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管同
丁晋真得那般高风亮节?
热血激情的少年时代,最让人怀念。
也许,曾经的意气少年激情下会如此做,但自融合丁云的思想后,丁晋的外表远比年纪成熟许多,成熟并不只代表美好,有时也代表丑恶狡猾,成熟的思想,不可能也不允许他会做出那等自毁前途的愚蠢行为。
不过事情随着黄仁善、裴居道等人的猜测,发展到现在这等地步,却也让丁晋始料不及,尴尬之余,想要寻得众人解释一二,但仔细思索半响,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丁晋确实是另有打算,但这份心思却不能现在为外人道。
一是此事成功,不过三分把握;再者,其中干系太多,如果说出自己手有这张名牌,不提同乡同窗的陈亮能把自己烦死,就是新近结识的几位良朋好,如果他们也提出需要帮忙的恳求,自己又该如何回应?
无奈敷衍下,却反而让众人误会了自己,随着在京士子们的互相交流沟通,丁晋这个既没有门户依靠,又不屑“行卷钻营”的另类贡生,却也在短短一月中,在特定的几个圈子中,广为人知。
有笑他愚蠢的,有笑他迂腐呆笨的,更有暗暗敬佩其人品的,不管怎样,也便是闯荡了个嘹亮名声,却谁也不知,此乃无心插柳之举。
有得便有失,丁晋无心之下,反而让自己成了一个小名人,身负虚名,行事作为便需谨慎小心几分,免得出现差错,身败名裂变成一个“伪君子”。这便给他原先计划好的打算增加了不少困难与变化。
幸好,和韩泰、许昼两位名门子弟多日相处,感情渐渐深厚,丁晋更是发现了一个可以借助便宜行事的小秘密,他便修改了一下自己的计划,好让成功的把握大一些。
这日晚间,原本回府休息的韩泰却又回转来琼华院。
他生**洁,虽然白日和众人厮混一起,每天夜间都是要回家去睡,看他去而复返,丁晋等人颇感纳闷。
韩泰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两个青衣小厮,背后负着美酒菜肴,其中一个还挑着两担干燥的木炭。
**最是嘴馋,抢先接过菜肴,鼻子一闻陶醉道:“恩,是正宗的‘天一楼’锦菜八羮,还有声香味俱全的’大香王’酸菜鱼,再加这开胃的‘石塘春’酒,哈哈,今日又能大块朵颐一场喽。”
韩泰微笑道:“颜兄勿急躁,好戏还在后头,小五,把鲜肉快快拿出来,小心些酒坛。今日仲宣要与诸位共谋一醉。”
那身后负有一具硕大红木雕纹箱盒的小厮答应一声,卸下木箱,然后从中抽出三具精致小抽屉,里面整齐地盛放着一片片切得细细的肉片,小厮手脚麻利地把肉片用夹子夹了,放到带来的白瓷小盘里。
丁晋抚掌大赞:“近来天气乍暖还寒,吃些烤肉,畅饮美酒,三五好对月倾谈,此乃神仙生活。”
韩泰笑骂道:“那你等还不来帮手作甚?快快叫出裴大郎等人,咱们就在这院子里来它个烧烤晚宴。”
众人畅笑着忙了起来,这声响也惊动了对面屋里的两位雅人,管同和陈亮正自在屋子里吟诗做赋,却听得外面人声喧哗,不免搅乱了谈性。
愤愤然出门一看,却见琼华院众人齐齐出动,在小小的院子里,筑着土砖,搬着木凳、桌几,撒着木炭,火把灯笼点着,耀得院中一片光明,更有那猥琐的振州士子**生着炭火,也不知如何搞得,脸着实抹了不少漆黑,惹得众人哄堂取笑。
看看原本清净自然的院子被这些家伙搞得乱七八糟,管同生气道:“焚琴煮鹤,不识斯文。等下管院的大人过来训斥,看他们如何交代过去。”
陈亮笑道:“管兄,小弟倒觉得这些俗人今日行事颇为雅致。你看那天空月明星稀,院中凉风习习,吹拂欲仙,这些人等谈笑喝酒,恣情纵意,却也是潇洒的很。”
此时,炭火已熊熊生起,那鲜肉放在火只一撩烤,便发出阵阵香味,让嗅者直欲流口水,更莫论那香飘数里的佳酿美酒。
管同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眼中露出激愤,怒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陈兄羡慕此等纨绔行为作甚!”
他出身贫寒,十年寒窗苦读,依靠强韧的毅力,历经常人无法想像的辛苦,数次应试却未中,但那些豪门贵族子弟依靠祖宗门荫反而能捷足先登,此时,他的心中,对那些出身贵族的人,已经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嫉妒和痛恨。
两人正自谈论,那边,正摆弄着酒菜的裴居道却已看到他们,此胖子心胸宽广仁厚,虽平日和管陈二人相处并不愉快,但毕竟是同属一院,日后说起,也是同试之谊,没见到则罢了,此时既然相遇,怎能装聋作哑。
于是低声和韩仲宣商量后,裴居道面带微笑走了过来,真诚地邀请道:“管兄,陈兄,今夜我等准备来个凉夜诗会,特请两位参加,你们可且勿推辞啊。”
管同神色不屑,立马便要拒绝,陈亮已自笑道:“裴兄邀请,安敢不从,管兄,你我在屋中相谈也自憋闷,不如移架出来和众生共一醉,闲情放松之际,或许还能做一二得意诗作。”
管同不好驳了人面子,只好点头答应,两人随着裴居道移步到炭火前。
那振州**早已看到二人,心中反感,脸便没有好神情,其余众人性情深沉,即便有所厌恶,也不露神色,却也不多话;只丁晋念着和陈亮的交情,热情地和两人攀谈数句。
管同此人,也许是幼时苦难太多,便养成了偏梗激愤的性格,他的好恶很简单,对世家豪门出身的人一味贬低鄙视,而对同样平民出身的丁晋却很有好感。
这当然也与丁晋此人办事圆滑有关,但更多的原因是管同此人已经把自己的个人好恶加在了所有的事情,对人不对事,只要是出身豪贵便自然地厌恶,加许昼又是个出名的狂人,两个圈子不能相容,也是势在必然。
丁晋的做人理念,是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尽量不得罪人,“多个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即使你我不能做朋,也不要闹得彼此尴尬怀恨。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矛盾渐渐变成势不两立的仇人,这种例子,自古到今,已经太多太多。
所以,他对管同始终是和和气气,再者,虽然不赞成他一味仇富的态度,但也理解管异之的不平和愤怒:不管是从社会地位还是科考入仕方面,贵族对于平民,都有太多的优势和不公平。
同样平民出身的丁晋,参考自家的情况便能知晓:穷困子弟,他的进学中举,表面只是个人的聪明和努力的结果,实际则是父祖的节衣缩食,寡母的自我牺牲,贤妻的含辛茹苦,这些几乎是那些贫寒士子成功的必然背景。
试问,此等情形下,面对那些功名触手可得的豪门子弟,又怎能没有愤慨,怎能没有不平嫉妒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