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京观（2）
这么多尸体在雨水中泡了近一个月，接着又被太阳暴晒一个多星期，尸体腐烂程度更是加快，迎风臭十里。这种尸臭味就象是从鼻孔钻进胃里，化做只手生生把胃壁和食物死死的抓上几把再往外揪。

今天的天气本是阳光耀人，现在在全体rì军眼里，天空却变得非常yīn霾，寒气刺得脊背直发凉。眼前尸山上滋出缕缕黑气，化做团团鬼影绕山飘荡，不时指指山边一块木牌，露出一嘴利牙狞笑，“欢迎你们来了……我在下面等着……”

鬼冢廉介盯着那块木牌，就挂在尸山边唯一一棵碗口粗的红桧上，上书两个已被雨水冲刷得有点模糊、却明显又在原字体上重写了一次的两个大字：欢迎。

侧边还有一行小字落款：割头队谨代樱木大佐阁下恭迎诸位移尊足于石门山踏青。

崛北龙一早已是脸sè铁青，强忍身份不敢跟其他士兵一样呕吐出来，策马两步拔出马刀斜举过肩就要去砍那块牌子。“站住！”崛北龙一突闻厉喝，拉马站定，疑惑地回头望去。

鬼冢廉介面sè如常，淡淡道：“小心诡雷。”

“嗨……谢谢阁下提醒！”

“到后队去叫赤名大队长这里来。”

“嗨。”

赤名知史才看清这烂肉堆成的尸山，垂在马腹两边的腿就直打摆子，垂下眼睑不敢再看，硕大个酒渣鼻的鼻翼一扇一扇，恨不得学那些基层士兵一样马上戴上防毒面具就好。

鬼冢廉介冷冷看着这位自称是大和帝国最勇猛武士的生还者，“看清楚了吗，是不是樱木大悟大佐。”

赤名知史肚子里象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外冲，咬牙答道：“是……是的，阁下。”

“抬起头看看，再确认一次。”

赤名知史眯起眼睛扫了撇迅速低下，“的确是樱木大佐！”

“大声点回答。”

“……”

“噢？你这样一位勇士面对着战死者遗体，连大声叫出他们名字的勇气也没有吗？”

赤名知史无奈，拼命吼叫道：“报告鬼冢阁下：最上面的尸体的确是樱木大佐无疑！”

尸山上那只正停在樱木大悟头顶啄食他耳朵的乌鸦被这吼叫声惊到，唔哇唔哇的振翅yù飞，双爪用力一蹬，樱木大悟脖子处棉线终于从腐肉里挣脱，头颅骨碌骨碌顺着山体斜坡滚落，滚到了山脚还余势不减，刚巧又多滚了二十多米一直掉落在赤名知史马前。

座下青花大马仿佛也感受到这恐怖恶心的气氛，嘘律律嘶叫着人立而起，赤名知史正在心神恍惚，一没留神竟从马上摔将下来。跪落在地才一睁眼就看见了樱木大悟酱黑sè浮肿的脸，一只眼珠子摔破，跟鼻孔、嘴巴还脖子处的断口一起淌出黑sè的尸水，尸水里还有无数细小的白sè蛆虫热情的蠕动……再加尸臭扑鼻，赤名知史再也忍受不住，头一扭就哇哇哇的剧烈呕吐，直至将胃酸吐了个干净也没停。

鬼冢廉介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低头瞧着跪地吐得脊背直抽的武士，不知是询问还是自言自语地淡淡道：“一直冲杀在先的英勇武士得以生还，据说是畏战不前的上司和同僚却全部战死，真是很奇怪的逻辑啊……”说完也懒得再看这位英勇的武士，拨转马头向着全军大喊道：“这就是一时轻敌被消灭的樱木联队！你们都看清楚了吗？”

除了少数一些军官和强悍的士兵没有吐得手脚发软以外，看见了这座尸山的所有rì军还在干呕，不算整齐的回答声也不大，“看见了……”

“据报：现在石门山的守敌还是全歼樱木联队和大门炮兵大队的这个团，他们甚至都没有增加兵力，还是一个不满编的海军陆战队团！面对这样有自信的敌人，你们还敢小窥吗？”

“阁下，在下等一定会小心~！”

“这叫‘京观’，或者‘武威’。古代的东方军队会把杀死的敌人尸体在路边、城门口堆成这一样，用泥土覆盖夯实，让所有过路的人都得以看见，是用以炫耀战功的意思！可今天敌人故意让我们为皇国战死的勇士尸体rì晒雨淋，鸟吃狗咬，是用来打击我们的战斗意志！皇国的皇军武士们，你们被吓住了吗？”

“阁下，大和帝国的勇士不会被任何手段吓住~！”

