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昊是在随后赶来的医护人员帮助下才得以站起来的，他只看见几辆撞在一起的汽车，都只是轻微的碰撞。但是其中有一辆却被极其夸张的整个砸扁，像船一样两端翘起，车上的血迹尤其让人觉得触目惊心，但是最让卓昊觉得触目惊心的不是那些血迹，而是上面一支已经被雨水浸泡的胀，但是也曾燃烧了半截的香烟。命运如此无常，前一刻你还在火焰中燃烧，转瞬之间，火焰熄灭，只留下半生遗憾在寒冷潮湿的冬季里慢慢腐烂。
卓昊整个人都瘫软下来，无力的坐在地上，一抬担架从他面前过去，那一层严严实实盖在上面的白布因为不断的鲜血涌出已经被染成了大半的殷红，扑面而来的血腥让卓昊忍不住一阵干呕。

他到现在才终于明白唐菁菁说的绝不是空穴来风，他也明白为什么之前唐菁菁没有说过这些。这简直比战争还要凶残，你没有战友，没有武器，有的只是孤独和恐惧，你甚至不知道你的敌人在哪里，只能默默等待着不幸悄然降临。

卓昊像个木偶一样任由医护人员摆布着，他伤的不算重，即便当时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打死了，可是在救护车里接受了一番治疗之后，除了全身上下的酸楚，他也并没有什么大碍。警察在现场给他和几位目击证人录了口供，随后便收队了。

几具尸体被装进一辆好像运冰激凌的大货车里封装起来，拖车将损坏的车辆带走，一辆保洁车清洗了路面，随后交警们便恢复了现场的交通，高效率的城市很快便消化了这样一起意外，重复着每日的繁忙。卓昊谢绝了救护车带他去做全面身体检查的好意（他总觉得医院会借此机会讹他一笔），随后便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办公大楼。

“你可算是回来了，唐老大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一进入办公区，肥肠就很鸡婆的凑上前来。“她该不会真的想把自己的位置传给你吧。咦，你这是怎么了，掉阴沟里了吗？”

卓昊抬起头来白了肥肠一眼，指着窗外说到，“刚才外面那么大动静你不知道？”

肥肠完全不知所云似的摇了摇头，“刚才外面生什么了，我们就看见你跟着唐老大出去了一个多小时，那段时间我们都在忙工作，没现什么异常啊？”

“我……”卓昊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总不能直接说，刚才你们埋头工作的时候，唐老大被钱董派人从天台上扔了下去，而我刚好在下面被毒打，于是全都看见了。“算了，其实也没生什么事，唐老大给我交接了一下工作，然后我送她回家了。”卓昊最终选择了说谎。

“她，就这样走了，也不和大家告别一声？”

“她心情不好，不想再看见这个地方。”

肥肠思索片刻，沉吟到，“这样也是。放心吧，其它人我会跟他们说的，大家都能够理解，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没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确实是挺不够义气的，也难怪唐老大不想再见我们。”肥肠拍了拍卓昊的肩膀，一脸的敬意，“今后你就是我们的新老大了，我们会像敬重唐老大一样敬重你的，这点你放心好了。”

打走了肥肠，卓昊心里空落落的，他跟唐菁菁不同，他注定会忍辱偷生的活着，并为此可以不惜任何代价。坐在自己的一小格办公桌前，卓昊用力揪着自己的头，浑身颤抖着将自己埋进堆叠如山的文件中偷偷哭泣，他恨这种生活，恨不能像战士那样战斗。如果文明让一个男人失去了高傲的野性，那和一个光鲜亮丽的狗项圈又有什么区别。

“去你妈的文明。”卓昊在心中咒骂着，“我情愿回到古代，做一名游侠，又或者回到战争年代，做一名士兵，但无论如何都不要呆在当下，做这麻木不仁的小人，又或者是忍辱偷生的狗！”

