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我走进里间。梅凉听到脚步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唯我坐在他的身边，问：“梅凉没事吧？”

男人咬着下唇，晶莹的泪滴挂在睫毛间，摇摇头：“没事。小姐不用担心，刚才梅凉冒犯了。”

看梅凉还是一副受了委屈也不愿说的样子。真的打算让唯我糊里糊涂把自己老公孩子忘得一干二净也不作声吗？到现在唯我不会再顾虑梅凉会讨厌自己，害怕自己了。他需要保护，需要一个女人给他遮风避雨，需要有人来体贴他的孤独，需要一个人关注他的心声。无助的眼神，单薄的身子清清楚楚已经告诉了唯我，这样明显。从一开始就是，一直都是这般昭然的，却被她有意忽略了。看清自己心底深处无可遁形的小魔鬼，唯我叹其实自己也是和原来的许唯我没什么不同，也是个害怕责任吃干抹净的小混蛋。

“梅凉，我知道晓风是我的孩子。我知道，你是我的恋人。”不能再拐弯抹脚，管他什么委婉柔和，管他什么人理伦常，唯我现在就想让眼前的男人感到安全，再多辜负一刻都是她的罪过。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是不想和我再纠缠下去？还是因为梅凉有什么苦衷?”不敢太放肆不能太轻佻，眼前人坚强却又脆弱。

梅凉听了一怔，双手无助的摸索，直到抓住放在床头的木拐才好像找到了依靠。“小姐不用管我。可是晓风他还小，他没有错。所以，小姐留下晓风吧。别赶走他，求您。他是您的孩子。我没有骗您，他真是您的孩子。”为什么梅凉总是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原来他已经没有安全感到这种地步了。上前抱住他颤抖的身体，唯我的心突然疼得不行，却还是比不上怀里的人忍受痛苦的万分之一。

“为什么这么说？过去我怀疑过你吗？我怎么那么混蛋!晓风当然是我的孩子。我不会赶他走，我也不会不管你，梅凉对不起，梅凉你不要这样，没事了。别怕，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再也不会有人”紧一点儿，再紧一点，直到他再也没有不安的颤抖，直到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动的节奏。

“小唯……”一滴泪顺着瘦削的脸滑下，落在唯我的肩上，没有抽泣，没有号啕，梅凉静静地流泪，好像怕惊扰到别人一样，无声无息。唯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能安定这颗心，只能看着他灰灰的瞳仁像浸在湖里的月亮，幽幽地闪烁，但至少不再是毫无生意那么可怕。手帕根本来不及擦干他的泪，一会儿就湿得透透地，泛着涩涩地味道。紧紧地抱着他，让他将委屈溶进透明的泪珠里流出心底，空出一些位置给希望给未来，给她一个改变的机会。

“锦月的腿是怎么摔伤的？”等着梅凉渐渐的不再流泪，唯我抱着他躺在床上静静地聊天。“当时，晓风还小，我就自己去挑水。可是眼睛看不见，笨手笨脚地就掉进井里了。”

“什么？那你怎么上来的？”唯我大吃一惊。

“路过的厨娘看到我落水，就把我用绳子拉上来了。”微微勾着嘴角，说起这些辛酸事，梅凉却好像在讲别人的经历。哭过就天晴了，因为是在她的怀里吗。唯我从没觉得可以改变一个人世界的颜sè。

“让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了。如果那天厨娘没恰好经过就完了，我就见不到梅凉了。”

“不会的，即使厨娘没经过，也一定有其他的人。我相信老天一定不会让我在等到小唯来看我的那天之前安排我死掉的，老天一定会满足我的愿望的。”灰灰的瞳仁迸出了光彩，梅凉抓紧唯我的手，所有的悲苦像chūn阳之下残留的夜雪慢慢消融。

“嗯，老天也舍不得梅凉再伤心了。”亲亲他的额头，或许是害羞，或许是还不习惯太久没有的亲近。梅凉的睫像蝴蝶的彩翅挥动着泄漏他内心的波澜，微微桃红的脸颊给他添了一份柔和的sè彩。

“晓风，没有淘气吧。”低低地问，梅凉悄悄转移了话题。

“晓风很乖，今天来找我说夫子待他很严，会拿戒尺打他手掌心。我看他手心青一块紫一块的，太疼人了。”和男人一起讨论两人的孩子，这样的经历有些奇妙。

“小唯别担心，夫子严些才能教出好学生，等晓风跟上课程就好了。”梅凉虽然爱晓风，却并不溺爱他。

“晓风才刚刚开始学，跟不上课也不是他的错啊。那夫子真是够狠心地，还真下得了手。”唯我虽然知道不能溺爱的道理，但还是对晓风柔嫩小手上殷红的印记耿耿于怀。

“小唯的心还是那么软。”微微一笑，梅凉好像记起了过去什么趣事。

“对你们我怎么可能狠的下心呢。”

“梅凉。”

“嗯？”

虽然梅凉没有提，唯我还是决定跟梅凉说清楚，“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你和晓风名份，可不可以给我些时间？”

梅凉抬起脸，虽然看不见什么，却还是向着唯我的方向，眼里泛起了薄薄的水雾，语带哽咽：“小唯~”

“别哭，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别哭~”唯我慌了，亲亲他的泪。“是我不好，梅凉别担心我一定尽力，别心慌，我答应你一定会办到的。”是她不能好好照顾男人，可是还是不想他再哭了，眼睛已经哭瞎了，还要让心也哭碎了吗？

“不是的……小唯~~我从来没有想过名份，真的。从来都没有的。”摇摇头，梅凉把脸埋到唯我怀里：“我从开始就知道我们不能得到别人的承认，我从没有想过要求什么名分。我只是想要你，只要你就行。我就知道……我知道你也很苦，我一直都知道的。我知道你一直也是记着我的。”

心酸的句子让唯我的心跟着一起颤动，‘我知道你一直也是记着我的’……

多少个孤独的夜，就是这样的想法支撑着他挺过来的吧，受人轻薄之辱，独自带大孩子的辛劳，只是相信对方也在心里惦记着自己而默默地忍受下来了。唯我情何以堪。

抱着他，唯我此刻深深体会只有这一点点力量不够，她要变得更有力量才能保护着这些柔弱的灵魂不再经受生活命运的屠戮。才能让自己心疼的男人在这个世间受到伤害。

为什么不能爱，为什么不能贪心，这明明是他们的权利，却被什么三从四德，贞cāo规守剥夺的一干二净。他做错了什么，世间人凭什么如此对待一个如此痴心执着的人。

绝不，绝不忍受，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这是她的男人……

直到过了一会儿梅凉哭累了，蜷在唯我的怀里，手里紧紧攥着唯我的前襟睡着了。唯我在他身边，静对一室清冷，想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