鬼冢廉介扫过大多数士兵的眼神，心下叹道：你们还是被吓住了，花了这么长时间鼓舞起来的士气，被一堆死肉给摧毁了。克难关，原意是过了这个关口再登石门便是坦途，只是这个难关，看起来的确有点难克啊……“木村参谋长，命令下去，埋葬尸体，扎营。”

……

石门山上21团指挥所里，熊无疾眼睛离开炮兵测距仪，回头笑道：“看来还真有点效果，还可以再歇几天，不枉咱们薰了这么多天的臭气。各项工作一定要加快，有备无患。”京观的堆积地点正是原樱木联队的指挥本部处，命不好撞上个逆风，21团也不是闻不到。

卢智刚道：“已经准备得够充分了，弟兄们摩拳擦掌就嫌鬼子来得太慢，都嚷嚷着这次一定要用刺刀活挑几个鬼子兵才过瘾。”

“因为上次打鬼子打得很轻松是么？哼……”熊无疾冷笑着变了脸sè，喝道：“1营长、2代营长、3代营长！”

“到~！”

“我三令五申过：各排各班一定要给弟兄们详细分析讲解rì军的单兵素质、战斗意志、战术优劣、武器xìng能，你们置若罔闻不成？”

“我们……”

“你们什么！？为了保持弟兄们的斗志故意不做说明，别把他们给吓怕了！？这已经不是我们第一天上石门山了，他们已经熬过了第一仗，已经是用老虎营弟兄几十条命换给我们四十天的训练时间！平均一天时间就得拿一条命来换！你们在干什么！？山下就是气势汹汹的九千七百rì寇，白老虎也说了这个鬼冢廉介不是头猪，你们不抓好弟兄们的思想状态，还让他们象是打第一仗时那样搅稀泥？你们以为，紧急训练了四十天的弟兄们就比得上这些身经百战的鬼子兵？你们让弟兄们有轻敌思想就是放任他们自杀，你们是在犯罪！”

卢智刚料不到不经意的一句话引得雷霆大怒，讷讷道：“团长，这个是我的责任，是我失职。”

“不关你的事，你要做的事够多了，思想工作也抓，你是铁人也得累死。宫参谋！”

“到！”

“现在全团就你一个情报参谋官，官兵们的思想工作不正是你的责任么。现在已是大敌临门，思想状态却过了四十天还没调整好，你责无旁贷！”

“是！代团长，这是下官的责任！”宫琳神sè不动，并不为熊无疾当众责骂自己而生气，因为她的确犯了错误，而他是要背负一千六百弟兄生命的团长，不能因犯错的是自己就不骂，平时是将自己当宝贝护着，可现在全团一千六百弟兄的命比其个人面子重上不知多少倍。上次仗一打完熊无疾就很明确的跟自己解说了rì军的战斗意志不容小觑，那么手上的情报工作再忙也是她的事，无论再累也得抓好思想工作，21团就一个情报参谋官，哪怕累得吐血也是她的职责，因为忙而疏忽了这一点，的确责无旁贷。

“军法没人比你更熟，他们三个营长什么责任？什么处分？”

“报告代团长：三位正、代营长是军事主官，有疏忽责任，但因不是他们的主要职责，禁闭三天已是极限。”

“战后执行！你什么责任？什么处分？”

“报告代团长：下官身为情报参谋官，明知轻敌思想极其危险却没有调整好部队的思想状态，这是严重失职，下官应向桃园分战区雷司令长官，及台湾战区情报总参魏监察长各递交责任书一份，自请降职降衔，若因此导致重大伤亡或战败，应自请军事法庭裁决。”

“战后执行！我什么责任？什么处分？”

“报告代团长：你身为一团之长，不能及时发现部下们的工作失误，有督下不严之过，在战时，这是严重失职。你应向桃园分战区雷司令长官递交责任书一份，自请降职降衔，若因此导致重大伤亡或战败，应自请军事法庭裁决。”

“战后执行！再加上一条：督下不严不算大事，但战事无小事，在战时就是严重失职！正因为我是一团之长，你们的错误我没能及时发现、及时纠正，首过在我。你们的责任我一人承担，禁闭我关9天，责任书我上两份！战后执行！……行了！”熊无疾见三个营长张嘴要嚷嚷，手掌一立制止，道：“少整那些个没用的，唧唧歪歪的大老爷们的你们也不嫌恶心？这不是我讲什么狗屁义气，竖什么高风亮节的伟大风格，是在用惩罚提醒我自己：下次别再犯这种错误，这种错误我犯不起！今天是发现得早，要是晚了，处罚事小，弟兄们的命事大！我不想用弟兄们的血来弥补自己的失误，人的确是需要学习才能不断完善，但不能拿别人的生命去交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