“枪！”卓昊猛然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复仇的火焰，他想起中午的时候劫持他的那四个武装分子，“我要加入他们，不论将来会成为什么，也绝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卓昊想起猫头鹰曾经给他留过一个电话号码，但是时间长了，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没有关系，猫头鹰还说过，在他的办公电脑机箱里面藏有几样很关键的东西。卓昊俯身钻进桌子下面，没费多大劲就拆开了电脑的机箱。拿开机箱一侧纸片般的铁板的一瞬间，卓昊眼前一亮，即便是在桌子底下的昏暗环境中，那一抹银白色的光辉看上去也是那么的璀璨夺目，那不正是他现在所急切期盼得到的东西——枪。

这是一把大的有些夸张的手枪，在一起还放着两个备用的弹匣，除此之外，机箱里面还放了一叠现金，估摸着应该有一万块钱，一张写有密码的银行卡，最后还有一条做工精细的水晶吊坠，“如果唐菁菁现在还活着该多好啊，我也许会将这吊坠送给她。”卓昊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把水晶吊坠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扔回机箱里面，把其他东西都拿了出来。

“你是属老鼠的啊！上班时间不干活，躲到桌子底下做什么。”卓昊听见自己头顶上的桌子被猛的拍了一下，身后又被皮鞋踢了一脚，要换是在刚才，卓昊已经有如惊弓之鸟，这一下非得让他尿裤子不成。可是现在的情形可与刚才不一样拉。

“小子，我还怕你了不成。”卓昊脸上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转身缓缓从桌子下面爬出来，抬起手中的枪，指向刚才踢他的那个人。

这个人是李清。卓昊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如今他小人得志，看上去神采奕奕，身上也多了几分做领导的威严。他看见卓昊拿着一把枪指着自己的脑门，面色微微一变，但是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李清将双手背在身后，将自己的啤酒肚挺起来，面对卓昊的手枪，不退反进，用脑门几乎抵住手枪的枪口。“deseRTeagLe.5oae”李清把头稍微侧向一边，念起了枪身上的铭文，“呵呵，你小子不错啊，上哪买的仿真枪，还做的像模像样的。”

看见李清故作镇定，卓昊也是咧嘴一笑，伸手拉了一把套筒，给子弹上膛，“这枪还能射子弹呢，你要不要试试？”

“唬谁呢，你以为你在玩cs还是cF啊，拿把沙漠之鹰就敢出来唬人，我这里还有ak47呢，你要不要试试啊？”李清伸出右手中指，朝卓昊做了一个粗鲁的手势，“你要认为这枪是真的，拜托先朝自己脑门开一枪，要不就赶紧给我塞进裤裆里，乖乖干活，你以为我活这么些年是被吓大……”

“砰！”，卓昊扣动了扳机，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见谁不爽就来一枪的程度，开枪前的一瞬间，他将枪口往下一垂，瞄准了李清身后一张办公桌上，厚厚的三大包还未开封的打印纸，在他看来，这附近也只有这一堆东西能够挡住这一颗子弹而不伤及无辜。

“哇，妈妈呀，我要死了！”李清不断惨叫着，抱住自己的头，倒在地上翻滚，在他身体下方，一股骚臭的尿液缓缓流出，宛如黄河泛滥般在整洁的地板上肆意奔流。

“你假摔啊！”卓昊踢了这家伙一脚，从他身上踩了过去。o.5英寸，也就是12.7毫米口径的子弹真不是盖的，连穿了三包打印纸不说，还把后面放着的打印机给报废掉了。那三包打印纸冒着青烟，都像刚出炉的爆米花一样炸开，一些烧焦的碎纸片还飘在空中，仿佛惧怕般的久久不敢落下。

四周的人群一阵尖叫，如同秋季偷食谷子的麻雀，轰隆隆的一阵散开。机灵点的直接跑出了公司，情急点的一头钻进了经理办公室，然后从里面把门给反锁了，碰到吓傻了的，抄起一本厚厚的文件薄挡住自己的脸。卓昊一阵好笑，“姐姐啊，拜托你用点脑子好不好，甭说你这只是一本纸做的文件薄了，你就是拿片钢板挡着，没有七八个毫米，我也能铁定能打得透啊。”

