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丁零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强悍的单兵能力还是让参与战斗的四千骑兵付出了一千二百多人的伤亡，难怪当ri老谋深算的云中校尉史方在知道我的计划后会认为胜算只有四成。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创造了用四千人大败一万异族骑兵的辉煌胜利，更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扼住了丁零人的咽喉。尽管那些旧部的伤亡让我非常痛心，大多时间我还是兴奋居多。确实就象那个抽我一鞭的军侯魏越安慰高顺的那样：“这就是战争，看着战友在身边倒下却无能为力，所以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牺牲是否有意义。”
ri夜兼程下，我们两天就回到了云中。每一个回城的士兵脸上都荡漾着胜利的喜悦，就连那些伤兵也努力的挥动双手向欢迎的人群致意。

整个云中城都沉浸在了一种喜庆的气氛中，这可以算是最近十年以来疲于奔命的汉军对草原民族的最大胜利了，这种气氛甚至感染了城中那些久居城中的异族商人。让我意外的是，史方一个人脸sèyin沉的在城墙上巡视，这边看看，那边摸摸，甚至低头思考一会。我隐隐感觉到了不对，茫然的跟着他。

史方回头微笑了下：“小伙子，钓过鱼吗？”

我摇了摇头。

“钓鱼之道，在于收放得当。”

经此提示后我如遭电击，大错已经铸成。所有物资被一扫而空后，四出劫掠的三万丁零大军和数千溃军已成困兽，如果不能迅速攻破最近的云中城重新获得补给，他们很难有机会返回数千里之外的家园。

“不用紧张。”史方制止了我试图通知部下的举动：“现在传出去反而会让人心惶惶，若有人居心叵测反而不妙，还不如让他们再开心一阵吧。”

“对不起。”犹豫了半天，我还是吐出了这三个字。哪怕再狠再利己，对自己所做的事终究要负起责任，我下意识的握了下拳头。

史方轻轻的拍了下我的肩膀：“年轻时我有勇气，可惜没有经验。可等到现在我能随心所yu的使用从戎三十年的经验时，我已经没有了血气。”

看到我略显糊涂，史方叹了一声：“你没错，错的是我。事实上我早就侦得了丁零人的物资集散地所在，却一直没有勇气去尝试拔除它。你若是留下部分补给，固然可能会让云中城免遭猛烈攻击，但明知有望尽灭入侵者的情况下却因一己之利而纵敌，又岂是七尺男儿所为。所以说，是你用行动沸腾了我的热血，只要能尽灭丁零军，哪怕云中城沦丧，即使满城数万军民玉石俱焚，也是值得的。这是大汉子民用事实在告诉侵略者们，犯我汉者，虽远必诛！”

我知道老史还是安慰我的因素居多，如果我留下三五天的口粮的话至少就有机会延缓他们的进攻，没准那时候丁原军得到消息后已经轻骑杀到了。

史方的老到让我庆幸他是我的战友，早在丁零人袭击边疆时，他就命人将云中城外所有的树木伐去，城外数里寸草不留，甚至是石头都没有留下。对于云中的异族，负责全城军务的史方并没有象我想象的那样尽数杀光，他只是将他们集中起来，让那些相对友好的乌丸人和匈奴人负责监督他们。不放心之下，我又让宋宪去恐吓下他们，如果丁零人破城的话肯定屠城。

城外的丁零人越聚越多，到了第三天时，我甚至可以看到他们在杀马吃肉。爱马的人吃马，他们的窘境可想而知。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师傅曾经告诉过我，草原民族为生存而战的时候，他们的战斗力会非常惊人，就连他当年形势大优下都只能将丁零人逐远而不是征服。

第三天中午，丁零人开始攻城。

战斗刚刚开始时更象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完全放弃了shè箭的丁零士兵装备着简单的皮甲顶着强弓劲弩用生命和时间赛跑。由于在战前的准备工作中，史方已经将城外的空地弄得坑坑洼洼，骑兵的速度根本起不来。

