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刘玄德欲收螟蛉,寇辟疆拒易国姓
() 话说刘备在汝南为曹cāo所败,率残兵往荆州依附刘表。刘表因为刘备与自己同为汉室宗亲,又兼素知其英雄非凡,麾下关张赵云俱万人之敌,于是欣然接纳。而后使其屯兵新野县,以拒曹cāo。
建安十二年,曹cāo尽歼袁绍残部,收冀、青、幽、并四州,一统北方。自冀州返回许都后,曹cāo常有南取荆州之意,特命曹仁为将,李典佐之,领兵三万进据樊城,虎视襄阳。曹仁探得刘备在新野招兵买马,聚草屯粮,又深知曹cāo素以刘备为平生劲敌,便起征伐之意。
八月,曹仁遣部将吕旷、吕翔率兵五千进袭新野。未料曹军一战即败,二将先后死于赵云、张飞之手,五千人马折损大半。曹仁闻讯大怒,不听李典谏言,只留下一千人马守城,亲提大军二万五千进逼新野。
刘备用新纳谋士单福掌军,新野城下一战,大破曹仁所布“八门金锁阵”,重挫曹军锐气。单福又料定夜间曹仁必来劫营,遂于营中设伏相待。是夜曹仁果然前来,结果被刘备军杀得大败。曹仁本想退守樊城,却不料单福早已派关羽率一路jīng兵绕过曹军大队,乘虚而入攻下了樊城。曹仁无奈,只得星夜投许都,自去向曹cāo请罪。
且说刘备率得胜之兵赶往樊城,看看前方城池已在眼前,刘备心中满怀喜悦,当年连败于曹cāo之手的郁闷一扫而空,颇有扬眉吐气之感。他催动胯下的宝马“的卢”,又传令身后一千jīng兵加快脚步,全军向城门方向疾行而去。
将至城门,刘备远远望见一身绿袍的二弟关羽手捻长髯候于路畔,又见其义子关平与部将周仓,一牵嘶风赤兔马,一扶青龙偃月刀,并肩侍立身后。目光转到关羽身畔,刘备不由微微愕然,只见其身边有一年近四旬的中年文士,白面墨髯,却是以前未曾见过。
“二弟!”刘备面上现出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容,远远招呼一声,快马加鞭奔了过去。
看到兄长到来,关羽举步上前相迎,在刘备马前拜倒施礼道:“小弟见过大哥。”
刘备面上现出笑容,急忙翻身下马,俯身伸双手相馋,道:“二弟不必多礼。今番你袭取樊城,功劳非小,稍后入城,愚兄当亲自为二弟庆功!”
关羽又躬身逊谢道:“兄长言过,此战一仗兄长洪福,二赖单福先生运筹帷幄,小弟何敢居功?”
刘备笑道:“二弟何必太谦?智须单福,勇赖二弟,两位皆愚兄臂膀也!”兄弟二人一起大笑。
“下官拜见刘豫州!”两兄弟叙礼已毕,先前站于关羽身侧的中年文士上前,向刘备长揖见礼。
刘备忙整衣还礼,问道:“不知足下何人?”
关羽代为引见道:“兄长,此公为樊城县令,姓刘名泌,亦为汉室宗亲。小弟昨夜率军来攻樊城时,刘县令听闻是兄长义师至此,当即开关献城。小弟因此不伤一兵一卒而得了城池。”
刘备大喜,重新与刘泌叙同宗之礼,问过刘泌宗派,算辈分与自己相同,于是口称刘泌为弟。
刘泌见刘备果然不负仁义之名,宽厚待人,谦逊有礼,颇有长者之风,心中感动,下拜道:“曹贼挟天子以令诸侯,小弟身为汉室宗族,心中实深恨之。今闻兄长兴正义之师以讨逆贼,不胜喜悦之至,愿附诸兄长尾骥,共伐曹贼,兴复汉室!”
刘备大悦,用力握住刘泌双手,大笑道:“好!我们兄弟当齐心协力,也叫曹贼知道高祖子孙未可轻辱!”
