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八节
1.

礼拜一上班时，燕青带着一位女子来到二楼休息室，介绍说这是新来的驾驶员，由我负责帮带。走的时候燕青又把我一起叫出门外。

“她是技监局副局长的老婆”燕青轻声告诉我：“侬要多照顾她一些”。

我有些诧异：“局长老婆到我们这里来做驾驶员？”。

“侬就别管了”燕青的话里是有些故事的：“车上空着就让她跟侬一起出车，尽量不要让她单独开车”说完燕青就走了。

我没有马上回到屋子里去，照例在走廊上依窗而望，跳过七高八低的屋脊青瓦，灰蒙蒙的天空像罩在石库门天井上的一小块灰布，狭窄的凹形院子里显得更加拥挤和沉重。王芳坐在一辆三轮摩托车的船座里，正和坐在驾驶位上的人嬉笑着。有人路过站停下来说了几句什么接着便离开了；也有人路过点下头或招呼一下继续走开了去。这样过了一会儿，王芳从船座上跨了下来，慢悠悠轻盈盈地走进了新楼里。

“侬怎么站在外面？”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紧贴在我的肩膀后面。

随着心猛地“噗”跳一下，转过身子看到她就贴着我的肩膀后面站着。老楼的走廊本来就很窄，平时两个人面对面走过都要相互侧身谦让，此时加上她顶我耳垂的身高，以及不但不忌陌生相反很能套近乎的成熟，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问话便一下子惊到了我。

“侬现在应该是我的师傅了？”这是指燕青让我负责帮带她的事。皮肤白嫩润红的鹅蛋脸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镜片下的眼神游离着散漫的浮光，矮墩墩的身子上下比例并无明显的偏向；浅黄sè的毛衣外面套着一件深蓝sè的工作服，两只手臂上还戴着一副花布袖套，一副干净利落的模样，没有干部家属那种必须强调的矜持，隐约透露出来的却是另外一种意味，而这种意味没过多久就被一次邂逅给证实了。

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时，走廊弯道边的一扇门从里面被打了开来，这是申报所的一间办公室，圭新浦刚好从里面走了出来：“嗯，正好要找侬去”。

“有事啊？”我从尴尬中解脱出来。

“晚上阿尤叫了吃饭”圭新浦接着问道：“她是侬朋友啊？”

“......”我还没来得及介绍。

“我是他徒弟”她竟抢过话头去：“我是新来的，叫我橘子就行”。

“好好好”圭新浦向来是个热心热肚肠的人：“正好，晚上就一起参加吧”。

“好啊，我去我去”。橘子和圭新浦握了握手，竟不用我说一句话，事情就这样被定下了。

2.

我开车跟在老娄的大巴车后面，一路上，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橘子和车上的人已经聊得很熟。她并不回避自己是技监局副局长老婆的身份，油盐酱醋地说了家庭和夫妻间的一些事，还时不时地侧过脸来看我。女人的直接和随xìng，往往就是对男人语言甚至是行为上指向xìng的纵容，车上本来调侃的话题也就掺杂了越来越多的挑逗，而橘子一点也没有要生气的样子，依旧兴趣盎然地继续着和大家的共同话题。

上下班时间里尤金胜很少会坐其他的车，即使大巴车下来到自己家里还有一段路，他也会随大流坐大巴上下班，就要调去新区上班了，又是自己发出的邀请，他仍坐着大巴走在我们前面。

到达北区新村后，看着尤金胜从大巴车上下来，然后再坐到我们车上，圭新浦给他介绍了橘子。没想到尤金胜不仅认识橘子，而且早就知道了她要调来财税局的事：“今天来的啊？”听见他对着橘子问道。

“是啊是啊”明显橘子也在先前认识了尤金胜：“侬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坐车啊？”。

“坐大巴舒服”尤金胜没有橘子问话那样情绪热情。

“侬什么时候去新区上班啊？”看得出橘子也早知道了尤金胜工作调动的事。

“下个礼拜一”尤金胜情绪依旧平淡：“是让小凌带侬吧”。

“是啊是啊”橘子转脸看着我：“我师傅还没和我说过话哪！”。

这肯定是局长之间的一种联系和安排了，我笑了笑。

贺斌插上来说：“侬是局长夫人，侬师傅哪敢跟侬说话啊！”。

“要是让梁尚君带侬就算中奖啦！”圭新浦说。

“不会的，我早就听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橘子一点没有要保守秘密的意思：“尤金胜和我老公说了，还让柳局长点名让他带我”。

后视镜里橘子的眼睛盯在我一侧脸上，随着车身的晃动，镜片上时有时无的游离着一种浮光，我还是没有答话，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一家生意做得比较兴隆的酒店，门面开在北区新村最热闹的地段，上下两层装饰得干干净净，笑容可掬的老板和机关人都很熟：“都来啦，快快楼上请，服务员，倒茶！”。

尤金胜告诉我们他这几天都在这里和朋友们践行：“今天就我们几个最要好的人”。

橘子理所当然地自己就坐在了我的身边，还主动给每个人的茶杯里倒着水。酒席很快就在圭新浦与贺斌、尤金胜与我的划拳声中进入了高cháo。

大家一直喝到晚上九点多才陆陆续续散去，我依次把尤金胜、圭新浦和贺斌送回家，最后就剩下橘子因为和我住得较近，我便最后一个送她回家。

橘子的家是在环城北路和平大道的东面，三两栋紧紧挨着一家汽车零件厂，据说是属于和工厂联建的公寓型住房。一路上橘子叨叨地说了许多关于她家里的事，还有些她原来上班地方的事。从她话里我才了解到，她老公和柳副局长原来是在一个地方插队的知识青年，而柳副局长比她老公要早一年回调到城里。她老公是二婚，前妻是插队地方的人，回城后便渐渐断了婚姻。她比她老公要小十岁，有一个儿子已经六岁。她说她一直想调到财税局来，和她老公死缠硬磨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总算是同意了：“那天是尤金胜陪着柳局长来我们家吃饭的，所以今天你们就是不叫我，我也会跟侬去的，因为和你们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

橘子下车离去时，我突然看到有一个身影靠着她一起拐进了弄堂里，身影有些熟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