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雨楼这次勘探任务原计划为期一个月，由于白天要忙着对勘探范围内目标进行实地研究和分析，所以他只能挤出一切休息时间，抽空去大禹天文台搞自己的业余爱好。这天夜里，站在模拟星空的显示器前，他cāo作鼠标在一颗毫不起眼的小光点上做了一个标记，然后摘下眼镜揉了揉过度疲劳的双眼自语道，排除，还有两万三千五百个。
半个月来，他每晚只睡三四个小时，其它时间就是坐在监测室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孜孜不倦的挨个排除大禹天文台空域内的既定目标，对于这种枯燥的机械式分析工作，如果没有高度热情为前提，常人恐怕早就放弃了，就连在天文台工作的胡志明都在心里暗暗嘀咕，“用不用这么拼命，这小子该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这期间，金雨楼接到了老朋友徐工的电话，对于这个没上高中直接去了电子工程职业技校的老友，即使俩人已经有近十年没有相见，电话接通，一声老金，一声老徐，童年时代积累的真挚友情很快就消除了时间产生的陌生。

听说金雨楼在世界最大的电波望远镜所在地搞勘探，对于电子器材同样热忱的徐工马上表示会赶在他结束工作之前过来见一面，倘若是别人，金雨楼一定会婉言拒绝这项提议，毕竟只为久别重逢就要别人从千里之外跋山涉水的赶到自己身边，这实在说不过去，但对于徐工，他只说了声好，我等你，真正的朋友永远不用客气，在金雨楼心里，徐工的地位和唐玉玲同等，那份情谊更加深厚，几年的各地奔走，他心里积累了许多话想对这位好朋友倾诉。

这天早晨，金雨楼正打着哈欠，眼睛半睁半闭地坐在暂住地外临时搭建的餐桌上，享用水煮方便面。一个声音随着破旧出租车的刺耳刹车声响起，“老金，原来你猫在这呢，让我好找。”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金雨楼将一口吃到半截的面条吐噜一声猛的吸进嘴里。睁大眼睛对着迎面走来稍显佝偻的老朋友含糊不清的急切招呼道，“老徐，我煮的新鲜统一一百大骨面，快来整一碗。”徐工看着金玉楼由于熬夜而倍显疲倦的面容调侃道，“哎呀，老金，几年不见你憔悴不少啊，是不是想我想的？”“对，我都想死你了，赶快坐下吧，一会凉了。”“嘿，闻着挺香，我给你加加菜。”已经来到桌前的徐工说着将手中轻薄的背包放到地上，从中取出坐动车时吃剩下的猪蹄递给金雨楼。后者也不闲乎，接过来吭哧一口咬下了大半。“哎哎，你给我留点，我坐了一晚上动车，都快饿瘪了。”徐工说着伸手抢过剩下的猪蹄又将一根青山城特制红肠递给了金雨楼。两个多年没见的发小好友，像天天相伴的老友一样无拘无束的开始享用这顿简单的早晨，没有过多的话语，没有虚伪的客套，兄弟间纯粹的情感充斥着两颗年轻的心。

徐工边吃面边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望远镜，“我一路上听不少来这里旅游的人谈论大禹天文台，他们都深信那个大家伙有军事用途。”金雨楼听后面带微笑的问徐工。“你觉得它能发shè一道激光或者其他什么将天上的东西打下来？”徐工将手中的空啤酒罐捏瘪准确的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后摇摇头道，“我觉得有点扯淡。”“你得富有想象力，虽然暂时我还没有发现它有其它功能。”金雨楼翻阅着手里的笔记，抬头冲老友开玩笑的挑了下眉毛。“那你用它研究什么？”“星云，类星体，银河系脉冲星，夸克星和任何我在天上没见过的东西。”“雨楼，你该不会还在寻找小绿人吧？”“是的，科学认为，我们没见过的事物，就不能否定其存在xìng。”“行，你这几年书没白念，你要是真的找到了那个什么UFO，一定别忘记和外星人什么的合影留念。”“放心，到时我绝对会叫上你，对了你怎么突然这么闲？”金雨楼将手里的rì记合上问道。“你也知道，我在青山城的修理店不怎么样，闲着没事我就在《工程在线》杂志上发表了一片论文，题目是《复合多层碳纳米管的多种应用》，之后就接到了青山城航空工业集团有限公司研发部的电话，说对我的论文很感兴趣，考虑聘请我当兼职顾问，我琢磨这事不错，就同意了，面谈时，我说和你认识，他们就爽快的报销了路费，那个叫段伟聪的研发部经理还祝我旅途愉快呢，哎呀，第一次坐飞机，我的心啊……”