随后关平与周仓又来拜见了刘备,众人一起上马进城,刘备带来的人马随在身后。
自屯兵新野以来,刘备轻徭薄赋,与民生息,又严以律己,秋毫无犯,更常常亲至乡里,询问疾苦,劝课农桑。数年之间,竟将一个新野县治理得风调雨顺。新野百姓感念刘备恩德,遂做谚传颂,谚曰:“新野牧,刘皇叔。自到此,民丰足。”由此,其仁德之名传遍荆州。樊城临近新野,城中百姓素知刘备贤德。如今听到是刘皇叔率军到来,多有箪食壶浆、夹道欢迎者。入城后,刘备出榜安民,又严令士卒不可sāo扰百姓。百姓们见刘备的军队果然是仁义之师,公买公卖,秋毫无犯,纷纷交口称赞不已。
刘泌待刘备将诸事处理完毕,上前拜请道:“兄长,小弟yù于今晚设家宴为兄长接风,还望兄长拨冗光临。”
刘备笑道:“贤弟一番盛情,愚兄自当从命。”又对身边的关羽道:“二弟也一同去罢!”
关羽拱手答应:“喏。”
rì暮时分,刘备与关羽换过便装,只带了四名从者,一同到刘泌府上赴宴。等到了刘府,见刘泌早已在府门恭候,身后还有一个年未及冠的白袍少年禀手侍立。
刘备和关羽定睛看那少年时,心中不约而同喝了一声彩。他们见这少年年龄虽少,身量却已接近八尺,容貌俊伟,器宇轩昂。兄弟二人都深谙武艺,尤其关羽位列当世绝顶武将之林,他们观此子垂手而立,颇有渊渟岳峙之势,便知其深通武艺。
等两人下马,刘泌上前来见礼。施礼已毕,将身后那少年叫上前来拜见。少年先后向刘备与关羽施礼,口称:“小子寇封见过刘豫州、关将军。”
刘备叫少年免礼,扭头问刘泌道:“贤弟,这后生是何人?”
刘泌一面引刘备等人入府,一面介绍道:“兄长,此子乃小弟外甥寇封,字辟疆。因其父母已先后亡故,小弟怜其孤苦,故待他为母亲守丧期满,便将他接到身边抚养教导。”
“寇封?”刘备初时还只觉这个名字似有所耳闻,行了数步,忽地身躯一震停下脚步,讶然向刘沁问道,“此子莫非便是罗侯神童?”
刘泌脸上现出与有荣焉的自豪神sè,答道:“正是。”
此时刘备与关羽再看寇封时,眼中的三分欣赏之sè已涨到十足。数年来他们在新野时都曾听过长沙郡罗县治下出了一位少年英杰。传闻此子幼年丧父,由母亲抚养长大。因寇家只有这一根独苗,其母难免溺爱,以至于寇封初时顽劣异常。后来他不知怎的,在十岁上突然开窍,一夜之间宛然脱胎换骨,从此孝敬母亲,勤习文武,名声渐渐为世人所知。
在寇封长到十三岁之时,其母不幸骤染疾病辞世,寇封哀痛yù绝,将母亲安葬后,在母亲坟墓旁结庐而居,立志要为母亲守丧三年。
当时亲友皆怜惜寇封年幼,纷纷劝告他不必在此受风霜之苦。寇封垂泪答道:“母亲生我养我,含辛茹苦,我为人子,又安畏区区风霜!”遂当堂做《劝孝歌》一首以明心志。
其歌曰:“孝为百行首,诗书不胜录。富贵与贫贱,俱可追芳躅。百骸未chéng rén,十月怀母腹。渴饮母之血,饥食母之肉。儿身将yù生,母身如在狱。惟恐生产时,身为鬼眷属。一旦见儿面,母命喜再续。一种诚求心,曰夜勤抚鞠。儿若能步履,举步虑颠覆。儿若能饮食,省口恣所yù。rǔ哺经三年,汗血耗千斛。劬劳辛苦尽,儿年渐滋长。专望子chéng rén,延师课诵读。慧敏恐疲劳,愚怠忧碌碌。有善先表暴,有过常掩护。子出未归来,倚门继似烛。人不孝其亲,不如禽与畜。慈乌尚反哺,羔羊犹跪足。人不孝其亲,不如草与木。孝竹体寒暑,慈枝顾本末。劝尔为人子,孝经须勤读。勿以不孝身,枉着人间服。勿以不孝口,枉食人间谷。万善孝为先,信奉添福禄。”
