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宁静（1）
火不再燃烧，人不再嘶叫。火已灭，人已亡。

克难关战线前全是尸体，这儿已是个屠完了人的屠宰场。

离战壕前几十米的一线、只剩两条腿的、只剩一个脑袋还连着半个肩膀的布得满地都是，密密麻麻的尸体叠着尸体堆成几大堆，旁边又到处散落着打烂炸碎的断手、肉块，清理战场的21团官兵才在其间走了几步，军靴上就沾满细碎的红白肉末，甩都甩不掉。

血流得不成河，而成了池塘，两千多具完整的，不完整的，或直接变成了碎片的人体组织简直是泡在血里。

空气中有硝烟味、铁锈味、焦臭味，声音充满了呻吟声、骂声、绽开的皮肉里流出的人油被烤得嗤嗤作响声，追击落单逃跑rì军和枪杀伤兵的枪声，还有新兵们呕吐声，还有更多的是那些老兵互相吹捧，互相打趣的笑声。

团部令：重伤员是个麻烦，给他们个痛快，主动投降的敌人和轻伤员不得杀死。

“哎，你干嘛。”熊无疾喝止住一个新兵的手，小心翼翼避开脚下成片成片的残尸烂肉，慢慢走上前去。

陈水是个大学生，至少在二十天以前是个大学生。既然团长的命令是不得杀降，那文化人就应该做点文化人才做的事，“报告团长：我在找有价值的文件！报告完毕。”

熊无疾被空气中夹杂着人肉被烧焦的烟味呛得又开始咳嗽，看也不看陈水手中举起的文件包，一手捂住嘴，一手从地上捡起张被撕成两片的照片。

照片上一个身着rì本陆军军装的少佐抱着个也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跟个女人并肩坐在一起。少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抱住孩子的手又轻又柔，女人长得也还算漂亮，穿着和服珠环佩翠，大概还不到一岁的孩子却瞪大眼睛盯住前面有点害怕的样子。

害怕什么？摄影师先生？熊无疾微笑着向脚下看去，陈水赶紧挪开还踩在尸体脸上的脚，尸体脸上本来还没什么血污，现在多了几个泥血搅和在一起的靴印。熊无疾再对比照片看看，怎么也没法将照片里那个充满幸福的男人，跟地下这个死都死得满面凶戾的rì寇军官联系在一起。

将照片塞进尸体全是血污的胸前口袋，熊无疾又仔细扣好扣子在那口袋上轻拍了两下，起身对陈水冷冷说道：“在东方传统里，人死为大。仗已经打完了，如果不是必要，何必再作践死人？大地皇朝的军人不是rì寇那种全无人xìng的禽兽，鞭尸算不得个本事，以后别这样了。”话落已往战场另一边慢慢走去。

很长时间以后，有人问，你是否后悔当年说了那两句话？熊无疾答我后悔，后悔没趁这杂种还没生出来之前，趁他爹还没把那玩意捅进他妈屁眼里之前，把他爹妈两家人宰得一个不剩！！！

熊无疾此时岂能料到这两句话在rì后产生了什么后果，也料不到就眼前这个不打眼的小人物能翻出什么大浪来，料不到造成了师徒反目、兄弟反目、兄妹反目的后果。料不到几支同样身着黑sè军装的大地军兵团，在那片古老而辽阔的土地上互相厮杀，给在痛苦中呻吟的大地又割了一刀的后果。当那几支兵团都放下用于杀戮自家兄弟的枪时，大地上的人们又经历了多少烽火沧桑，平添了多少本该用于同心协力克击外敌的英魂……

就这么对一个小人物说的简简单单两句话，也造就了举世公认的大地第一名将：大地冥王。也造就了守如铁壁磐石不动，进如狂涛摧枯拉朽，甚至同为当世名将的雷闪、雷霆，加熊无疾自己这三大名将摞在一块，三面合围才能勉强挡住那支残暴的杀戮集群：冥王兵团。

其两句话所产生的蝴蝶效应，甚至可以说是改变了历史应有的时间进程。但到底是加快了，还是延缓了，谁也说不清。

宫琳跟过两步接过文件包，劝解道：“团长只是说应该培养出好的军人心态的意思，别往心里去。”

几个同一学校入伍的兵围上来打趣，“没看见你干掉几个活鬼子，就看见你对死鬼子很厉害啊，哈哈哈……”

陈水盯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下对这个团长挺会打仗的崇敬一扫而光：干你娘哎！装你娘最有道德的人，也用不着拿我做垫脚石啊！

