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张成一家人照例回父母家吃饭，“常回家看看”吗，吃饭、聊天也是孝顺的一种方式，临走还顺便捎上点妈做的咸菜，下周再去时就说“味道好极了，再拿点。”让妈高兴。
“正好你来，帮我到地下室收拾点东西。”爸说。爷俩儿来到地下室，所有物件摆放得整整齐齐，爸的一贯优良作风，张成没继承下来。“哟，这柳条包还留着呢！别扔，古董，增值！＂

＂我上高中时五块钱买的，上大学扛着去běi jīng，五十年了，算是古董了。＂

＂这台灯我怎么瞅着面熟呢？＂

＂你们家的，前年你搬家时扔下的，我捡回来了。＂

＂那我得好好看看，你还拿我们家啥东西了。＂

＂一边去，败家子，啥都扔！＂

＂高低柜也在，现在摆到客厅里又时髦了。还有这写字台，纯实木，原生态！＂

＂还记得写字台刚做好时，你有多高兴吗？＂

＂那能忘吗？80年的事，当时多高级的家具！＂

80年，油田仍处于＂大锅饭＂阶段，产量承包制改革尚未开始，职工个人收入仍在低水平徘徊，但生活开始出现一些变化。

＂前排老王家来了个亲戚，ZJ来的，听说是木匠，正给他家做家具呢！＂

＂看到了，叫什么高低柜，没见过。咱家也做件家具吧，成成写作业还光趴在饭桌上呢！＂

＂你说的轻巧，木料怎么办？还有手工钱，不知道得花多少？＂

＂这事我考虑过了，我找矿上领几块井上用料，孩子的推车用不着了，拆了当辅料，供应站刚进了批五金，包装箱板没用了，我托人要三个，打个高低柜、写字台的木料够了。＂

＂工钱怎么算？咱总共有200来块存款，不敢多动。＂

＂好几家都动了念头，一起找人家商量吧！＂

几天后四家一起找毛师傅，就是那个南方木匠，再加上老王拍着胸脯保证＂乡里乡亲，只能挣个辛苦钱！＂事情敲定了，张成家的高低柜20块，写字台15块，干活排工期，一天管中午、晚上两顿饭。

毛师傅来家时，妈已经准备了四凉四热一瓶酒，毛师傅先检查了家里的备料，嘴角一撇“板子够杂的！＂父亲陪笑着＂麻烦您了。＂

毛师傅矮胖身材，白净面皮，分头，鼠须。鼠须这事是张成后来总结出来的。两件家具毛师傅用了10天时间，妈做了20顿大餐，每顿四菜一汤；爸陪着喝了20顿酒总共12瓶。中间愁得妈直冲爸嘀咕“明天吃啥呀？＂＂炒几个鸡蛋，加个西红柿汤。＂

＂就差从鸡腚眼里往外抠了！咋这么慢呀＂

＂慢工出细活！＂

家具终于做好了，刷了清漆，亮。面板用的包装箱板，钉子眼多，用腻子补平了，几十个点，毛师傅边欣赏边说“真不容易，没见过这么差的料！＂

爸仍是陪着笑脸＂挺好，挺好，多亏了您！＂

张成高兴了，坐在写字台前写作业比趴在饭桌上强多了。＂成，写字台好吧？＂

＂嗯，爸，我长大不上BJ大学了，我也要当木匠！＂

叭，张成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中午吃饭的时候，爸对张成说＂成成，给你讲个故事吧，其实咱们家还真是木匠出身。＂

＂真的！＂张成一听来了jīng神，瞪大眼睛看着爸。

＂我的爷爷、还有我的老爷爷都是木匠。＂

张成一下子没弄明白，脑子转了好一阵子才搞清楚祖上两位老人的关系。

木匠不是谁都能干的，脑子要灵、手要巧。两位祖上都是十里八乡的能人，手艺好、人实诚，因此家里置办下了一些家业，有几间房、有地和牲口。

本来rì子过得有滋有味，安安稳稳，可非有节外生枝之举。到了爸的爷爷这一代，本来已经兵慌马乱之时，他却喜欢上了一门营生－－耍钱，就是赌。粘上这一囗就不用多提了，yù罢不能，荒了手艺，忘了田地，赢一输俩，先卖地后卖牲口，最后是房，啥也没了，家败了。

rì子一天差似一天，张成的爷爷高小毕业，本来可以去县城读中师的，上学的学费没了，想种自家的地，现在改成给别人种了。

终于有一天，村里来了队伍，给老百姓打天下的，张成的爷爷就戴上大红花成了解放军的一员。

有文化就是好，张成的爷爷入伍没多久就在往墙上刷标语时被路过的营长相中，当了二连的文书，毛笔字、钢笔字、大标语，样样趁手。

又过了不久，渤海军区干训班招学员，张成的爷爷被推荐参训，后来就彻底放下枪杆子，拿起笔杆子，服从组织安排，退伍转业到了地方。

“爷爷还当过解放军呀，真了不起！”张成听着爸讲的故事，很来劲，“爸，啥时候回老家？我要听爷爷讲打仗的故事。”

“成成，记住，等你长大了，即使再有钱也不能沾赌博这事，这是无底洞。要好好学习，要学好，懂吗？”

张成点了点头，“爸，等我长大挣了钱，都给你和妈买好吃的。爸，咱过年回老家吧，我要听爷爷讲打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