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寇辟疆劫益州使,张永年献地理
却说益州别驾张松,受益州牧刘璋所差,前往许都见驾朝贡。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说辞。就刘璋而言,他是因汉中张鲁威胁益州安全,因此请张松前去结好曹操,并游说其出兵攻伐汉中,使张鲁无暇再顾及益州;就张松个人而言,却是因不满刘璋暗弱,早生另寻明主以掌益州之心。只可惜他满怀希望地来见曹操,却先因其貌不扬遭轻视,后来更因出言触怒曹操而被赶离许都。
在回益州的路上,张松坐在车中,伸手摸一摸袖中暗藏的一件物事,羞怒交加地忖道:“本以为曹孟德是个英雄,却不料竟如此羞辱贤士。嘿嘿,若曹操你知道自己在错过我张永年的同时,也错过了号称‘天府之国’的益州,不知是否会感到后悔!”
“大人,”正沉思时,车外的从者禀道,“前方便是岔路口,右边一条路回西川,左边一条路往荆州。大人之意是……”
“依日前所言,去荆州!”张松在车中吩咐,心中忖道:“曹操既不能投,便索性去投他的对手。放眼天下,能与曹操抗衡者莫过于孙刘。那刘备虽称英雄,又兼仁德爱士之名,却偏居荒远之地,恐难成大事。倒是吴侯孙权承父兄余烈,据江东险固殷富之地,近又得江夏、南郡,颇有些霸业将成的峥嵘气象。此番前去相见,若他果然识我重我,说不得便将袖中之物奉上,以为进身之阶。”
一行人正在赶路,忽见从道左一片密林中呼喇喇闯出数十骑人马,马上之人尽都黑巾遮面、手持兵器,显然绝非什么好路数。
“保护大人!”张松此行别有所图,故此带在身边的十余名护卫从者皆是心腹之人,对他忠心耿耿。骤遇强人,虽是敌众我寡,仍是毫不含糊地拔出兵器,将张松的车辆团团护定。
霎时间,那些人便冲到车前,与张松的护卫混战在一起。众护卫虽悍不畏死,却无奈对方个个身手强横且精通联手合击之术,只几个回合便将这些护卫都打倒在地。所幸这些人手下都极有分寸,众护卫都只是被钝器击中,身上剧痛一时不能起身,却并未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
“汝等意欲何为?”张松在车上厉声喝问,丑得有些滑稽的脸上此刻居然满是凛然之气——他有此表现却与胆气无关,而是从来人举动猜到他们应不是劫财害命的盗匪。
果然这些人并未对他无礼,其中一人在马上抱拳道:“我等受主人差遣,请张别驾前往相见,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别驾见谅。”
张松见自己猜得不错,暗自高悬的一颗心终于放回肚里。他重新安坐回车上,脸上现出矜持的微笑:“贵主人这请客的方式倒也别致,只怕某纵不想应邀也不可能。客随主便,你们带路便是。”
当下那些骑士分左右两列将张松等人夹在中央,离了大路转上一条偏僻小道,径往南方行去。
连行数日后,一行人过了南郡,进入武陵郡地界。张松已隐约猜到这些人的来历,因此这一路之上既不设法逃跑,也不出言询问,只约束了手下老老实实跟着赶路。
转过一个路口,忽见前方烟尘滚滚,有一队人马飞驰而来。张松举目望去,只见为首的是一个英俊轩昂的白袍小将。此人远远望见张松车马,急忙喝令随行之人止步下,就站在路旁恭候。
等张松车马到了近前,那小将快步迎上前来,在车前拱手施礼道:“小子寇封见过别驾。”
张松吃了一惊,问道:“君莫非罗侯寇辟疆?”
寇封道:“正是在下。某义父刘玄德素闻别驾乃益州名士之翘楚,心中渴慕久矣。今闻足下途经荆州,特命寇封前来相请,望别驾千万拨冗移尊。”
张松这一路上早将此事盘算过千百次,心中早已有了主意。此刻在寇封面前,对于那特别的邀请方式半句都不提,很痛快地应承道:“玄德公英名布于四海,既蒙宠召,松敢不奉命?”
寇封大喜,自从听说了张松出使许都的消息,他心中便一直不得安宁。若是依照历史的发展轨迹,张松离开许都后自是往荆州来投刘备。但如今因为自己的关系,与曹操领地相连的南郡并未被刘备“借”来,依然在江东手中。张松若是往荆州而来,岂不是投到孙权那里了?若教张松见到早对益州心存觊觎的孙权,那才是**,一拍即合,哪还有刘备什么事?为此,寇封早早将自己身边的三十六铁卫派了出去,要他们乔装改扮后潜伏在许都与南郡之间的交通要道旁守候,务必要将张松“请”了回来。如今总算是功德圆满,终于将历史的车轮搬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因天色已晚,寇封便引张松到前面的驿馆中歇宿。张松略作洗漱时,寇封已急命人备好酒宴又亲自来请。两人在席上分宾主落座,一面推杯换盏,一面随口闲谈。两人都是胸有城府之辈,在席间各自沉住气绝口不提心头之事,只将些三教九流、风土人情、奇闻异事的闲话说来以助酒兴。张松天生便有过目不忘之能,博闻强识,天下罕有其匹;但寇封有来自前世那个知识大爆炸时代的记忆,论起眼界之广则更在张松之上。一番看似随意的闲谈,直教张松暗暗叹服,尚未见刘备之面,胸中的傲气先自折了几分。
第二日一早,寇封陪张松用过早膳后上马登车继续赶路。行到日落时分,远远地前方又有一队人马恭候于道旁。为首一员绿袍大将生得蚕眉凤目、长髯遮胸。张松看清此人相貌,吃惊问道:“此人莫非关云长?”
