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腊月三十晚上，是全年最黑的夜晚。
吃过晚饭，在吕老太太屋里，一家人围着案板包饺子，吕老太太和张兰两个人擀皮，董大根一个人包，饺子馅自然是几十年不变的萝卜猪肉。

别看董大根粗拉拉的一个汉子，包饺子可是高手，俩人擀皮他一人包，还嫌擀皮慢呢，边包饺子嘴里边嘟囔着“快点”，这都是他从小和老妈俩人相依为命练出来的本事。

吕老太太擀着饺子皮，一边还不时的看一眼张兰，她总觉得张兰今天怪怪的，有点魂不守舍，又似有些紧张？

可能是吕老太太的动作太过明显，连粗心大意的董大根都觉出了不对劲，顺着老妈的眼神看向媳妇，秉承着不明白就问的原则，董大根心里憋不住话：“兰子，你这是咋啦，有心事？”

“啊？”

按理说，自家汉子的大嗓门张兰早该适应了，可是这明显被吓了一跳的表现，分明就是有问题了，吕老太太和董大根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探询的看着张兰。

张兰干脆也把小擀面杖撂下，扭头看了看窗外，别说是屋里亮着电灯，就算屋里没光，外面乌漆漆的，也是啥也看不见。她这个动作，更是让俩人觉得怪异。

“兰子，到底是咋啦？”吕老太太也忍不住了。

又看了一眼窗外，张兰才说：“妈，我这几天老觉得外面有人，可是特意去看，又没看到，想给你们说，没根没据的，又怕你们说我乱想，我是真的觉得外面有人。”

两母子对看一眼，董大根刚要说话，在炕上整理明天要穿的新衣服的曼曼，忽然指着窗户说：“有人，”卧在炉窑跟前的球球也烦躁的叫唤起来。

毫不犹豫，董大根cāo起长擀面杖就冲到屋外，拉亮房檐下的电灯，在院子的各个角落搜了一遍，就连他自己的屋子也看了，没看见有人，顺手把自己屋里手电筒摸出来。

吕老太太和张兰俩人后面出来，一个手里cāo着菜刀，一个手里提着火柱，吕老太太手里也拿着手电筒。

又把院子和各屋从里到外搜了一遍，就连柴火堆都没放过，茅房也看了，仍是没看到人。董大根打开院门，在胡同里走了一遭，又出了胡同，用手电往大路两边照了照，还是没人。不过，他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左邻右舍，很快巡逻的民兵也被吵吵声引了过来。

“咋回事儿，大过年的也不消停。”

说这话的，是民兵连长的弟弟董晓，他今年报了名参军，因为个子太矮，没被录取，正在谈的对象也和他吹了，所以情绪一直不太好，大年夜的又轮到他巡逻，说话自然没好气。

大年夜的谁愿意折腾，董大根立马就火了：“消停个屁，你小子咋巡逻的，贼都进了院子，你还在这里抱怨，要是我家丢了啥东西，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啥？进贼了。”

董晓也是一肚子气，可还没来得及发脾气，村民们已经七嘴八舌的问上了，有的还自发回家cāo家伙，嚷嚷着要把村子搜一遍。是呀，大年夜，伸手不见五指，大家都在屋里包饺子，是一年到头jīng神最放松的时候，这个时候要是被贼惦记上，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

吕老太太和张兰没跟着董大根出院子，而是回了屋，包饺子暂时是没心情了，吕老太太就仔细的问张兰到底怎么回事，可张兰也说不清楚，只说是自己的感觉。

见张兰说不出个所以然，吕老太太又问孙女：“曼曼，刚才你说有人，你是不是看见啥了？”

“脸，”曼曼说着，爬到窗户边，用两只小手在窗玻璃上比划着。

曼曼嘴里蹦出这么一个字，再加上动作，张兰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哆哆嗦嗦的看向婆婆。

一只手握住张兰的手，另一只手拍拍张兰的手背，吕老太太一脸沉重。

自家除了年终队里分的几十块钱，还有按人口分的粮食，也没啥别的东西可偷，而且，为了准备年货，钱也花的差不多了，一年忙活到头，不就是为了过个好年吗，有的人家为了过年这几天，甚至还会欠一屁股债，大家都是这么过的，当贼的也应该会清楚这一点，除了年货，没啥可偷的，难道为了偷年货？不对，偷年货也应该是等家里人都睡了再下手，哪有明目张胆的趴在窗户上看的。

大年夜的进贼，是个人想起心里都会膈应，各家院里的灯差不多都开了，加上手电，马灯，村里灯火通明，每家都有人加入大搜查，浩浩荡荡，吵吵嚷嚷的忙活到颠过夜，贼依然没抓到。大家估计，就是真有那起了贼心的人，也早被这阵势吓怕了，村支书和各队的队长一番安排后，疲惫的人们渐渐散去，除了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和提前放鞭炮的声音，一切又归于平静。

老祖宗在董家的辈分最大，所以正月初一这天，凡是和老祖宗家关系没那么差的家里，几乎都会派人来拜年，去的晚了，老祖宗家里肯定乱哄哄的，吕老太太天还没亮就起来煮饺子，催促着一家人早点吃完，好赶早去给老祖宗拜年，毕竟今年是张兰给老祖宗磕头后第一次拜年。

按说，老祖宗的辈分这么大，小辈给她磕头也没啥值得大惊小怪的，可谁让前些年“破四旧”时把这条规矩给废了呢，所以年轻人现在一般都不会磕头，真要遇见该磕头的场面，也是遵守新规定，鞠几个躬就完事。再说，张兰给老祖宗磕的头意味可不一般，虽然不能明着越辈分，可两家人心里明白，老祖宗这是正式收张兰当闺女了。

“哎哟哟，这衣服可真好看，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了，瞧这牡丹绣的，就跟真的似得，这要是开chūn了，准有那蜜蜂飞来采蜜。还有，你瞧这扣盘的，真jīng细，这么复杂的盘法，让我学几辈子都学不会，嗯？妈，你看这盘扣是不是像啥字呀，我咋看着这么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