尽管早有耳闻，事实面前我还是被弩机的巨大威力所震惊，人的生命在这种利器面前是如此脆弱。由于强弩张弦难度大.发shè速度较慢，史方将城墙上的弩手编成了三组：第一组瞄准shè击，称为“发弩”；第二组张弦后处于待发状态，称为“进弩”；第三组张弦，称为“上弯”。当第一组shè击完毕，就退为第三组，第二组则进为第一组，第三组进为第二组，如此循环不断，以保持shè击的连续xing。巨大的威力下，鲜血四溅的丁零骑士很多是直接在马背上被抛出去的。尤其是强劲的蹶张弩，巨大的弩箭在shè穿一个骑士后会继续飞行，直至击中第二个受害者，甚至是第三个，带走那些鲜活的生命。

丁零人象疯了一样的战斗，事实上他们侥幸冲到城墙下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攻城器械，让所有人吃惊的是他们的选择，他们纷纷选择了杀死胯下的战马，丢下带来的沙土，将马的尸体和在不断死亡的同胞尸体堆砌起来，再搭人梯试图攻城。云中虽然不是那种坚城，城高仍然达到三丈左右。尽管守军不敢用巨石下砸，沸水滚油以及箭矢很快让城墙下变成了人间地狱。

我和史方都是脸sè凝重，因为丁零人绝望般的自杀。按照这样的死亡速度，最多到了傍晚城墙的落差就会被死去人马的尸体和沙土所填平。尽管残酷，要在短时间内破城，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尽管这很可能意味着上万人的死亡。如果时间长的话，丁零人是可以从远处运来泥土填高地基，只是土质疏松的情况下堆积和搬运都不方便，而且在守军的攻击下伤亡同样不小，确实不如现在这样直接。没有了城防的屏障，两万为生存而战的jing兵凭五千名汉军很难抵挡。

对此，我们无能为力，只能坐视城墙的落差越来越低。由于死亡的人马太多，汩汩的鲜血让火箭无法点燃这些尸体，前赴后继的丁零人用自己的血肉和着沙土为后来的战友铺路。我无奈的承认，他们本来就是抱着必死决心而来的，看得出这些士兵大多是老弱之辈。城头上终于出现了第一个丁零士兵，确切的说他就用他干瘦的大手在城头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血手印后就成为了填高地基的材料。但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第三个。。。。。。

ri落的时候，大规模的近身战斗终于在城墙上打响。蝼蚁般密集的丁零士兵践踏着同胞们的血肉跃上了城墙，为远征军的生存做最大的努力。

此刻我才深深理解了师傅当ri所说的话：“最厉害的人能同时对付多少人？一百还是二百？”几乎就在短短一息间，逞强冲入人群中的我就受伤数处。身前身后全是敌人的情况下，根本无从防守，时有濒死的丁零人用手抱住我的脚，用牙徒劳的咬着我坚硬的马靴，直至不甘的睁着血红的眼睛死去。

“隆隆”的马蹄声响起时，我愣了一下，从没有听说过骑兵在城墙上作战的。速度冲到最快的骑兵尽管能在攀城作战的敌人中造成重大伤亡，但冲开血路的代价必然是连人带马摔下城墙，条件是能够在侥幸没有在冲击中丧命。虽然眼下城墙和地面的落差几乎已经不复存在，但冲入密密麻麻上涌的敌军后必死无疑。出动的汉骑显然是抱着必死决心的，唯有这样才能抵消丁零人在数量上的明显优势，才能将城头形势重新扯平，史方确实老而弥坚。

如果是普通的敌人，面对这种程度的抵抗或许会退让，但为生存而战的强大动力让丁零人遇挫更勇。汉骑们用生命刚刚清出的空间很快又被源源不断的敌人所挤满。血肉横飞中，漫长数十载才能孕育的生命如杂草般卑贱。

