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丛林之虎（2）
“鬼冢阁下……”

“进来。”

“阁下，请用膳吧。”木村新兵卫端着木制托盘进来，跪坐在鬼冢廉介身前，把托盘里的饭菜一样样放在面前的小茶几上。

一瓶清酒、一碗大米饭、两条小鱼、一个酱碟、两卷寿司、几根青菜、一盘罐头肉，饭菜不算很好，但在眼前这种艰苦的环境下，也就只能是最高指挥官能吃得到的了。

瞧着面前几样分量不多、却做得很jīng美的食物半晌，鬼冢廉介微笑地抬起头，道：“这么多年了，几起几落都是你在跟着我，照顾我，尤其是现在降到了少将旅团长这样低谷还要麻烦木村君，真是让我很不好意思啊。”

木村新兵卫赶紧盘腿坐好，双手按住膝头，低下头谦卑地说道：“阁下突然这样说，就让在下很为难了。阁下您的人格有目共睹，任何部下都是愿意追随您一生的吧！”

“果然还是木村君哪……”

木村新兵卫见鬼冢廉介久久不拿筷子，只是看着食物不动，轻声道：“阁下可是在担心，支那军就象这样一步步把皇军拖得疲惫不堪，无力再取得胜利？”

“不，恰恰相反，我很高兴。”

“阁下您这样想？出于参谋的本位出发，在下必须……”

“木村君。”鬼冢廉介微笑着轻松打断，“皇军的战斗力下降了多少？”

“这个……”木村新兵卫迟疑会，道：“不讳言的说，就算是皇军现在已经到了石门大坝，士兵们也是疲惫不堪，仅伤病员就已超过千人，战斗力需要时间来恢复，短期内很难发动必胜的攻势。”

“对。这种局面，你知道，我知道，大地军天天跟皇军小规模接触，他们的指挥官也知道。但是，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主动出击？”

“在下……不清楚。”

“因为他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才不敢主动进攻。看来樱木大佐虽然是丢了首级，但也不是没起到一点作用啊。再按照赤名知史的说法，应该也是把石门守军消耗得相当严重了吧？既然没有必胜的把握在山林中歼灭我军，为什么要放弃坚固的石门山工事呢？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断定大地守军的战斗力已是强弩之末，所以对胜利更有信心。”

“果然是这样……”

“另外，大地军现在不乘机进攻，更是很严重的失策啊。”

“请教阁下？”

“在丛林中行军，我军必须分出一到二、甚至三个人才能照顾好一个伤员，再加上在这种地段，携行火炮和物资都必须要花上更多人力。这样算下来，我军真正能用于作战的士兵不多。但是等我军推进到了石门山预定战场以后，那就不用行军了，伤员和物资就不再需要那么多人力来照顾，就算是扣掉一个大队的伤病员，腾出手的兵力仍然是绝对优势。对方以为在这长长一段行军路程中，皇军到了目的地以后也是疲惫不堪，意志涣散，无力再战。可是回头换个角度再想想，皇军士兵渴求一战的意志被这样一直压抑，等到能够堂堂正正战斗的时候，那一直被压抑的战斗意志突然被释放的时候，会强大到什么地步？这恐怕是非常让人期待的吧。这位海军陆战队21团的熊团长，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啊，所以才会犯这些年轻人才会犯的错误吧。”鬼冢廉介说出心中所想，脸上笑意更甚。

殊不知石门大坝内部一个yīn冷的房间内，另一人脸上的笑意更是愉快：慢慢走吧，等走到了就想拼命，越想拼命就越不要命，越不要命就会越喜欢主动往地雷上踩。

熊无疾放下老虎营的战报，拿起赤名知史和鬼冢廉介的个人资料仔细阅读，一阵yīn寒袭来，紧紧身上披的军装还是觉得很冷，干脆扯过台灯钻入行军床中阅读。

任何战斗归根结底还是人与人之间的战斗，两支部队抛开一些实力上的客观因素后，更是双方指挥官之间的智力较量，谁更能正确判断对方，谁就能制得先机。如果军事实力是硬件，那战略战术就是软件，二者和一才能战斗下去。