宫琳眼见具rì军尸体动了一下，抢步挡在熊无疾身前惊叫小心！

那rì军重伤之下只是被火烧醒了而已，马上就被几个士兵听见宫参谋惊叫，快步抢上前来乱刀戳死。

宫琳吁口气转身收起手枪，正见熊无疾眼里全是古怪，笑道：“是不是很感动？觉得应该自己洗衣服才能报答我？”

熊无疾大摇其头，“才怪。我很生气。”

“你还生气？”

“这应该是男人干的事吧？你抢我风头也捞不着块勋章，难道是有意卖好想着好偷懒？”

“拜托呀熊大团长！我想偷懒？那些臭烘烘的袜子是我的？你找个勤务兵好了！”

钛合金装甲。只不过是全团官兵想起当团座大人慷慨大方兼情意拳拳状，双手奉上三寸小金莲时的那种温柔且全是关爱的眼神就不寒而栗，没人敢当面叫而已。所以熊无疾非常正经地回道：“你洗的袜子有香味。”

跟这家伙胡扯下去永远没个完，那是有本事恬着脸跟人扯上个三天三夜还不带喝水睡觉兼蹲茅坑的。宫琳可没意思触这霉头，岔道：“看来rì本陆军也不是听说的那样不可战胜，加上炮兵大队，近四千五百人，才几个小时就被全打没了，还真没放跑一个。这赌我打输了。”

熊无疾耳听远处半山公路阵地那边还依稀可辩的枪声，间中还夹杂着手雷爆炸声一直没停过，脸sè渐渐yīn沉下来，“在21团里，你是最了解rì本人的。难道就连你都觉得，打鬼子兵是很容易的事？”

宫琳没觉得什么不妥，笑道：“还要抬高点rì军，证明你更了不起么？”

熊无疾没理会这玩笑话，沉声道：“你抓到了一个主动投降的鬼子兵？”

宫琳猛被一言点醒：rì军的战斗意志极强！

半山公路那边的枪声可以理解，可爆炸声怎么回事？熊无疾明令不要重伤的俘虏，难道在空旷地上的rì军伤兵枪杀还不够，必须得用上手雷？这个解释，就只能是那些受伤后的rì军无法再战斗，而拉响了手榴弹自杀。克难关这边抓到没带伤的俘虏才寥寥数人，且全是被爆炸震晕的，还清醒点的rì本兵兵无论伤得多重，不求杀人，先保证能把自己解决了。这边如此，那边也一定是。

打击一支敌军最好、最快的方式莫过于摧毁其部队的战斗意志，人的jīng神一垮再杀他比杀猪还容易。是以熊无疾在俄罗斯战场上从对手那儿明白这一道理后，其后在任何战场上都是尤重心理战，尤其是将这套心理战术手把手的传给了蒙离：

“从理论上来说，只要你收集到了足够情报，能正确判断敌人心理后，你所要做的就是动用一切资源和手段，想办法让敌人自缚双手将脑袋凑到你面前请你砍。当然，这首要的先决条件就是能正确判断，如果犯错，那就你主动送上脑袋了。这种战斗方式冒险xìng大，但战果也大，特别你现在的战斗任务是小分队作战，不能象在正规战场上那样互相消耗，首先要保存好自己才能歼敌。别太相信枪，枪是武器，但智力是更好的武器。打个比方，假设你面对的敌人是你一对一万时，你的枪法再准也毫无意义，枪对你来说只能是自杀的工具，这时候脑袋才能算是武器。只要能充分利用敌人的任何心理、任何内部矛盾，你就能让他们五千人打己方五千人自相残杀，如果到了最后人还没死光的话，你所要做的就是走到最后一个重伤的敌人面前补他一枪。”

这套理论说来容易，但要做到，对绝大部分人来说就等于是天方夜谭，所以也就只能停留在理论层面上。熊无疾公平的将自己所会一切倾其所有教给了熊无庸、霍远扬、蒙离三人，但理解运用就要看人的天分了。这其中也就是蒙离能使用这套武器，将这套武器使用到了极致，使用到了白手立军收复半壁河山的地步。

熊无疾知道了rì军几个指挥官的内部矛盾，利用心理后就可以一一击破，不用同时面对太大压力。

蒙离知道了rì军几个指挥官的内部矛盾，利用心理后使得rì本人自己人把最高指挥官叫到面前，凑上脑袋请蒙离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