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鸿沟
“太子妃,永和宫德妃娘娘差人找十三福晋。”言珊看看萱宁笑了笑,“瞧,这永和宫来催了,想必老十三肯定有急事儿。”言珊难得开起了玩笑,萱宁的脸一下子红了,“哪有,言珊姐,我先回去了。”轻轻福身告退,捂着发烧的脸离开毓庆宫,从毓庆宫到永和宫不算远的路,却因为路上不曾遇见几个人尤为觉得清冷,不由得收紧了领围,拐过西二长街却不凑巧遇见太子,“十三弟妹真是好福气,十三弟闲你在家待的憋闷,还特意给你找了两个伴。”该有的礼数还是应当,福个身不管他说什么,只管往前走,太子终究也是不耐烦的人,冷哼一声向毓庆宫走去。
永和宫再次跟上次一样的气氛暗沉,萱宁只觉得心里有些发颤,帘子刚刚掀起来,萱宁便跪了下去,“儿臣叩请皇父金安”,康熙应了一声,萱宁便坐在一边,偷觑了四周一眼,心里暗暗念叨着这人真齐全。“老十三啊,今年刑部的差极辛苦,去年户部的差事做的不错,阿玛也没赏你些什么,倒是今年秀女里有两个极为稳妥的,不如就指给你吧”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四福晋身边的萱宁,“十三媳妇如何看?”听方才康熙的话已然心凉了半截,脸上带着笑意,“多子多孙是满人的规矩,十三爷现如今算是子息单薄。既然是皇父相中的,自然是好的,儿臣……,无异议。”话音一落,除了康熙是一脸赞许,其他人的表情真可用千变万化来形容,尤以胤祥为甚,额头上暴起了青筋,紧紧的握着拳头,冷面四爷原本微闭着的眼睁开似有些玩味的看着萱宁,而四福晋阮婷和十四福晋曦月一个满脸担忧一个轻摇着头,十四阿哥也是极为震惊。“老十三,既然你媳妇也如此说了,不如就选个日子吧。朕瞧了瞧冬月二十八是个吉日,石佳氏就那天吧,而富察氏转过年再说。”萱宁苦笑,日子都选好了,可见皇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不由得莞尔一笑跪在圣驾之前,“皇父,人常到‘好事成双’,莫不如双喜临门来迎这个年岂不是喜庆?”“哟,十三媳妇还真是贤惠,既然如此,就那天吧”康熙说完自与其他兄弟回了乾清宫,而萱宁和几位福晋伺候着德妃。
“我说嫂子,你可是油蒙了心?别人唯恐避之不及,您可倒是英勇无畏”曦月最看不惯这事,“我既是反对又会如何?你没瞧见皇父连日子都选好了。我又有何用?且不说我没有八嫂的胆色,即使有我也还不嫌自己的脑袋挂在腔子上太长。”帮着德妃娘娘调了一碗羹汤送至近前,“爷们的事情,咱们自然是管不到,若是爷们在外面有个什么,也瞒得住咱们,与其偷偷摸摸,还莫不如光明正大呢。有时候夫妻之间的情分,不在乎朝朝暮暮,即使心意相通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寻得到。”阮葶始终没有言语,只是听到萱宁这话,拍拍她的手笑对德妃和曦月说道,“宁儿这是悟了。”
一干女眷在永和宫说了说体己话,外面说爷们在乾清宫与万岁爷的事说完了,不过这边了,阮葶和曦月才告辞,萱宁跟德妃说送她们一道,德妃应允。转过东二长街遇到刚从乾清宫出来往神武门出去的自家爷,轻轻一福身没有看他直接走过去。“没有几日了,爷的好事是你谋划的,不回去料理料理吗?”她停住脚,平平心里的怨气转过身,“毓文这边离不开人,再说这好事又不是有什么诰命的头衔,不用我去料理,两顶花轿抬进府门,众位兄嫂热闹一场便罢。您回去只告诉馥辰,管好帐即可。爷的好日子,我一定回来。若是爷没有其他事情,*妾告退。”原本还想说两句,但话到了嘴边竟然说不出口,她今日着的是一件青色旗袍,上面绽放着朵朵用银线挑绣的菊花,煞是亮眼。
馥辰一边焦急地招呼宾客,一边还要让人去服侍胤祥,还要张罗酒宴,真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几份,这场礼办得差不多了,现在独缺了福晋一人,待到钏儿说了一声福晋来了,她才松了一口气,隐退到自己的院落,这婚礼本就与她无关。新人被带到近前,萱宁脸上的笑也逐次展开,眼睛中却不见一丝暖人的神气,她今天是一件茜素红的旗袍,银线挑绣的海棠花似是随着她而暗香浮动。而新郎官的脑子里尽是毓文昨天的话,“嫂子也苦,莫说别的,皇父已然把日子都挑好了,可见是恩准下来的事情,嫂子也没有胆量抗旨不是?哥哥若是惦记嫂子的好,就多为嫂子想想。我不知道你们如何,但嫂子确是心心念念的惦记着您。倘若连嫂子的心都感受不到,我和姐姐也不放心您。”回过神,萱宁已经牵着两位新人的手,身边的紫烟端着托盘,安放着两串数珠,“两位妹妹,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是我娘家陪过来的,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就当作薄礼送两位玩玩吧,你们别笑话才是。”极为笑容可掬,“十三弟妹真可怜。”五福晋雅雯跟旁边的五阿哥咬耳朵,“只能说她大度。”“听说皇父本想让她们分开入府,十三弟妹愣是求皇父‘双喜临门’?”十阿哥问着十四阿哥,“可不,嫂子那天绝对是贤惠。”“可也没这样贤惠的?”十四福晋噘着嘴。“一会儿,酒宴散了,你就回吧,我今天晚上在这里陪陪萱宁,小丫头心里指不定怎么不自在呢,只是面上没露出来。”另一处,八福晋低声说着,八阿哥同样压低声音。“知道了,好好劝劝她别动气!”“你晚上也别回去了,我怕晚上出事,谁知道那丫头心里如何想,留下来排解排解她。”四阿哥交待道,“知道了。”看了眼丈夫另一边的人,“晚上好生伺候爷。”目光随着两个品红色的窈窕身形,又漫不经心看了眼新郎官,他看着她,她心里发慌,从翠云的手里接过碧螺春,一下一下的刮着青花茶碗,微微呷一口,又交给翠云,起身招呼众位兄嫂酒宴。