金雨楼没想到徐工此次前来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随着好友的叙述，他更是又惊又喜，当徐工手捂心脏作出一幅美人怕怕的贱样时，金雨楼已经站起身来扑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勒紧道，“我擦，这种好事你电话里怎么不告诉我，你这得安排，必须得大大的安排一顿。”“别闹别闹，金雨楼同志，咱俩现在可是一个战壕的阶级弟兄了，别搞互相残杀。”

快乐的时光总是如指尖的流沙般过的飞快，当旅途劳顿的徐工打算进屋好好睡上一觉时，金雨楼也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工作，此次材料勘探的进度比预计快上很多，他早早写完了当天的报告，吃过午饭就去大禹天文台报道了。

在他刚排除掉第一万两千六百七十四颗脉冲星时，监测室里吵吵嚷嚷地走进来一群人。“请停下手头的工作，我来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是夏科院的刘志宇院士。”张玉台长伸手为站在旁边的一名西装革履身材发福的中年人介绍道，看其神情就知道是上头来的领导同志。

中年人掏出手帕擦了下额头上的细汗一脸不耐，“这一趟又让我想起了当时为何去坐办公室了，早知道这里没有直达飞机，我就不来了。”张玉台长虽然听得暗暗皱眉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单面口径电波望远镜，选址方面当然要远离城市和繁华地带，尽量排除掉其它一切不必要的干扰，才有利于天文观测的准确xìng。”“好了好了。”中年人挥辉手打断了张玉，用有着浓重下眼袋的三角眼打量监测室一遍后指着胡志明问道，“你在这里负责什么？”被问到的胡志明赶紧站起身来回答，“我负责天文台的rì常观测和设备维护工作。”“有什么目标吗？”“我今年的课题是A－36星系的黑洞。”“黑洞？”刘志宇院士听后砸吧砸吧嘴又一指坐在旁边的金雨楼问，“你呢？”看来他把金雨楼也当成了大禹天文台的工作人员。

对于这种颐指气使的官员，金雨楼向来打心底里厌恶，这也是他以不错的成绩毕业，却进入勘探部工作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尽量避免和这些人接触。

“我在寻找地外生命。”金雨楼不卑不亢的回答，这是他来到大禹天文台后第一次说出此行来的真实目的。“地外生命？”院士的嘴砸吧的更响了，随后叉着腰对一旁的张玉说道，“科学是要向纳税人有所交代的，要做有利于人民群众的事，不能把钱花在不切实际的研究上，黑洞？地外生命？张玉台长，你认为这些东西能改善那些付出了费用的人民群众生活吗？”张玉眉头皱得更深，他看了眼身旁的院士，挺直了腰杆回答，“刘院士，大禹天文台不仅是夏国的重要天文观测站，还有世界第一的单面口径电波望远镜，我觉得作为这样跨时代的科学设备，任何愿意为天文学作出贡献，在科学上追寻真理的研究都是正确的。”

或许是张玉台长突然的强硬态度，让刘院士想起了对方并不比自己矮上多少的事实，对于这番话，刘院士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进行反驳，用手帕再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后转身离开了检测室。这次小小的突发事件让金雨楼加快了排除速度，刚才他虽然说的痛快，但毕竟是一个外人，倘若那名刘院士心情不爽追问下来，张玉台长很可能迫于压力对自己下逐客令，他十分珍惜这次平塘之行，他不希望在没有任何发现之前离开这里。

