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感总是一拨接着一拨cháo水般涌上来的，那是一种刚上巅峰，又入云端的**感觉。
劈头盖脸扑上来一下把人砸懵，搞到浑身连带大脑一起痉挛那种多半属于意外，那叫高cháo。

陈哲如今正体会着涨cháo般的快感——吴教授的队伍在柳庄住下的第二天，汤小和的援军也顺利抵达，省电视台加省报和省广播电台……总之所有够份量的主流媒体一个都不拉，都派出了首席记者组成联合采访团，用汤小和的话来说，就是满怀着革命的激情和浪漫，奔赴跃马乡这片热土，来挖掘陈哲这颗深埋在泥土下的金子。

天晓得汤小和都给他们许下了什么又要求了什么，总之这些记者一到跃马乡，就毫不客气地将仍然逗留在这里的县电视台和广播台的记者挤到了一边，除去吃饭睡觉的时间，几乎是轮班倒的追着陈哲采访，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的挖掘，勤勉的让陈哲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你们好歹也采访一下其他人，红花再好，也得绿叶来衬不是？

但是这个想法很快遭到了鄙视，当晚的接待宴席上，上次来采访过的省报记者王凯华听到陈哲的暗示，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陈乡长，请相信我们的专业！”

陈哲很快就明白了王凯华说的专业是什么，记者团回去三天之后，陈哲见到了第一份报纸，除了大幅描述陈哲在乡镇企业发展中作出的卓越贡献之外，还引用了各界群众的褒扬之词，语言之质朴憨厚，感情之深沉含蓄，动人心弦，感人肺腑。

“果然是很专业。”陈哲终于明白过来，扔下了报纸。

鬼知道王凯华从哪弄出来的这些表扬——至少陈哲从来没见他采访过著名企业家某某。

当然这是后话，在当时陈哲还是忙的人仰马翻，除了带着记者团参观企业现状之外，更重点介绍了后续的转型计划，并且引见了吴老和孙老，两位老人的身份让记者们激动不已，平时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人物，跃马乡的新闻里能加上这两位，这一趟可真的挖出了金元宝！

一位社科院院士！再加上一位江南颇具盛名的学者！这样的组合即使放在省一级企业里都是个不小的焦点，更何况他们是在为一个刚刚起步的乡镇企业做规划和指导！

这意味着什么？

新闻！热点！焦点！

越是反差巨大的内容，越是容易引起人们的好奇心和关注，记者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提问的角度都相当巧妙，旁观的陈哲发现，按照他们提问的方式，无论得到的答案是什么，都会给受众造成一种感觉，跃马乡是个具有莫大发展潜力的地方，而这种局面的诞生，都和他这个年轻的乡长有着莫大的关联……

“真他妈人才！”陈哲感叹着独自猫在角落里抽烟，也不知道是在感叹这些记者引导舆论的能力，还是汤小和把控时机的分寸，抑或是自己驱使他们达成心愿的手段，还是将自己纳入棋局的那些大人物，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感慨些什么。

陈哲抬头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空，默默地抽了一大口烟，任凭那股辛辣的味道钻胸入肺，淡淡地萦绕在心田。

淡蓝sè的烟雾在他指尖缭绕翻卷，很快便被微风扯成一缕缕细线，无助地打了个旋，随风消散。

然而汤小和为陈哲做的还不止这些，就在记者们结束采访即将回程的当天，几辆挂着省城牌照的汽车静静地驶进跃马乡，停在了乡zhèng fǔ的楼下。

正在大院里和陈哲告别的记者们敏锐的注意到了车队，几个消息灵通的已经停止交谈，仔细地打量着车队的动静。

“是省计委郭副主任。”记者们经常报导重大新闻，对重要部门的领导都非常熟悉，有人忽然低呼一声，认出了打头那辆车的牌照。

这边声音刚落，那辆车里钻出一个秘书模样的人来，拉开后车门，下车的正是省计委副主任郭松年，此人大概五十多岁的年纪，面sè红润，身材高大健壮，配上那张不苟言笑地国字脸，显得格外威严。

陈哲松了口气，再晚来半个小时，他可真耐不住xìng子再和这些记者表演什么依依不舍的战斗情谊了。

“郭主任，欢迎到跃马乡检查工作！”陈哲收拾了一下心情，快步迎上前去，笑容灿烂。

秘书仔细地看看陈哲，在郭松年耳边低声介绍了一句，郭主任脸上浮出一丝矜持的微笑，握住陈哲伸来的双手，“陈乡长，乡镇企业工作做的很好！”

