第十章 工程师楼
"张成,一年没见了,你怎么不太见长啊?光长心眼儿不长个儿,那也不行!建国,你跟张成学着点儿,天天一起上学、放学,张成一科顶你两科的分。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也不行!”建军一进家门,看到两位小弟话匣子就打开了。
"哥,我看你自己是个子没长、脑子也没长,好象肉长了。"
"还有头发长了,快赶上建红了"张成跟着说,建红站在门口捂着嘴"吃吃"地笑。
"你们俩小子,长本事了。张成、建国,走,滑冰去,真有些想了。”
“滑不成了,池塘被填平了,说是要盖医院新住院部。”
“放水那天可热闹了,还有半人深时,下了拖网,好几个人一起排成行,从南往北拖。眼见着鱼就在网里蹦,最大的有张成那么长!”建国边说边比划着。
“胡说!跟我一样长,那不成鱼jīng啦!”
建军的归来使这个寒假变得很充实。“喂,认识吗?这叫吉他,最浪漫的乐器。”建军坐在床边“70多块钱一把,别乱摸,弄坏了赔不起!”
“给你们来一首[让我们荡起双桨]。”
建军甩了一下头发,拨动琴弦。"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琴声真美,建军唱得也好听,当歌声停止时,张成和建国只剩下崇拜。
“好听吧,傻了吧!再给你俩唱一首,保证你俩没听过。”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变,我的爱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
张成和建国呆住了,从此变成了建军的粉丝。
文化闸口一旦打开,cháo水不可遏制。港台文化进入内地,从偷偷摸摸、新奇刺激到一度占据内地文化的主流市场,最终融合为一体。
张成的吉他情结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2007年,在一次酒醉之后,张成终于买回一把红棉吉他,一次也没有弹过,挂在墙上。张成经常瞅着它发呆。“花钱买了个装饰品。”老婆说。“懂啥?有关青chūn的故事!”
“我想去桂林呀,我想去桂林,可是我的兜里却没有钱;我想去桂林呀,我想去桂林,等我有了钱的时候,我又没时间。”
周末回家,父亲问我“工程师楼要拆吗?”
“不会那么快吧,里面还有三分之一职工住户,其他的户主都租出去了,临着街,位置挺好的。”
“那房子有30多年了吧?老了旧了,厂里的第一栋楼房,当年真威风。你记得吗?咱家差一点就能住上呢!”
张成怎么会忘记呢?
“厂里要盖楼房啦!”这消息传开了,“家里有卫生间,大冬天不用出门,早上不用倒尿盆。”
“盖多少栋啊?”
“多少栋?听你这口气挺大呀!就一栋!”
“才一栋,分给谁啊?”
“分给谁也不分给你,你家现在住着一室一厅呢!”
“凭什么不分给我,这是楼房,我可是大庆过来参加会战的,老工人了!”
很快,大家议论的焦点就从盖新房的兴奋转移到谁应该分上房的问题上。
“听说了吗?指挥们一家分一套。”
“唉,谁让人家是官呢,政策是人家定的吗?”
“要不咱去问问房产科王科长?”
“走!”王科长不在办公室,科里人说“科长病了。”
王科长真病了,不是身体有啥毛病,而是心病。他从未感到过的受重视,办公室、家里,人不断,都是想从他这个管房子的人嘴里探出点真经来。
他没啥真经送给他们,于是就来了个“打死也不说!”可他的不说反而更增加了他自己的神秘感,“他绝对知道分房方案!”于是更多的人来拜访他,说着各种誓言“你就给咱透个话,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其他人!”
实在被逼急了,他就撂下一句“我真的不知道,有本事,你们去问牛指挥!”
交待一下,牛指挥于chūn节后正式上任正职指挥,行政一把手。
还真就有人去找牛指挥提建议“牛指挥,我觉得分房按参加工作时间早晚比较合适,功劳大吗。”“很好,按你说的办!”来人满意地走了。
“牛指挥,我认为得先分给无房的,有房的不论大小都先享受到有房的温暖了,你说是吧?”“很好,按你说的办!”来人满意地走了。
每个找到牛指挥的人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在他们的心里,牛指挥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建议,而且很明确地表态“按你说的办!”于是就在家美滋滋地等着自己既定的方案出台。可过去一段时间了,眼瞅着房子都快封顶了,这分房方案咋没了动静呢?
没动静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上层的事老百姓不知道罢了。被晚上吹过枕边风的副职、要害部门的一把手也出动了,说话更委婉,但心意很明确。牛指挥同样是几句话应付过去。
章指挥进来时,牛指挥第一反应又是一位说客。“老牛,最近睡不好觉吧?”
“是啊,僧多肉少,众口难调吗。”
“18套房子,36个充分理由。看来想照顾全面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能解决一部分群体的需要。”
“先解决哪一部分?老伙计,你不是也想告诉我,先解决咱这一部分吧?”
“哼,我要是那么想,就不用进你的门了。正相反,我是想告诉你,要分好这批房子,第一条就是领导不参与分配,这样才能让其他有不切实想法的人,断了非份的念头。”
“老伙计,还是你理解我,这时候有个同盟军多不容易。对不起,是我小人之心度了你君子之腹了。”
“少来这套,下次再盖楼房,你还真得考虑我,你那仨侄儿都快成大小伙子了,还在一张床上挤着呢!”
方案公布了,新楼房限定分给工程师,先按年龄排队,年龄相同按毕业早晚;腾出的平房分给无房户,按年龄排。副指挥以上人员不参加此次调房。
方案一出,欢呼雀跃者有,唏嘘感叹者有,当然也少不了骂娘的。班子里也有唱反调的。牛指挥瞪起牛眼,大嗓门扯开了“上产任务要完成,厂子要发展,光靠我们这帮大老粗不行,光靠人拉肩扛不行,要靠知识分子脑子里的墨水。光让牛犁地,不给草料,牛都不干!就是这个理儿。有意见,保留,事儿就这么定了!”
张成家也高兴了一阵,可排名榜一出,第21名,空欢喜一场。爸的同事乔伯分到二楼,请几家好好吃了一顿。张成各屋转了一圈,在厕所里撒了泡尿,一按开关,“哗”地一声就冲干净了。“乔伯,鸡窝搭在哪儿?”
15年后,刚成立自己小家庭的张成分到了第一套房子,工程师楼,搬进去时,张成不禁有些感慨,没有人再羨慕这栋楼的住户,它是最老的楼,刚三层,显得矮小,老住户都已经换了不只一次房了。走进厕所,鲜有的蹲坑式,那么小,没有洗手盆;阳台的窗棂锈了,但光线仍好。张成和老婆很满足,两个人的世界,需要的只是dú lì的空间,同大小无关。
有一天,张成和女儿在楼下路过,“还记得吗?你是在这栋楼里出生的?”
“天啊,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