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遇异事
() 就这样,rì子磕磕绊绊的过,一直到了我三岁。听我老妈说,那一年冬天nǎinǎi生病住院,不巧的是我姥姥也生病住院。结果我爹下了班去照顾nǎinǎi,老妈下了班去照顾我姥姥。家里就剩下一个老迷糊和一个小疯子。因为我喜欢出去乱跑,我爹不得已就请邻居大婶下午坐在我家打毛线顺便照顾一下。结果有一天爹妈回来后听邻居大婶说我趁她没注意又跑出去了,还遇到了一拐小孩儿的乞丐花子的,差点被拐走,等发现后出去追的时候那人都已经抱着我跑出去了小半条街,还是我家老灰厉害。三窜两蹦的直接从那孙子背后跳他肩膀上,又抓又咬的,那孙子吃一疼就把我丢地上了。然后,然后老灰也成了我妈的叔叔……
记得家里有半本老书,偶尔见我爷爷翻出来自己一个人看。有那么几次,我趁他迷糊的时候我想偷出来看看上面记得啥,但是还没等我认全那半截破书上第一页纸面的繁体字,我爷爷就会突然清醒过来,然后喊我爹揍我一顿把书收走。从小到大除了因为乱翻我爷爷的东西,我爹就很少揍过我,所以为那半本破书挨揍的几次,我都记得清楚——我爹左手抄起鸡毛掸子啪啪的打,一点不留手啊,就好像打的不是他儿子一样,很疼。而每当我挨揍的时候,爷爷就眯着眼,笑着对我说:“等我走了你再看吧,反正咱都得写在上面。”老灰也是很气人的卧在爷爷的腿上冲我笑着说:“妙奥”。
从小我就怕我爹,虽然他很少揍我,但他总yīn沉个脸,笑的时候很少。家里破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不少黑白照片,大多是我爹当兵复员前的。虽然黑白照,但是感觉依旧能看出sè彩来,用现在的话说,应该算是个阳光帅小伙。可是从他复员回来的后照的几张彩sè照片,我却总是觉得是灰扑扑的没有光彩。直到他和我老妈的结婚照才又露出一丝笑脸。可能是照相的师傅有眼sè,没给他们照半身相,因为我爹的右胳膊袖子是空的。我还知道我爹玩刀玩的很厉害,啥刀?反正不是菜刀。小时候一到夏天,每到周末我和我爷爷挨个坐在板凳上等着挨刀,剃刀!只见我爹漫不经心的用左手捏着剃刀小把,在喷过水的皮带上蹭几下,刀刃就着院子里的老槐树飘下的一片叶子,用嘴一吹。如果叶子轻轻的从刀刃上分开两瓣,就可以开始了。看我爹给我爷爷刮脸真是惊险,总觉得那动作不像刮胡子。见过理发店的师傅,都是一手扳着客人的脑袋,一手小心翼翼慢慢的平着刮。我爹呢,左手稳稳当当的抓着剃刀把儿,带着刀刃顺着我爷爷的下巴横着一下就过去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就像割喉。当时我就经常想,幸亏我还小没有胡子……后来长大了上大学,和别人打赌输了推秃瓢,那个师傅给我脑袋推到最后还想继续练刀,就吹嘘说他祖上从顺治爷的时候传下来的手艺,到陕西专门给人剃头的老把式,手艺如何jīng湛什么的。我听了之后一脸的不屑:“那是你祖爷爷没遇见我爹!”那孙子当时就急了,露出了祖上的汉jiān嘴脸:“小子,当心我给你留发不留头!”