寇封在一旁答道:“正是我二叔。他亦是奉我义父差遣,在此迎候别驾多时。”
“这如何敢当!”张松立时坐不稳马车,急忙下车步行上前与关羽相见。
关羽事先得了刘备反复叮嘱,有知面前这其貌不扬的家伙关系兄长大业,因此刻意将那一副目无余子的傲气收敛了,客气地和张松见礼,与寇封一起陪他到前方的驿馆安歇。
当晚,张松接受了关羽、寇封的殷勤款待后回卧房安歇,躺在榻上却一时难以入眠,思量道:“刘备仁厚贤德之名远播,不管他本心究竟如何,在面子上做得实在漂亮之至,确是雄主之资。如今他在我身上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可见取蜀之心殷切。若是将那宝物与他,一旦其成就霸业,我必居首功!”想到此处,心中已有了决定。
次日用膳后起身再行,一直赶到汉寿县境内。张松见前方旗幡招展,又有人马迎候,便问道:“前方又是哪位相迎?如此兴师动众,实令某于心不安。”
关羽笑道:“不瞒别驾,前方是我大哥亲自相候!”
张松大惊,他本以为关羽和寇封是要护送自己往交州去面见刘备,怎都想不到竟是远在交州的刘备亲至武陵郡来与自己相见,更早早地在县城外迎候。他慌忙下车道:“怎敢劳动玄德公大驾,折杀张松!”
张松步行向前时,刘备亦举步过来迎接。刚到近前,刘备一躬到地,脸上洋溢着任何人见到都会相信其发自内心的诚挚欢笑:“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皓月当空。只恨云山遥远,不得朝夕闻教。今闻先生自许都归川,特来相接。若蒙不弃,且至敝处暂歇片刻,容备畅叙渴慕之思,实为万幸!”
寇封在后面着刘备表演,佩服得五体投地,感叹义父这收买人心的手段实已炉火纯青,出神入化。
张松明知刘备对自己别有所图,但在听了这番话后,仍不由自主地受到感动,长揖还礼道:“得使君如此青睐,松虽死无憾!”
当下众人同入县城,至府堂叙礼落座后,刘备命设宴款待张松。酒宴上,刘备只不住地对张松倾诉仰慕之意,绝口不提张松心事。倒是张松在刘备这正主面前有些沉不住气,几次三番挑起话头,欲引得刘备先行开口,刘备却都恍若未闻,似不经意地将话题岔开。张松又用言辞挑动寇封,寇封也顾左右而言他,只是频频举杯劝酒。
看着面前这老少两只狐狸,张松心中苦笑,暗叹道:“罢了,反正已做了决定,何苦还遮遮掩掩,徒惹人笑!”想到此处,张松便单刀直入道:“方今天下,皇权衰微,群雄割据,相互征伐,生灵涂炭。以松观之,终结乱世,拯民水火者,非使君莫属。然使君虽有荆南、交州两地,然地处南隅,不足为立业之基。益州之地,沃野千里,民殷国富。然季玉暗弱,智能之士思得明主。使君岂无意乎?”
刘备连连摆手道:“先生何出此言?刘季玉乃我宗室弟兄,备怎会觊觎其疆土!”
张松长叹道:“使君顾念兄弟之情,松又岂不思君臣之义?张松绝非卖主求荣,实是季玉非守土之才,益州在其手中,便如幼稚之童怀抱黄金行于闹市,早晚必致祸端。使君取了益州,不仅可免的大汉疆土沦落于虎狼辈之手,更可使刘季玉免罹奇祸。于公全忠,于私全义,望使君勿再推脱,张松不才,愿为内应!”
“这……”刘备似为张松说动,一时沉吟不语。
寇封见火候已到,起身进言道:“张别驾所说皆金石之言,望义父采纳!”
刘备满是无奈地叹息一声,有些惭愧又有些犹豫地道:“纵使我有此心,但蜀道难行,自古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说,恐难以用兵。”
张松立即从袖中取出一卷轴双手奉上:“不瞒使君,松早绘有一卷益州地形图。图中尽载地理行程、远近阔狭、山川险隘、府库钱粮诸类,使君但有此图在手,益州即入掌中耳!”
刘备接过地图,与寇封交换眼色,彼此暗喜于心。
在汉寿县留了三日后,张松告辞欲归益州。临别之际,寇封在城外十里长亭设宴为张松饯行。酒宴上,寇封举杯道:“别驾此去为我义父谋划大事,封有一言奉上,望别驾时刻记得。”
张松笑道:“大公子请讲。”
寇封脸色严肃,一字一顿地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成害!”
张松闻言,沉思半晌后悚然动容,起身向着寇封深施一礼道:“大公子至理名言,松必定牢记于心。”
刘备入川之役即将开启,未知其结果如何,且观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