卓昊懒得理会那群蝼蚁众生，径直朝着董事长办公室走去，及至走到门口，卓昊停下，先对着门框左右两侧和上方各来了两枪，把手枪里面的子弹都打完了，换上备用弹匣，这才冲了进去。

一进门，果然不出卓昊所料，之前那位身材壮实的保镖正痛苦的捂着自己的伤口，倒在血泊里面。居然敢偷袭我，你不知道沙漠之鹰是可以穿墙的吗？

卓昊在房间里面转了一圈，并没有看见钱董，便一把抓住保镖的领带，把他提起来按在墙上，“说，钱董在哪！”

“你开第一枪的时候他就从窗户那里爬到楼下去了，让我留在这里找机会把你做掉。不过别激动，他仍然要在下一层坐电梯，从一楼走出这个大楼，你现在放了我，便还有机会追上他。”

“砰”，卓昊等他把话说完，便让他的脑袋开了花，这一枪是为了唐菁菁。现在帮凶已经解决了，就差再找主谋算账了。

卓昊坐着电梯下到一楼，远远的就看见钱董跟门卫说了两句，随后便慌慌张张的跑向一辆停靠在路边，打开车门等待着他的豪华轿车。

三个门卫手持警棍朝他奔过来，卓昊也没时间跟他们废话，连开三枪，其中两人倒地，另外一人没有打中，不过也已经吓的落荒而逃了。大楼的玻璃门已经封锁，卓昊对门就是一枪，一脚飞踹，那1.2厘米厚的钢化玻璃就如同水银泻地般崩溃了。

冲出大门，又撞见一群不怕死的，正是刚才打他的那几个人。“砰、砰……”卓昊扳机连扣，又有两人血肉横飞，之后便没了动静，低头一看，套筒停在了后面没有复位。卓昊知道这是手枪子弹打完，空仓挂机呢，当时心中一凉，这沙漠之鹰的子弹真是少的可怜，这几人冲上来，几个拳脚还不得把自己给报销了。可是人有时就是这么可笑，那群人明明听见他枪声停了，或许也已经看见他手中的枪处于空仓挂机状态，可是仍旧是一个急转身，飞奔着四散逃跑。

“天悯公道，必不亡我！”卓昊大吼一声，赶紧给手枪换上最后一个弹匣，释放挂机，子弹直接就被压进了枪膛。撞针正在等待着扳机，钱董的豪华轿车也出一声尖利的轮胎摩擦声，像打了鸡血似的向着前方奔去。卓昊此刻也杀红了眼，顾不得道路上车来车往，举起手枪追在后面又是连开五枪，却只是打爆了一个车尾灯，把轿车的后保险杠给打了下来。

路的左侧，一辆踩着油门，迎面加驶来的小轿车突然改变方向，冲开了道路中央的防护栏，径直朝着卓昊撞来。卓昊猝不及防，被这辆车拦腰撞断，与此同时，身后又开来另一辆车，两车对撞，把卓昊夹在了中央。

卓昊的身体来不及感觉到疼痛，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大沙包一样摆动着，猛的向后一砸，转而弹向了前方的挡风玻璃，再由着惯性滑过去，越过车顶，像一坨烂肉般瘫在了地上，他整个被撞成了两截，体内的五脏六腑都被仙女撒花似的抛向了空中。

卓昊不甘心的死瞪着双眼，看着眼前的世界在他面前悄然落幕。他的眼睛里开始流淌出一缕缕黑血，顺着他已经磕出森森白骨的面颊默默流淌。

过了好一会，“砰！”……“砰！”……两声，仿佛是黑暗寂静中最后的呐喊，沙漠之鹰哀鸣着，送走了又一个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