小学的时候的生活就像放假:放假也是放假,上学也像放假,虽然我上学的年代不是特殊时期时期。我之所以能这么耍,是因为我爹从不管我是不是逃课、是不是不写作业。甚至在他不上班的时候还会带我去杨家湖游泳,摘人家网上的鱼。然后,然后回家我俩一起被我妈吼!也只有在我的教育,这个重大问题上我老妈才能练习一下河东狮吼。等她吼完就刮鱼去了。其实我爹并不喜欢游泳,因为他不喜欢让别人看见他那齐整整断掉的右臂,很多时候哪怕天再热他都要穿长袖的衣服。所以更多的时候是我自己去下湖里去玩,他在岸上树荫下盘着腿似瞄非瞅的看着我。记得有一次老妈又因为我们自己去游泳而去吼我爹,说多么危险啦、今年又有人淹死啦什么,可是我爹却很平淡的说,就是因为有人淹死过了我才放心他去的。
我爹唯一喜欢教育我的,就是关于我老喜欢和别人打架的问题。嗯,这应该算是教育吧。只要我和别人打架,确切的说只要我被人打,他就会罚我在我家大门口蹲两个小时的马步,等到我哭得稀里哗啦,腿像面条一样的时候他就教我练一套拳法。只要我被人揍,他就教我一个招式,从我小学一年级开始,中间停了两年,到了五年级才教完,学了三十二招。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太祖长拳。为啥中间断了两年呢,因为三年级的时候我腿瘸了。那年学校组织chūn游,地点就是铁塔公园,但是我爹不准我去。事实上,从小到大我都没去过铁塔公园。可是他越不让我去,我越是想去里面看看,心里跟猫抓似的。等班上同学玩回来,有几个跟我一样皮的家伙商量,那里有个没人守的佛殿里面有个玻璃箱,玻璃箱里有好多一块、十块的票子,甚至有人还看见了张一百的,一百啊!只要一砖头砸了玻璃箱……他们想拉着我这个傻大胆一起再去玩一趟,顺便贼不走空,我有点心动了。记得那是周rì下午,大晴天,我们先到了河南大学,大学和铁塔公园之间有一道并不高的隔墙,大学生比我们更喜欢不走寻常路。没怎么费力气就爬上墙头,几个人挨个往公园里跳,我是最后一个。骑在墙上,手搭凉棚好奇的望着公园里:一大片不太茂密的竹林在不远处随风的摇摆,透过竹林依稀能看见古香古sè的高大仿古建筑。而过去在远处都能清楚看见的铁塔,现在离得那么近的时候反而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别发愣了,快下来啊!”听到别人的催促,我就没再细看。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至于怎么不对劲,也没多想。我左腿在里,右腿刚想偏进去,突然一股迎面风刮了过来,撞倒了我身上!我终于想起来不对劲儿地方在哪里了——公园里咋是个大yīn天?风大的好像我都能看见一样……然后我就仰着身子摔回到了河南大学那一边,瞬间感觉左腿好疼,忍不住大声惨叫出来。那几个家伙听到我的惨叫,吓得又翻墙回来,围着我都麻爪了。好在我四姑是河南大学的老师,当时家住河南大学里面。我就让他们先把我抬到我四姑家,那几个兔崽子真不讲义气,抬到我四姑家院门口敲开门就跑了。还是姑妈和姑父把我送到了学校医务处。路上我姑妈就问我这是咋摔的,我只好说是在河大体育场里面的攀登架上摔下来的。
又过了一会儿,爹妈得到我姑父的通知慌里慌张的赶到了医务处。我爹yīn着脸不停的问医生我的病情“大夫,你看他腿摔的严重么?”“按说从攀登架上摔到煤渣地上应该不会骨折的啊!看样子还很有可能粉碎xìng的,你看看小腿下跟面条似的,你孩子运气不好……”那个年轻的大夫左手挠着头,右手推着眼镜。“大夫!你是实习大夫吧?别着急,我就是想问问治好后有没有后遗症?”那个大夫啰里八嗦,让我爹不耐烦了。“实习大夫咋了?后遗症肯定是有的,很大可能是走路不太方便,这孩子真倒霉啊……”这大夫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说话还不忘再刺激下我爹。可是听到大夫的话后,我爹一点都没有生气,脸上yīn转多云,仿佛还有点小欣慰,嘴里说“还行”,就好像是在评价这个为大夫的水准。一点都没注意实习大夫那那幽怨的眼神。后来转别的医院的时候,那大夫还对着我叨念“倒霉孩子啊!”其实我很想告诉那个大夫,我后背着地摔断腿,不光是倒霉,我这冤都没处申!不过毕竟骗过了我爹,还是让我很欣慰的。至于我在公园里看到的情景和我那离奇的摔伤,我也没再多想。