记者们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场面，摄像机、照相机等已经收好的器材纷纷被翻了出来，马不停蹄地开始记录……

——

收到消息的江自流再次带着县里的领导赶到跃马乡，如果说上次两位教授的到来显得有些突兀，那么这次郭主任绕过常平县委，直接莅临跃马乡的行为则让他心里有些恼火。

这个小陈乡长是怎么搞的，最近总是跳开县委单独行动，请来社科院院士不打招呼，弄来一帮媒体不打招呼，现在连省里来了领导，还是不打招呼！

如果说陈哲事先对这些安排都不知情，江自流是绝对不会相信的，按照正常程序，无论是那一拨人要去跃马乡，都会到县里走个过场，现在倒好，全都直接开到跃马乡去，如果说一次是年轻人欠考虑，那接二连三这么做，还是欠考虑？！

绝对是刻意为之！江自流的手指在座椅上轻轻叩着，心思转的飞快，这个小同志看起来不像是不通事理的人啊，从他对庞秀林的尊重，以及出差回来就到县委报道的行为来看，他是很注重上级领导看法的，那么这一次，他唱的又是哪一出？

难道是跟调查组有关？江自流研究了几个可能，觉得只有这个解释最合乎情理，年轻人嘛，遭到别人的质疑，心里难免有火，有点抵触情绪也是正常的。

再说从刘长和书记当初提议陈哲担任乡长的举动来看，这个年轻人还是有些来头的，以这种出身，之前能对领导们毕恭毕敬，已经很难得了，如果他真要能生生地咽下这口恶气，完全隐忍不发，那才是个心思yīn沉的角sè，更让人担心。

不过这个做法是有些过火，如果都像他这样，还要不要上级的领导了？

“晚上你安排一下，我见见陈哲同志。”江自流看了看窗外，跃马乡zhèng fǔ的办公楼已经映入眼帘，几个身影已早早的等候在院外，伸长了脖子翘首期待。

“好。”胡海洋回过头，认真的答道。

——

和上次一样，中午在乡zhèng fǔ食堂举行了隆重却不奢侈的接风宴，这一次只有县委县zhèng fǔ的一干领导陪同，不是对郭主任不恭，而是官场上的级别限制更森严，县局一级的干部们根本够不着说话的资格，也没有道理出现在这里。

郭主任看起来刚猛威严，待人却是极为谦和，这也让江自流松了一口气，毕竟人家比自己高了两个级别，手里又握着地方经济发展计划拟定和审批的大权，对他这种地方一把手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的大人物。

“江书记，跃马乡的发展计划我看了，很符合当前经济发展的大势，你们常平县，这次是走在全省乡镇企业发展的前面了。”席间郭主任对着江自流笑道。

“郭主任过奖了。”江自流摸不准郭主任讲这句话的用意，眼角余光扫了陈哲一眼，笑了笑说道。

“上个月刘主任去京城开会，回来传达的jīng神，国务院最近很重视乡镇企业的发展，尤其是几个经济开放区，更要加强对乡镇企业的扶持力度，我们江南省也在其中。跃马乡是省里刚刚树立的典型，发展规划也做的不错，你们提交到计委的报告我看过，方向选的很好嘛！”郭主任谈兴甚浓，笑吟吟的说道。

江自流心里却动了动，刘主任是省计委主任，他带回来的消息自然代表着上层意志，国家既然这么重视这个领域，如果能借着这股东风唱好乡镇企业的大戏，自己这个一把手自然是水涨船高，再进一步可就有了雄厚的资本了。

想到这里江自流忍不住看了陈哲一眼，心里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眼皮轻轻跳了跳，端起酒杯笑道，“感谢郭主任的肯定，我们常平县委县zhèng fǔ一定会全力以赴，配合省里，唱好这台经济大戏！”

郭主任矜持地和江自流碰了碰酒杯，目光扫过下首微笑不语的陈哲，心说这个年轻人能做出这番成绩也算不简单，自己来了这半天，他也丝毫没有表功的意思，当得上沉稳两个字，难怪小和这么看重他，三番五次上门来请自己。

垂手端坐在下首的陈哲等着两位领导放下酒杯，拿起酒瓶逐一斟满，脸上的笑容越发风轻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