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夜凉如水(上)
晓风之后,唯我的心里一直不能平静,像秋儿所说自己不能照顾好所有人,自己不是孙悟空可以变出几个分身来照顾方方面面。但如果让自己关心的人默默等待,慢慢灰心,等到偶尔想起来再去表示关心,这样的关心有多少真切包含其中?难道不像是为了完成责任逃避职责的敷衍了事吗?
等待中的伤害不会因为后来的弥补改变,已经铸成的错误,是一道伤口,痛过去了,但总会留下痕迹,伤疤还是昭然,不能磨灭,时刻提醒经历过的那些不堪回首。
唯我觉得如果关心一个人,就应该主动地表示,让对方感觉到自己的心情,而不是在猜疑和幻想中渐渐心慌。人的感情如此脆弱微妙,经得起多少考验,记得起多少辜负?
如果真的在乎,就一应该马上采取行动,等待不会有愈伤的功效,那只是掩盖伤处,妄想可以麻痹痛楚,其实只是痛到没有知觉的麻木。弃我去者已不能挽回,但现在开始就不会太晚。
想到这里,唯我放下手中的书本,悄悄地溜出了蕴慧苑。
正十一月末时,夜静风凉,唯我紧了紧身上的单衣,侧身闪入兰萱阁所在的院子。
小香正从走廊经过,手里捧着盅汤食,唯我悄悄来到他身后。“小香。”突然拍拍他肩,小香一惊汤食晃出来落在玉盘上。“小姐。”
唯我扶住小香的盘子,伸出手指放在唇上。“嘘。”把他拉到一边松树后面,“三叔父在哪个屋里?”小声的问。
小香奇怪的眨了眨亮晶晶的大眼睛,想不明白小姐为什么在自个儿家里还这样偷偷摸摸。“三叔父在西屋,我正要把敬主子吩咐的明目的汤食给三叔父送过去。”
“西屋,那间?”指了指一间房子,唯我问。
“是,就是那间。”
“好好,小香把汤给我吧。我送过去就行。”接过托盘,唯我吩咐,“你回去吧,记得别惊扰了你主子。”小香呆呆的点点头,看小姐走向西屋,跺了跺脚,还是一转身窜进了子敬的屋子。
端着托盘,唯我来到西屋门口,敲敲门。“是小香吗?进来吧。”温柔的声音响起,唯我推门而进。
“我没点灯,你看不清路吧。你先等会,我去点灯。”拄着木拐,梅凉摸索着去寻烛台,消瘦的背影在月光的映shè下更加单薄。
唯我心中一阵心酸,放下托盘,走上前去扶住他。梅凉微微一颤,伸手摸摸她的手臂。“你是谁?是新来的侍从吗?”显然,梅凉感到来扶他的人身材要比小香高大许多。
唯我想要回答,但是话却卡在喉咙里。她怕,如果梅凉又怕得发抖怎么办,如果他其实不想见到她这个罪魁祸首怎么办。上次分明的躲着自己的样子,只要一碰他就会不由自主的颤抖。唯我怕自己不过是个不速之客。
“是小香生病了吗,你来替他的对吧?”拿开摸索的手,梅凉开始不着痕迹的躲开,手用力地抓紧木拐,好像随时准备逃开一样,满身堤防的样子。静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回答,梅凉有些慌了,拄着木拐匆匆地往门边走,唯我怕他跌倒跟过去。可梅凉听到脚步紧随更加慌乱,在门槛上生生一绊,一下跌扑在地上。
唯我赶快过去把他抱起来。梅凉却挥动着手极力的反抗:“放开!放开我,放开!”惊慌失措的好像落进野兽口中的小羊。
“求求你!放开我!我是个瞎子,我没什么好的,求求你,可怜可怜我,放过我吧!”泪珠从眼眶里劈里啪啦的落了出来,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恐惧让这个在孤立无援的环境下养育孩子的坚强男人颤抖到如此地步。
唯我也慌了,既不能放下他不管,抱着他,他又怕得不行。是谁伤害了他,让他如惊弓之鸟。
“梅凉?!”正在这时,子敬来了,梅凉听见子敬的声音好像得到救命稻草,拼命向他求救:“子敬救我!救救我!”