之后做了一次手术,却没有完全矫正好腿骨,我就成了个小瘸子。既然我逃学不方便,那就只好在学校里折腾,没有一点作为残疾儿童的觉悟。用现在的话来讲,你丫装一下痛改前非,装一下身残志坚,装一下奋发图强能死啊?老师们看我的眼神也从幸灾乐祸直接过渡到了深恶痛绝,中间连个悲天悯人都没有,反正这个捣蛋货在他们眼里就是个二皮脸。有一次数学老师在上课的时候揪着正在调戏同桌的我当反面教材:“大家看这个陈小健,腿都瘸了还不知道好好学习,所以长大了也只能去他爹的厂子里上班啦。到时候正好让他爹这个厂长管着他!”说实话,现在看来数学老师的因果逻辑推理能力严重低下。这道题如果用数学语言表示:
∵我腿瘸了
∵我不好好听课
∴我长大得去我爹厂里上班,作为儿子的我还得被当爹的管。
我最恨别人拿我爹妈说事儿,当时大怒:“我艹你!我把你儿子也打瘸,也到我爹厂里上班,到时候我管着他!”这道题的数学语言表示:
∵我艹你
∴所以你儿子很有可能也是我儿子
∵我把咱儿子打瘸
∴咱儿子也得去他爷爷的厂里上班,还得被他爹,我管着。
由此可证,我逻辑推理能力比数学老师好。但是她不愿意承认,甚至请出了教导处主任来一起探讨这个数学问题——学术上不行就搞专政!……那天下午放学我就又挨打了,被我老师那个上六年级的儿子揍的——文攻不行,搞武斗!
等我被揍得灰头土脸回到家,正好碰见我爹刚下班,他问我为啥挨揍?我有节选的告诉了他实情。然后,奇迹发生了,听完我说话,他嘿嘿一笑:“想吃羊肉串不?想吃白吉馍不?想吃就别废话,赶紧走!趁你妈还没回来!”结果他带着我去了鼓楼夜市大吃特吃。那一夜的欢乐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想吃啥就买!xīn jiāng人的羊肉串,以前老妈都是数着签子给我买的,这次我爹论把抓!沙家的酱牛肉,以前老妈都是数着两切片,这次老爹亲自要过老板的刀一下切半斤!白家的羊蹄、陈记的黄焖鱼……最后还要了两碗杏仁茶,结果喝的太猛烫了嘴巴还打碎一碗。对了,我爹那天还在在外面喝了一瓶老宋河,等他有点醉的时候拍着自己的胸脯豪气冲天的说:“好儿子,你要愿意到俺厂里,能不能接我厂长的班儿,我不知道,但是当个车间主任,那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儿!”旁边人听到听到我爹这句牛B非凡的话,都纷纷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那个时代的工厂可不好进,一进去还能当车间主任就更骇人听闻了。可是我却知道,爹啊,你是不是在损我啊。你那个区办残疾人福利工厂总共也就一个车间,连上看大门儿的满打满算才三十多个老弱病残啊!不管怎么样,那天确实是激动人心的一晚啊:那一天晚上我终于当上了我爹的小祖宗,那一天晚上我终于体验到了啥是富二代,那一天晚上我终于感受到了喝一碗倒(摔)一碗的畅快!爷儿俩闹腾半夜,吃干抹净,唱着《智取威虎山》的打虎上山结伴而回。还没进我家院子就听见老妈把锅摔的震天响:“这rì子没法儿过了!”。原来我爹那天正好发工资,可是回家的时候他兜里就剩五毛零钱了。
说实话,当小瘸子的那两年,总是觉得rì子过的无忧无虑。现在想想我这近三十年来,最快乐的应该也就是那两年吧。可是要是问我那两年有啥快乐的,我却又说不出,可能是因为和我以后的生活对比起来,那两年最平淡,既不被我老妈逼着看书学习,也不被老爸逼着蹲马步,我还发现我爹那两年笑的时候也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