熊熊燃烧的火把映衬着漫天的血光，天空的鱼肚白是那么空洞苍白。血战已经持续了半天一夜，丁零人没有一秒不在战斗。甚至史方都开始念叨，从来没有军队会这样，从第一次攻击开始就投入全部力量攻城，不达目的死不罢休。被我们逼到绝路上后，丁零人准备用坚韧和勇气来拖垮我们。

血腥的战斗仍在继续，高顺他们纷纷混在士兵里在城墙上搏杀。好不容易从乱军中杀出的我策马游走在城墙内侧，此时我已经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作战方式，那就是用弓，以我的箭术面对毫无防备的丁零士兵基本是百发百中，偶有近身的敌人则给他一戟，轻松而高效。

整体的战局依旧不利，尽管汉军有装备和配合上的优势，还有少许地利，但丁零人的数量是我们的四倍，战斗意志同样在我们之上。

因为一幕悲剧我们终于迎来了转折，听到那个消息时我眼前黑了一下：丁零王速那耶亲自冲上了城墙，史方很不幸的对上了他。尽管相处的时间不长，听到噩耗的时候我心里莫名其妙浮出了一句话：“你活着，我安心；你死了，我伤心。”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和蔼安详的笑已经惘然隔世。

我和速那耶的搏杀如火如荼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幕永生难忘的场景。无数百姓高呼着“为史校尉报仇”往城墙上冲来，尽管他们手里只有菜刀或者棍棒，里面甚至夹杂着许多穿着异族服饰的人。这一刹那，我明白了为什么尽管有幽州的富裕、刘虞的仁厚，云中城仍然是大汉的边贸第一城。可惜给他们勇气的人已经不在了，人为什么总要到失去以后才想去珍惜呢？刚刚那些百姓又在哪里呢？过了几年我才想通，其实至少一半百姓并不是真的想为史方报仇，虽然老史确实帮了他们很多，那是因为老史死了，百姓再无靠他来救命的希冀，心知城破xing命难保的情况下更多人是为自己而战，至于口号完全是给自己勇气的借口。

络腮胡子速那耶武力极高，我竭尽全力仍然只能和他旗鼓相当，久战下去身上的伤口浸泡了汗水后没有一处不在疼。但速那耶明显慌了，因为形势开始急转直下，百姓们的战斗力很低，但他们给丁零人带来的冲击却是致命的，面对一座举城为兵的燃烧城市，他们还有机会破城吗？

虽然速那耶的伤并不重，但他还是遁逃了，因为他感觉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望着他的背影，我几乎虚脱了，但我确实堂堂正正的击败了他，凭着满腔的仇恨、不屈的意志和身后千千万万云中城居民的意志。

速那耶的逃跑摧毁了部下仅存的战斗意志，云中城岿然不动。

丁零军这一退之后，就再也没能组织起有效进攻。得知我们烧了丁零军所有的缁重后，丁原让一万轻骑丢下了所有物资和重型装备ri夜兼程，毕竟和连不可能不智到攻击汉军来给丁零军重整旗鼓的机会，张杨他们赶到的时候丁零军用了近一天时间才重新聚集起战斗的勇气。这不能怪丁零人坐失良机，血战连ri之下有近两万士兵死在了那场绝望的战斗中，其中有上万条生命的意义就仅仅在于让后发的战友能够攀上城墙。更重要的是守城军民的斗志甚至超出丁零人的求生意志，天神一样武勇的速那耶敌不过一个年纪轻轻的汉将更让很多人沮丧。许多丁零人甚至有这种想法，哪怕全体战死在城墙上恐怕也拿不下这座坚强的城市，反而落荒而逃的话或许还会有数千人能够回家。

满目疮痍中，我带着全部九百名骑兵跟随张杨追击丁零败军，这已是云中城还能战斗的所有骑兵。高顺、成廉等人纷纷重伤，只有灵动的侯成和重甲的魏越安然无恙。我带出的一千骑兵，两次作战下来算上重伤的也只留下了四百八十三人，守卫云中的五千边防军留下了不到两千人，自发守城的百姓死伤也不下三千。如果丁零人还有足够战斗意志的话，他们其实有机会攻占云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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