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号召每名学生交碎玻璃，支援国家建设。老师交办的事是大事，支援国家是很神圣的使命，尤其如张成还是少先队员。
张成回家就开始翻箱倒柜，烦得妈直喊＂成天不知道收拾又乱翻腾啥？拔腚！＂拔腚是济南老话，翻译成普通话就是一个字＂滚！＂

张成灰溜溜地走出家门，就看到正在垃圾堆里翻腾的吴建国。＂找着啥了？＂建国还在用手拨拉着，一副永不放弃的执着劲。

＂我就不信找不到！＂建国嘴里念叨着，发神经一般理都不理张成，走了。

周一上学，每个学生都拿着簸箕、柳条包之类的东西，里面当然装着或多或少的碎玻璃，到了学校，班主任清点完再把碎玻璃倒进挖好的坑里，阳光下一片耀眼光芒。

＂让开点，别扎着！＂身后传来喊声，大家回头一看，了不得了，只见建国和班里最高壮的田松林两个人合伙抬着一块大帆布过来了，大家纷纷让开一条道，只见帆布里兜着沉甸甸白花花的碎玻璃。全体发出惊讶地、羡慕地尖叫声。再瞅建国和松林，喘着粗气，鼻尖上冒着汗珠。＂王老师，这是我们俩的！＂

建国这两天牛了，不仅王老师在班里夸他是个爱祖国的好少年，听说连校长都知道他的名字了。建国在放学路上很神秘地对张成说“王老师跟我说了，只要我期中考试能考过70分，六一节我也能入队。时刻准备着！”建国打了个队礼，“哎，看我打得标准吗？”

可没过几天，田松林在放学后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第二天刚准备上课，王老师来到教室，＂吴建国，你出来！＂建国缩着脑袋走了出去，一整天没再回来。

第二天，全校都传开了＂二年四班那俩家伙打碎了机修厂仓库的六块玻璃！＂

课间，建国手里扬着一本作业，喊叫着＂快来看呀！快来看呀！看看李慧芳家长签字啊！赶不上田松林同学啊！＂

＂吴建国，你再说瞧我怎么收拾你！＂大个子田松林发出怒吼。田松林是全班男生中的巨无霸，他家从克拉玛依调来的，比我们大3岁，已经快长胡子了。全班男生都怕他，他玩＂攻城＂游戏时可以把其他男生拎起来扔出圈子。唯一不怕他的是建国，建国学习不行外啥都会，砸玻璃那事就是建国出主意、傻大个田松林拿砖头干的。

本子从建国手里传到下一个同学手里，看过的总是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又传给下一位。＂给我！还给我！＂李慧芳嘴里喊着，追着作业本。作业本最终掉在地上，李慧芳捡起已经破了角的作业本，一言不发地回到座位，把头埋到膝盖里，肩扇动着。一帮坏小子知道又惹祸了，都偷偷窜出教室。张成走过李慧芳身边时，瞟了一眼桌上敞开的作业本，＂李德福＂三个字，歪歪扭扭的，断断续续的，真比田松林的＂狗爬体＂强不了多少！

建国他们就等着被王老师叫到办公室挨批了，可直到放学竞然平安无事，这帮小子自己都感到纳闷＂李慧芳没报告班主任？＂

谜底在不久的家长会上被揭开了。家长们陆续到班级，由孩子们领到自己家小东西的座位上。老师在上面讲，大人们在底下听、记，孩子们在窗外挤着看。

＂你们看，那就是李慧芳的爸爸！＂＂左手！＂有人惊呼。

很多重要的时刻来临都没有预照，但会改变人的一生，李德福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李队长，李队长！＂猛烈的敲门声把李德福从梦中惊醒，惊醒的还有他老婆和李慧芳姊妹仨。

“出什么事儿？＂＂3排16电机烧坏，躺井了！＂＂*!上现场！＂

3排16井，rì产120吨的高产井，矿里的命根子。

＂外面雨大，穿上雨衣！＂咣当的关门声把老婆的嘱咐挡在门里。

一个小时后，125马力拖拉机出动了，拉着备用电机，象黑夜中的幽灵往井场奔去。雨跟老天爷泼水一般，125跌跌撞撞开到离井场二百米，彻底陷在泥里趴窝了。

＂拿绳子、扁担，抬！＂绑好电机，＂李德福看了眼身边其他三个人＂听我口令，步调一致，一口气走到井架下面，中间不能歇，地面水太大，电机会进水。听清楚了吗！＂

＂一二，起！＂随着他的一声号令，四个男人一齐上肩、起身。＂一二一二＂，号子穿透夜空，四个人淌着齐膝深的水，向前走去。

抽油机电机，体积0.64方，自重1吨。想像一下，这二百米该有多么残忍。

终于到了，电机放到地上，四个人也坐到泥水里，大口喘着气。

十分钟过去了，＂兄弟们，歇好了接着干，电机归位。＂

井台距地面1.2米，两根油管充当滑轨，两个人站在上面拽绳子，李德福和另外一名工人站在下面用力往上推。

电机顺着滑轨一寸一寸往上移，眼看就要到顶了。这时候，＂嘭＂的一声，绳子断裂了，1吨重的电机顺着滑轨往下滑。

李德福在那一瞬间，用肩膀狠劲撞开了旁边的工人，电机滑落，从李德福没来得及撤出的右手经过。

大拇指没有了，生生被切掉了，而且被电机砸得没了形状。这个铁打的汉子没吭一声，上药、包扎。一个月后，调令来了“李德福同志调任准备一队指导员。”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