晚上回到暂住地，金雨楼少有的失眠了，刚睡过一大觉的徐工jīng神头正足，见他回来没睡，就扯上他去屋外观星。对于潜心研究的金雨楼来说，天上肉眼可见的星座不管一年四季如何变化，不用看光根据方位都能叫出名字来。“那大的W型星是仙后座。”两个人仰躺在餐桌上，金雨楼指着天空上的星斗为徐工解说，“仙后座A发shè大量无线电波，我经常听，它是超新星的残余。”徐工眼睛盯着金雨楼手指的方向黑sè的眼眸仿佛已经和天空融为一体，“雨楼，还记得小时候咱俩躺在沙堆上看星星不？”“当然记得，那会最好找的就是北斗星。”“是啊，那会咱俩参照自然课本上的星图一颗一颗的比对，我可认得比你快。”“你眼神好使啊。”金雨楼不服气的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也许吧，没想到你竟然会爱上观星，想做天文学家。”“你记不记得我们有次看rì落时有一颗特别光亮的星星？”“记得。”徐工回忆片刻后回答，“金星对吧。”“对，它很快就要出现了，你知道它为何称为金星？因为人们认为它很漂亮还能发出明亮的光彩，但他们不知道，金星充满致命的气体和硫酸雨，光鲜的外表下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另一面，我想这正是我想知道的，我所探求的内在实质，我对此就像着了魔一样，你想老徐，宇宙里单是我们的星河就有四千亿颗星，若当中百万之一的星有行星，若行星当中百万之一有生命，再若当中百万之一有智慧生命，那就会有以百万计的文明，数百万个像地球一样存在高等智慧生命的星球，老徐，你不觉得光想想都令人感到兴奋吗？”“是啊，如果没有，那真是浪费地方！”“老徐，作为人类，我们是否因为科学和技术而变得更好呢？我们坐在家里购物，在网上交朋友，但这些只能证明我们更加空虚寂寞，这种感觉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我们渐渐抛弃了真实的自己生活在一个虚拟的社会里，匆匆进入，匆匆离开，很多人都在寻找生活的意义，却同时在做无需动脑筋就能完成的工作，然后期盼下一个星期六礼拜天，给卡里充足银子，坐在家里继续购物聊天，以填补心灵的空虚，如果让我以这种方式度过自己的余生，那想想都觉得可怕。”听到好友发自内心说出来的人生感悟，徐工郑重地点点头，“你说的对老金，明天我去看看那个大家伙，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你的。”

金雨楼对刘院士的慷慨陈词并没有引发糟糕的结果，他没有接到类似逐客令似的通知，相反，观测室的常客老台长卫朴第二天碰到他后还满脸赞赏的说了一句，“听说你昨天跟那个刘院士说自己在寻找地外生命，jīng神可赞，勇气可嘉，像个男人，继续努力，我看好你。”听到卫朴的话，金雨楼的一颗心完全放下了，抓紧时间重新投入到自己的梦想中。

又是一个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的美好夜晚，他闭着眼睛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回想着白天和徐工的对话，头戴式耳机里忽然传来一阵一阵有规律的律动音，声音由高到低，沉稳而有力，就像人类的心跳一样令人着迷。他立刻睁开了眼睛，将有些歪斜的耳机用手扶正，嘴里忍不住喃喃自语，我的天那，这难道是真的吗？紧接着，他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看着电脑上的数据，一边抓起桌子上的记号笔一边大喊着，赤经20点56分55秒，赤纬加46度，56分32秒，胡哥，胡哥你在吗，快点过来，我需要你帮我核实调校天线。

正在休息室做梦的胡志明被金雨楼近乎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惊的浑身一颤，差点没从床上翻滚下来，在愣神几秒听清楚他在喊什么之后，以天文工作者特有的敏锐xìng同样猛地睁开双眼，立刻下床跑进了监测室，二话不说的开始按照金雨楼提供的坐标开始jīng准校对天线，并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分析器和记录仪。

见胡志明进屋，金雨楼继续大喊道，胡哥，是连续的脉冲，异常清晰有力，我们需要参考支距，检查离轴辐shè。说完，他回手将外置音响的功率调节到了最大值。胡志明看着眼前的屏幕紧跟着回道，目标频率校准，有极化的脉冲，振幅经调节已经锁定，系统正常频40.26,25千兆赫，氢波段乘π，已经接收到，相当清晰。他的话音刚落，外放音箱中就传来了低沉有力的规律xìng心跳声。

希望这一次是真的，金雨楼深吸一口气看向胡志明，对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屏幕，用相对冷静的声音判断道，可能是机载预jǐng控制系统干扰，不过我要看看资料探测器还有离轴数据先把它录制下来，片刻后，胡志明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到，很显然，不是机载预jǐng系统，也不是军方的导弹试验，夏国的卫星系统现在也不在这个区域上方，航天飞机这个时间都在休息，可以肯定的是，讯号来源绝对不是地球，干涉计显示在天琴座织女星附近，只有26光年远近，强度超过100詹斯基，天啊雨楼，你可能发现了新大陆。

