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在东屋炕上，屋里亮堂堂，温暖如chūn。炕头炕梢的墙上分别贴着新买的年画：胖小子抱着红鲤鱼，彩莲彩门，题字是“鲤鱼跃龙门”；巧丫蛋手执彩灯，背衬大红的鞭炮，纷纷的落雪，彩匾圈着一个大大的金sèchūn字，题字是“瑞雪迎新chūn”。
闫丽照着衣服样子裁剪着辛老大最后一件衣服。老五穿着新衣服站在柜旁边从成连的鞭炮上小心翼翼往下摘着单个响鞭。辛老大坐在小板凳上修理着猪蹄：妈，我二姨捎信来说，叫你过完年回林东一趟，说我姥想你。

闫丽裁剪着衣服：是啊。你姥都七十岁的人了，还自己过呐。也真够她呛的。

辛老大把修理好的猪蹄放在盆里用水泡着；我姥原先不跟我老舅一块过那吗，咋还寻思自己煮饭吃呐？

闫丽裁剪着衣服袖子：你还不知道你姥那脾气，岁数大了事多。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又嫌吵又嫌闹，跟你老舅根本过不到一块去。

辛老大依旧修理着猪蹄，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西屋，缝纫机“突突”响着，郝桂茹做着裤子。辛老二擦拭着相框、镜框。靠北面堆着不少东西：成瓶的白酒，糕点盒，纸包的茶叶，各种糖块。

辛老二擦着高低柜：咱们过完年初几去拜新年呐？

郝桂茹缝纫着裤腰：初二。初一在这屯子走走，初二就去我们家那儿。

村街，院墙背风处，这里已经没有了积雪。辛老三和几个半大小子弹着玻璃球。辛老三的玻璃球骨碌进坑里，把玻璃球拿出来放在坑边上，对着旁边圈里的另外四个玻璃球弹去，“啪”打中其中一个球。玻璃球骨碌到一旁。辛老三对准剩下的三个玻璃球继续弹出，擦边而过。辛老三一伸手：二埋汰，给钱。

二埋汰掏出五分硬币不情愿扣在辛老三手里，边懊恼地说：真他妈倒霉。这一会儿输了两毛多钱了。

辛老三找给他二分钱：那工夫你还欠我一分钱呐，这回扣下了。

二埋汰开始赖账：我多咱欠你一分钱了？

辛老三如数家珍：开始玩的时候，你掏出一毛钱我没倒开，你才给我一分钱。你忘了？第二把大头把你的一毛钱踹开。玩不起别玩，耍赖。

二埋汰借坡下驴：不玩就不玩，差你一分钱手指盖掰下去。赖耍。说着转身走了。

你说谁赖耍啊？辛老三要去追二埋汰，被大头给拉住：行了行了，咱不跟他一般见识。我看那，咱们也别玩了。

我也不愿玩了。另一个也赞成。

不玩拉到呗。辛老三收起玻璃球，从兜里掏出毛票和硬币，开始数钱，末了说：才赢三毛钱。

大头也从一个袜桶子里倒出硬币放在手心里数着钱，数完钱心疼地说：我还他妈输一毛钱吶。你今天挺幸运。

村委会院子里，喇叭声声，锣鼓喧天。高跷队身着艳丽的服装进行彩排，彩绸扇子翩翩起舞。其中，孙悟空、猪八戒、沙僧、唐僧圈在中间，男女领队手执斧头镰刀，双队并进时构成党徽形状。秧歌队旁边站着许多看热闹的人们，以孩子们居多。辛老四和刘慧丽站在一块，对着唐僧等人评头论足。刘慧丽指着猪八戒说：

辛贵，你看猪八戒的下巴颏子会动。你看你看，不谁给猪鼻子上插棵大葱。嘿嘿。真逗。

辛老四笑着说：那叫“猪鼻子插大葱－装相（象）呗。”

刘慧丽碰了辛老四一下，有意开他的玩笑：哎，那你鼻子要插大葱呐？

辛老四看着孙悟空在场中耍着金箍棒，顺嘴说：装妖jīng。

刘慧丽惬意地笑着：哈哈。正好孙悟空产妖除魔，不把你打到白骨jīng跟前去啊。

辛老四闻言一愣，找着了报复刘慧丽刚才取笑自己的机会，故意地在刘慧丽身边找着什么。刘慧丽不明其意，也连忙看着左右：喂，你找啥呐？

辛老四一本正经地说：白骨jīng。

刘慧丽这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被戏弄了，伸手笑打着辛老四：你才是白骨jīng。你才是白骨jīng。

辛老四连忙摆手求饶：好好好。我是白骨jīng。我是白骨jīng。这么办，明天我也去扭秧歌，就把自己扮成白骨jīng。等你一出你们家大门，辛老学着四张牙舞爪的样子：我是白骨jīng，我来抓你－

刘慧丽笑嗔：你敢。

这时，村上领导摆手叫停锣鼓喇叭，说：停。停。今天我们大伙就练到这儿，明天接着练。

秧歌队的人靠墙卸装。看热闹的人们四散而去。刘慧丽和辛老四并肩走在稀稀拉拉的人群中。

刘慧丽：哎，我们晚上去供销社看电视去呗，演《从大西洋地下来的人》，科幻片。去吗？

辛老四手里转弄着一根树条棍，学着孙悟空耍铁棒：我吃完饭就想睡觉，哪儿都不想去。外国片我最不愿意看了，我最爱看打仗片了。哎，慧丽，以后我就当兵去，戎边卫国。

刘慧丽赞许地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支持你。刘慧丽黯然地：可是，你才十七呀，不够岁数，又是初中生。武装部能让你去吗。

辛老四双手搓动树棍，滴溜溜直转：过年我就十八了，够当兵的年龄了。他停止转动，看着刘慧丽：你爸不是公社书记吗，让他和武装部长说说，咱们也走走后门。

刘慧丽点点头：嗯，过年征兵的时候，我提前和我爸说。

准成。辛老四充满向往地说：我要是当上了兵，身穿绿sè的军装，肩扛着钢枪，迈着整齐矫健的步伐，巡逻在祖国漫漫的边防线上。辛老四肩扛着树棍，像煞有介事地走在村街上：你看我像个人民解放军战士吗？

刘慧丽嘴一撇，揶揄地说：像，像个国民党逃兵。

二人开心地笑了。

刘慧丽忽然想起什么，问：辛明，你们家白面过年够吃不？

辛老四不以为然地说：谁家过年不吃一顿饺子呐。

刘慧丽捅了辛老四一下：喂，跟你说正经的呐。我妈说让我给你们家拿五斤白面。

辛老四嘿嘿一笑，说：我们家原先有点，我二嫂又从家里拎回来点，对付吧。怎么，你们家要支援我们家点白面？我可跟你说，我们家可还不起呀。

刘慧丽一笑，说：五斤白面是白给你们家的，不用还。

辛老四为难地说：我妈说过，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

刘慧丽不悦地说：封建脑瓜。不要拉倒。

辛老四连忙说：要要。

刘慧丽笑了：这就对了。

说话间，二人来到刘慧丽家门口。三间土坯房，窗户门刷着蓝油漆。大门是钢筋焊的，不到一人高，两边埋着木头桩子。他们家在道西头一家，开着东门。刘慧丽进院子就喊：妈，我同学来了。

刘慧丽的母亲叫赵荣，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看上去jīng明强干。听到女儿喊，连忙出来：哟，是辛明啊。

辛老四腼腆地说：婶在家呐。

赵荣微笑着一点头：啊。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