熊无疾比不得一个旅团在兵力火力上的客观优势，那就在软件上下工夫。先只是觉得赤名知史这样的家伙越多越好，官越大越好，无论是在哪个战场上对大地军都绝没坏处，倒还真没想到21团这么快就又要跟这家伙见面了，也好，没准可以做点文章。熊无疾也不是不想就在半路上设个埋伏一口气解决掉鬼冢旅团，可条件不允许。且不说兵力差距，就说是鬼冢旅团不能适应雨季的热带山林，21团也同样不能，更何况己方的兵员素质还远不如鬼冢旅团的百战jīng兵，而且还是训练有素的山地作战步兵。

现下也只有老虎营那些高山族官兵是天山的雨林战专家，但无论老虎营在山林中怎么如鱼得水，毕竟也就三百来人，不可能对八千一百兵力的一个旅团造成致命打击，是以熊无疾也没对老虎营太过苛求，下什么根本就办不到的死命令，只令老虎营尽力迟滞鬼冢旅团的脚步就行，时间越长越好，最好拖过梅雨季，因为21团实在太需要时间，工事和训练都需要时间。

而想不及这些的木村新兵卫点点头，“果然还是支那军人啊……”

“木村君，我认为你应该改改口了。”

“阁下认为，在下这样称呼不对？”

“你能不能在同样条件下，全歼樱木联队？”

木村新兵卫想了好一会，诚实应道：“这个，在下没有把握。”

“从军人的标准来说，木村君也是相当优秀的了。身为进攻方，攻不克敌人阵地总也是逃得掉的吧？可进攻方竟然逃都逃不掉？现在就连身为当事人的赤名也说不清楚是怎么才被全歼的，我更不能明白。

单从战绩上来看，樱木联队加上浅居炮兵大队共计四千四百七十八人，却只有十五人生还。整支部队被歼灭并不奇怪，但从细节上来看，这个生还者的比例也太小了，可见此人对战局的节奏已控制得非常jīng准，jīng准到象做数学题一样，不放走一个敌人的地步。

而且兵力也只达对方的五分之二，并不是在已经包围了对方的绝对优势战局下，还能做到这种程度，这种对战局的掌控力、洞察力，应该可以用jīng确得可怕来形容吧。

木村君，既然你没有把握能做到同样程度，那么不应该再称呼他为支那人，他也是个非常优秀的军人。侮辱能与自己一战的对手就是侮辱自己，万一你被最瞧不起的支那人击败，那时候的心理打击，应该是更严重的吧。”

木村新兵卫头上冷汗泞泞，“在下……在下的确没有想到这样jīng细。”

“更何况，大地朝海军陆战队中，还有能在几万兵力驻守的新加坡敌占区，几个人就差点救走了谢南国那种程度的魔鬼……”说到这里鬼冢廉介顿住，凝视面前的食物不语。

木村新兵卫不接话，因为知道这是鬼冢廉介心中最大屈辱，军部不是看在其人为帝国往rì立下的功劳，再加人格的确是非常不错，在军政两界都有很多朋友，否则别说降级使用，军事法庭早已裁判其严重渎职之罪。

鬼冢廉介苦笑一声，缓缓移过托盘，除了那瓶清酒外，将jīng美的饭食全放了上去，“我不饿，把这些都给伤病员吧，他们比我更需要营养。”

“嗨。在下会说清这是旅团长阁下的美意。”

“还是不要说吧，你说了谁还敢吃呢。以后尽力多给他们做这样的饭菜，他们都是为了帝国而战的勇士，这一点点小礼物是应该的吧。”

木村新兵卫凝视着那斑白的鬓角，不住为才四十岁出头、却苍老成这样的长官惋惜。在等级森严的rì军中，上下级观念非常严格，是哪一级别的军人就只能享受哪一级别的待遇。鬼冢廉介如此考虑，完全是为了那些已经伤残、马上就要离开军队的士兵送去最后一丝温暖：这样有人情味的军人，在皇军中是绝对不多见的，对下属这么好的长官，却被那个魔鬼害成这样……那个该死的魔鬼！

鬼冢廉介被掀开的帐帘中卷进的凉风吹得一激，风中的细微水分打在皮肤上更让人觉得寒冷，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目光又缓缓投在地图上，“大地皇朝的海军陆战队吗，不会个个都是魔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