当两人沉浸在兴奋中时，外置音箱突然恢复了寂静，两个人也同时停下了一切动作，仿若被瞬间石化一般看着电脑屏幕上成一条直线显示的波形，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金雨楼脸上的呆愣表情即将变成焦急与失望等等负面情绪的混合体时，外置音箱中再次传来了有规律的脉动声，这次不同于心跳，跃动的间隔时间明显不同，如摩斯电码一样在表达一些事情。

“那是三，之前是二。”金雨楼被石化的脑袋忽然间开了窍，聆听着脉动说出自己的猜测，“以十记看能有多少，这次是五，七……”一个个数字被胡志明快速的敲上电脑屏幕。

“二三五七。”金雨楼嘴里默念着已经记录下来的数字，“胡哥，这些全是素数，不可能是自然现象。”“可织女星之前我们已经探测过无数遍。”胡志明盯着电脑屏幕调出了一串数据，“这个星系很年轻，有行星的几率非常小，就更不用说生命和技术文明了。”“也许信号的发出者只是某个偶然路过织女星的智慧种族。”金雨楼不死心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那个星系里全是岩屑，你真的认为有太空飞船能安全进入那里而不被砸个稀巴烂？”“胡哥，别拿地球人的眼光看问题，我们在说地外生命，也许对于外星人的科技来说，那些都不是问题。”“雨楼，科学需要严谨，我们若以此公开今晚的发现，只会成为天文界的笑话。”胡志明终于从屏幕前抬起头来表情严肃而认真。

“也许，也许我们该请卫朴老师来听听这个。”金雨楼也知道胡志明说的非常正确，他点点头重新做回椅子上，抓了抓脑袋后建议，“胡哥，你可不可以联系下其它能观测到这个区域的天文台共同证实下，织女星马上就要落下了。”几通电话过后，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回复，很快，电话接连响起，位置证实，频率40.26,25千兆赫，强度112詹斯基，信号来源，织女星。每一次通话都坚定了金雨楼的信念，此时，胡志明已经在电脑上记录了一大串数字，他看了眼后转头用佩服的神情看着金雨楼，目前为止，2－101的所有素数。“胡哥，我要见卫朴老师。”

居住在附近的卫朴很快在导盲犬的帮助下来到了监测室内，金雨楼对于深夜将老人从床上叫起来表示深深的歉意。“我到希望一年365天都能接到这样的电话。”卫朴说完宛若开了天目般，一把抓住了金雨楼的胳膊继续道，“赶快说说你们的发现，一个字一个细节都别漏下。”很快，卫朴的神情也渐渐激动起来，满脸的褶皱都舒展开来，片刻功夫年轻了十几岁的样子，他凝神倾听着外置音箱传出的律动声，暗淡的双眼中迸发出激动的光彩，之后，他将头转向金雨楼的方向用平静但充满喜悦的声音说到，“年轻人，恭喜你实现了心中的梦想。”

倘若别人说出这番话，金雨楼可能还会思索再三，但是得到了卫朴的承认，无疑确定了一个事实，这段时间，胡志明和他谈论最多的就是这位前任台长卫朴，卫朴是夏国七十年代杰出的数学家和天文学家，由于年轻时专心于学术研究同时又要从事劳动维持家庭生计，习惯于在夜晚昏暗灯光下学习的他30多岁时就双目失明，即便如此，也没有阻止卫朴前进的脚步，凭借过目不忘、口诵乘除的本领，他在夏国的天文学界乃至世界天文学领域，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这是一个把毕生都奉献给自身领域的学者，是一个真正醉心于数学和天文学的科学大家。所以，只要卫朴对天文学上的问题发表了看法，不能说句句真理，也算是落地成真的既定事实。

“卫老师，我们要不要通知下张玉台长或者夏科院？”得到卫朴的确认，一直持谨慎态度的胡志明也来了jīng神。“通知他们干什么？难道你想引来一大批只会瞎嚷嚷乱指挥的棒槌？”对于这个提议，卫朴立刻否决了。“那您的意思是？”“这是沙俄和地球上其它几个国家的天文台联络号码，都由我在学术研讨会上认识的稳当人负责，你们俩立刻和他们取得联系，让他们协助对信号来源共同检测，如果遇到问题，比如解码方面，就直接问我，在获得实质xìng进展之前，我希望不要泄露与之相关的任何消息。”卫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通讯记录本递给金雨楼后神情老练地布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