一众亲友听了寇封所言及此诗,无不感慨落泪。事后此诗为亲友传开,世人闻之,无不称赞寇封孝道。其时张机为长沙太守,偶览众人传抄之《劝孝歌》,慨叹道:“非至孝之人,不得为此诗也!”于是察举年仅十三岁的寇封为“孝廉”。此时在当时轰动荆襄,传为一时美谈。
寇封为母亲守丧的第二年,忽有盗匪数百人侵扰罗县,yù破城而入大掠全城。罗县县令懦弱,彷徨无计不敢与战。年仅十四岁的寇封得知此事,单人匹马来战盗匪。城下一战,当场击杀盗匪近百,余者心胆俱丧,尽都束手就擒。全城百姓俱都感激寇封恩德,县令将所擒盗匪并寇封功劳一起上报,此事一直传到刘表耳中。刘表得知此事,上表举荐寇封为“茂才”,并yù征辟其为官,却被寇封以正为母守丧为由婉拒。自此,荆州遍传寇封之名,因罗县又名罗侯城,世人皆称寇封为“罗侯神童”。
“果然是罗侯神童!”刘备大喜之下携着寇封之手同行,入席后试探着问寇封学问。寇封对答如流,口若悬河。其言辞每每初闻时觉得只是无心之语,细细思索之下,则无不蕴含深意。
刘备心中对这少年实在喜爱到了极点,他忽地想到自己半生漂泊,至今尚未留下一丝半点血脉。如今夫人甘氏虽有了身孕,但是男是女尚未可知,若能得面前少年为子,将来自己百年之后,也有一个继承遗志、托付后事之人。当下借着酒意对刘泌道:“贤弟,愚兄至今尚无子嗣,今见辟疆,心实爱之,yù将其收归膝下承欢,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刘泌闻言一愣,心中略感为难。他深知自己这外甥年纪虽幼,却素来有自己的主张。为人子嗣这样大事,自己这做舅父的怕还做不了他的主。心中想着,便将征询的目光投向寇封。
此刻寇封面上的神sè却有些怪异,现出点犹疑还在情理之中,但深藏眼底的那一丝畏惧就很是莫名其妙了。不过他及时将头低下,却未曾被在座众人看出异样。
听到舅父口中有些支吾,寇封知道此事不可犹豫,否则便要大大得罪刘备。纵使他心胸当真如表现出来的一般宽广,不会因此而见罪,但折了人家的面子后,自己以后却也不好在其手下效力。于是他当即起身出席,在刘备面前大礼参拜,做出十分欣喜激动的神sè,道:“寇封自幼失怙,今rì蒙使君垂怜,实为平生之幸。义父请上,受封一拜!”
“哈哈哈,我儿快快免礼!”刘备喜笑颜开,说道,“自今rì起,辟疆可将姓氏改了,从此便随为父姓刘。”
一旁的关羽本极欣赏寇封,见大哥yù将其收为义子,他心中也是乐见其成。但听到刘备此言,才知大哥不仅是收其为义子,更有将其作为嗣子继承家业之意。他的两道蚕眉便是微微一皱,现出些不以为然的神sè,心里暗暗埋怨道:“大哥此事却是做得差了。嫂夫人已经有了身孕,rì后若是诞下公子,又该如何安置?此取乱之道,稍后定要向大哥进言陈明利害。”
寇封向刘备跪拜之时,眼角略略一瞥间,已将关羽面上神sè变化尽收眼底。听了刘备之言,他却并未就势答应,而是向上再次叩首,道:“此事恐有不便,恕孩儿无礼,还请义父收回成命!”
未知寇封因何如此,且观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