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敏感,抹布,有谁
起初,我对自己的遭遇没有太大的真实感。
从街道到废弃医院,中间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就好像在圣诞夜里发现有个穿着红衣背着包裹的可疑老头正在非法入侵民宅那样令人愕然。环境的陡然变化,使我产生了措手不及的感觉,思维暂时没能适应目前的状况。
这需要时间,不一定要很久,但也不是一时能够转变过来的,不过,起码从刚才到现在的一段时间里,已经逐渐地让我感到紧张了。
我意识到了一件事。
也许,我回不去了。
这里没有可以帮助我的人,说得直白点,这里根本就没有人。这个结论不是通过调查后才总结出来的,而是在眺望外面的城市废墟时,从心底升起来的一种纯粹的感受。
外面太安静了,无形中透露着死寂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即使安慰着自己“外面也许有人”,却还是无法抹除那种城市已经死亡的深刻印象。
我知道,既然能来到这里,就说明能回去,至于途径,应该可以通过捕捉周围的蛛丝马迹来找到,但说到底,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接下来我可能就要为了这种无法证明的猜测而耗费时间,如果在这家废弃医院里找不到,就必须把范围扩大到整座城市,期间甚至会错过真正的机会。
这样的不安感,让我的神经变得敏感了起来,这里面大概也有紧张的情绪混杂其中。然后,当我蹲下身体,注视着那行“当心你的背后”的小字时,内心的不安感似乎受到了某种暗示,被骤然放大了很多,与此同时,居然真的有声音在背后响起。
大脑空白,浑身僵硬了一瞬,这一刻,赶在害怕前面,赶在思考前面,我迅速地回过头,盯向后方。
心脏在砰砰砰地跳动,双手不知不觉中攥握成拳,指关节泛白,目光转移间,我望定了前面的光景,随后怔住了。
那里什么都没有。
风吹得有些大,窗帘轻盈地向上扬起,阳光失去阻挡,把地板上的一块地方照得很亮,过了几秒窗帘才重新降下来,把大部分阳光遮住。我愣愣地望着这副光景,然后只能得出结论,刚才的声音,不过是强风把窗帘掀起的动静。
只是虚惊一场。
我依旧保持着蹲下的姿势,松了口气,瞬间紧绷的神经此刻又松弛了下来,随即回头看了看墙角。
那行颇为诡异的小字,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吓唬人的恶作剧。
这样的念头仅仅在脑海里停留了一秒,就立即被驱散了。我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如果这行刻在墙角的小字不是恶作剧,而是认真的警告,那么它究竟是在警告什么?和城市变成如今这般惨状的原因有关吗?
我没有深入地往下想,因为手头的线索太少,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得出可靠的结论。
然后,我扶着墙站了起来,转身离开这间病房,回到空旷安静的走廊上,往周围看。
之前看到过305病房门口有一个红色的塑料水桶,虽然对于现状而言没有什么用处,但是这种鲜艳的颜色却有点吸引眼球的能力。我转过头随意地看了看它,然后把目光从那里撤开,紧接着陡然感到不对劲,便又看向那个红色塑料水桶,注意力集中。
和刚才一样,塑料水桶里插着一个拖把,木柄靠在墙边,干抹布还是挂在水桶边缘上,但和前面不同的是,那块干抹布对着的方向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没有去仔细观察,所以也只是在脑中留下了“啊,那里有一个水桶”的简单印象,至于抹布先前对着哪里就无法确定了。我歪了歪头,试图回忆起刚才的场景,但就是想不起来。
也许是错觉。
可能那块干抹布本来就是这样挂着的,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现在自己所察觉到的异常,只是敏感过度的结果罢了。
我摇了摇头,转过身体,迈步向楼梯口移动。
但是,心中仍然无法对此释怀,那真的是我的错觉么,还是说,有什么细节被我遗漏掉了?
我边走,边回想着,忽然,一句话闯进了我的思绪里。
【当心你的背后。】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那是物体掉进水中的声音。
我的身体一颤,随后猛地回头望去,在距离不远的地方,305病房的门口,本应挂在红色水桶边缘的干抹布不见了。
(果然……)
我急忙地赶了过去,拉近距离,然后低头往水桶里面看去,只见那块抹布正在污浊的水面上漂着。
抹布没有长脚,不会自己跳进水桶内,也就是说——
(有“谁”在这里……!!)
意识到了这点,内心的某处兴奋了起来,我把这种情绪化为声音,抬起头放声喊了出来。
“是谁!”
继续喊——
“……谁在这里!!”
大声地喊——
“给我出来!!!”
我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在喊!
不安,紧张,害怕,这些情绪似乎都伴随着喊叫倾泄了出去,喊完后,我喘了口气,准备再喊下去。
不过,似乎不需要了。
喊声在医院内回荡着,久久不息,有脚步声混杂其中,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上面响起。
果然有人!
“……哈。”
我轻轻地笑了,有种计谋得逞的感觉。
虽然刚才的喊叫只是一时起意,但还是获得了成果,不是么?
我朝着楼梯口的方向奔去,跑到那里然后向右转弯,同时用力往转折处的扶手上面一按,抵消方才向前的冲劲,跑上楼梯。
脚步声还在响——目标是四楼!
我赶到上层楼梯口,随后观察起四楼的走廊,和三楼走廊没太大不同,一样没有人,一样布满灰尘和苔藓,走廊两边都排列着病房的门,只是不清楚脚步声的主人到哪里去了。
难不成每个病房都要检查一遍?
我皱了皱眉,这种顾虑很快就消失了。
在左侧,随着细微的开门声发出,其中一间病房的门缓缓敞开,我愣了愣,向那里跨步走去,把敞开到一半的门推开,看向病房里面。
目光被地板上的某物吸引——
“这、这是……”
一条断掉的手臂。
皮肤不见了,里面的肌肉组织失去了本来的样貌,变成黏糊糊的烂肉附在骨头表面,数不清的蛆虫进进出出,苍蝇围绕在周围乱舞,隔着这段距离,依然能听到令人心烦的嗡嗡声。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有些不敢相信。
我追着脚步声赶到这个楼层,然后发现只有这间病房的门敞开,原以为脚步声的主人在这里面,结果进来一看,里面居然是一条断掉的手臂。
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这个时候,一个古怪荒诞的想法冒了出来。
难道——
难道,我刚才追逐着的,是一条腐烂的断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