“梅凉别慌,没有坏人。是妻主。”子敬过来,抓住梅凉无助挥舞的手,让他安心。
“妻主……”梅凉抽搭着从唯我怀里挣脱出来抱住子敬,“是唯我吗?”他惊魂未定的问。
“是,是妻主来看你来了。”子敬抚着梅凉的背,让他激动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
和子敬、梅凉、小香一起回到屋里,小香点起了灯,扶着梅凉坐在床边。片刻后闻讯赶来的侍从气喘吁吁的从门外跑进来。原来,照顾梅凉的侍从的母亲生病了,梅凉准他回去照顾,所以,才留梅凉一个人。
让梅凉先在里间休息,子敬和唯我到了外间:“妻主不要担心,梅凉不是讨厌妻主。他以为是歹人轻薄他,才会这么害怕。”子敬转述梅凉的解释。可是,刚刚梅凉惊慌的样子远远不止于对不知身份的人的恐惧。
“他以前遇到过同样的事对吗?”唯我心疼的问,“一定是这样,一定遇到过,就是在许府里!否则,他不会连求救也不敢,在重重护卫的国丈府里有几个贼人能闯得进来。一定是,一定是这样。”站起身,愤怒的在屋堂间来回的走动,好像一直困兽在铁笼之中焦躁的徘徊,绝望又不甘的嘶吼。
“是谁?是谁这么大胆!连我的男人都敢动?!”双手紧握着拳,无处施力的唯我只能锤击在桌上,才能忍住她的愤怒,“我一定要把她找出来,我一定不会饶了她。我要将她碎尸万段!”
愤怒的拳头被温暖的手掌包住,子敬把唯我泛着血点的手捧在心口,“冷静,冷静。妻主不要这样。梅凉他说过不想追究,毕竟这是关于一个男人贞cāo的事。提起来,只会让梅凉受到更多的伤害。而且,那个女人已经被二叔父派人处理掉了,何必再让一个死掉的人的错伤害我们这些无辜的世间人呢。”用手固定住她的脸,子敬用手轻轻抚着她紧皱的眉间。
“可是,我并不是无辜的,梅凉是无辜的。我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因为我,梅凉也不会受到伤害。”唯我或许是太愤怒,或许是太不能理解这个世界奇怪的思维。为什么只是追求自己的爱情就被所有的人抛弃,可以任人宰割,可以被丢在一边不顾死活。
子敬静静凝视唯我,不用言语安慰只是静静的看着。但坚定的眼神比一百句言语都更好地让唯我收拾起燥乱的情绪。
她要冷静,她必须减少伤害的后遗症,杀掉那个伤害梅凉的女人并不能让梅凉忘记伤害,过去的事情只会让他重历痛苦,唯我必须做点什么。在他身边保护他也好,拥抱他也好,他必须做些事情冲淡过去罪恶的记忆。
看唯我的情绪渐渐的平稳下来,子敬也松了一口气,从没见到她如此愤怒的表情。有一刻他甚至觉得唯我的眼眸好像变成血腥的红sè,眼里全是要复仇的烈火,只是担心这火会烧毁敌人,更会伤害她自己。
“去陪陪梅凉吧。他一直在等你。”推着唯我,子敬微笑着鼓励。
“可是子敬你……”又要把她让给别人吗?
“我不是让给梅凉,妻主不会因为梅凉离开我不是吗?”子敬好像知道心里所想,了解的摇摇头。唯我突然有种想冲上去抱住子敬的冲动,但她忍了下来,这个温柔优雅的人怎么能用她的孟浪去冒犯,她也应该学会怎么去表达子敬可以接受的爱意,他是那么特别,所以不应该只是几句甜言蜜语就能配得起的。这些她还需要用心去体会,寻找可以灵犀一点通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