皇父说今天是黄道吉日,可是小北风呼呼地吹着,把人的心也吹寒了,想着曾经的浓情蜜意,到了如今也不过两年,这心就成了冰,若不是怕不主持明早的家礼惹来娘娘的怀疑,她定是要回宫住。送走宾客,很是疲惫,路过他的院落只是黑漆漆的一片,不由得皱眉,双喜临门,那他今夜与谁共**?回自己的屋子,茜雪过来伺候,“福晋,今天您真美,比新娘子都美,瞧得爷眼睛都直了。”将头上的累赘一一拿下,嘴里也不忘记说着好话,她听得心不在焉,他的眼神在脑中挥散不去他显见的清减,从塞外回来,他就奉旨插手刑部的官司,官衙里的饭食他向来吃不惯,最近案子忙,想必他自己也不注意,“福晋,那句诗说什么来的?”茜雪依旧聒噪着,把萱宁的思路又拽了回来,“哦,你说什么?”“我说有句诗夸人长得漂亮,叫什么一顾……”“‘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那两个格格的确漂亮。”她无所谓地笑笑,“什么啊,福晋,我是在说您。您未出阁时在京城……”一边的紫烟铺好了软榻,也附和着,若是从她们看,自家的格格配给德贝勒是最合适不过的,况且德贝勒的风流才俊一点都输给十三阿哥,对格格更是尽心尽力到无微不至,但凡格格能想到的,德贝勒早就办妥了,但凡格格想不到的,德贝勒也替格格想着,若不是那道圣命,格格该在江西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哪里能受这许多苦。“罢了,今儿够累的,你们就下去歇着吧。去对屋把馥辰格格的账目拿来”茜雪和紫烟悻悻地放下手中的活,拿过了账册便福身告退。
随手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头发刮着寝衣有些不舒服,抬手拢了拢三千青丝,手还没碰到梳子,却已经有人拿起来一下下地帮她梳,“妹妹的头发真漂亮。”泛着黄光的铜镜,八福晋笑了笑继续手中的动作,“哪里,倒是八嫂让人羡慕哦。”苦笑着应她,直起身将她让到床边坐下,“您怎么来了?”“还不是怕你孤单?”指尖轻戳下她的额头,满是宠溺的笑,“可不是?”外面又传来了一声,让萱宁淡淡一笑,见到来人是四福晋,“哟,八弟妹也在。”四福晋阮葶和八福晋冰倩一见面,皆是一愣,随后又笑了,萱宁也笑了冲外面吩咐道:“翠云,把莲子蜂蜜水奉上来。”阮葶摁住萱宁的手,“都这么晚了,岂不是要走乏?”“没事,放一点女儿红。”外面应了一声,三个人又笑了。互相挨着坐在床边,冰倩抚着软枕上的流苏,阮葶则打量着清白色的纱帐,银线绣的牡丹花静静地绽放,一时之间无话,冰倩触到枕边一丝滑软,展开一看不由得微微一笑,“宁儿真是一刻都离不开十三弟,他的寝衣怎么跑到你这儿了?快点招吧。”萱宁脸色微红似是被人抓到了把柄,阮葶接过来笑了笑,“定是老十三出门在外,她的一颗芳心寄在他身上了。”“您们就欺负我。”不经意打个哈欠,阮葶拍了拍枕头,“瞧把你累得,我们饶了你,早点睡,明天早上可有的你忙!”冰倩唤来丫头服侍,只管躺了下来。
冰倩睡在内侧,阮葶睡在外侧,中间夹着萱宁,不由得萱宁靠在了阮葶的怀里,冰倩歪在一边握着萱宁的手,“你也看开点,他们爷们哪个不这样,老十三还是好的呢。”冰倩的话让萱宁默不作声,只是有些唏嘘,“就是,我差不多是看着老十三长大的。我嫁给你四哥他才几岁,比太子妃入宫还早,他这人重情义,可不是那种‘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就像你说的那样,皇父都把日子挑好了,已是存了心思。所以……”阮葶的一席话说得萱宁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你别说,皇父看到你们这样都觉得别扭,要知道,这可是老十三第一次开口要人,搁在从前哪家的嫂子不是沐浴圣恩的姻缘,可见,对你也是存着心思呢。”冰倩顿了顿又说道,“皇父说你和老十三都属虎,真真的‘一山不容二虎’。连皇父都瞧了出来,可见你们有多别扭,姐姐不是劝你别的,但总归别对不起自己,该进的时候要懂得进,该退咱们也要退得利落。”“我岂会不知,只不过心里有些怨气罢了,今日二位嫂子能来陪我这个失意人,我谢谢二位了。”说着一股倦意再次袭来,阮葶吹熄蜡烛,她和冰倩一人握着萱宁的一只手,萱宁的床榻很软,三个人挨着枕头便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