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细雨。
我策马飞驰了已有大半个晚上,雨滴混合着汗水,打湿了身上单薄的素衣,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鼻子里也早已呼出了粗重的喘气声,幽幽的山谷里只有马蹄声拖着长长的尾巴向四周回荡,蹄声悠扬。
趁着这路上的空隙,我倒是可以先简单地告诉你一些关于我从前的真实情况,因为这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我的身上生了出乎意料的变化,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先,我的职业是一名刺客,说的通俗一点,就是一名杀手,但是对于我来说,我更喜欢侠客的称呼,能够成为一名像荆轲那样的豪侠之士,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
其次,你最好不要过问我的名字,对于这个我自身同样无能为力,因为我压根就没有名字,我不清楚我出生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我的父母到底是谁,或者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我既不关心一个地方的地名,也不愿意去在乎某个人,独来独往,是我一贯的风格,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拥有一颗坚定的心,而不用受任何事情的烦扰,我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最后,在江湖上或者是官府中,我有一个特定的称谓——红花,我猜想,这可能是因为在每一次杀完人后,我都会在死者身上留下一朵红花,作为完成任务的标志,好去收取剩下的钱的缘故。还有,我的价格很贵,非千金我是不会去趟任何的浑水。对了,我杀人极快,是你想象不到的快,这一点我倒是想引起你特别的注意。
如果你在夜间不小心看见一位头戴一顶四周全是黑纱的斗笠,胯下一匹行如闪电的白色马驹,从你眼前飞驰而过,你大可不必惊慌,你可以迅擦亮你的眼睛,记下马驹飞驰的方位,然后到官府去报告你的所见所闻,定会有所收获,因为这就是我,一个习惯于行走夜路的、官府赏钱十万贯的家伙。
嗯,此时我冒着铺天盖地,迎面而来的雨滴,在马上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绘的路线图,借着昏暗的夜色,再次简单地确认了一遍路径,便没有了别的任何想法,扬起手中的皮鞭,寂静的夜色里顿时“啪”地出现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而康家庄园,正是我此行的目的,在今天黄昏时,我刚刚获得这一桩买卖,雇主要求庄内不留一个活口,想必此人和这个庄园有着不共戴天地血海深仇,我却并不愿意去知道他们之间的任何瓜葛,谁付钱,我便替谁做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便是我的宗旨。我简单地将一半儿黄金托付到一家叫福记的铁匠铺里,一等天色一暗,便开始马不停蹄地赶路,一直到现在终于在绵绵细雨中来到庄前。
我将马拴在庄前不远地一片树林中,便徒步走上庄门的大理石制作的台阶上,这是一扇涂了红色油漆的大鉄门,上面有一对金色的大门环,从这里就能判断出此家,家境殷实,非一般小康之家可比。
我定了定神,伸手叩响了大门,铜环碰撞在铁门上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缓慢却厚重有力。
伴随着“吱呀”地一声,门被打开了一条细缝,里面探出一张苍白的圆脸来。
“请问,深夜造访,有何贵干?”他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小人前往家中看望老母,路过贵地,恰逢雨至,略有不便,希望能在贵庄上借宿一宿,不知小哥方便否?”我静静地回答。
“请您稍后,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那么,多谢小哥。”我双手抱拳,向他作了一个揖。
大门被关上,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没多久,大门重新被打开,那张苍白的圆脸手里提着一只灯笼,上面有一个大大的“康”字:“我家太公,请客人堂上说话。”
“烦请前面带路。”
“请。”
我跟随着苍白的圆脸,踏入庄内,身后两位家丁,立刻将大门紧闭,同样紧跟在我的身后,我看见,整个庄内灯火通明,身穿青布衣的家丁们,四下里奔走,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待着他们,却没有出什么声音来,我有些疑惑,多年来,我到过无数豪门世家行事,不论是王府还是地方缙绅之家,却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热闹奇特的场面,这反常势必会影响我今晚的行动,我不免有一丝的焦急。
走到堂上,主位上坐着一位鹤童颜的老者,旁边慈眉善目的,想必就是他的老伴,一群身穿精美绸缎的丫鬟,围绕在他们两位身边。
我上前拱手道:“小人路过贵地,想在贵庄上借宿一晚,多有叨扰,万望赎罪。”
老者微微笑着:“客人不必多礼,权且在寒舍歇息。”
我:“多谢太公。”
老者转着头对着其中的一名丫鬟道:“迎儿,带客人去厢房歇息。”
那位叫迎儿的女子干脆地答应了一声,走到我面前,像我道了一个万福,我连忙还礼,再次拜谢过老者,就随她出了门。
我同迎儿姑娘朝后院走去的一路上,依旧是忙忙碌碌的家丁以及各种红色的布帷。
我问:“你们庄上有喜事吗?”
迎儿说:“今晚我家小姐出嫁。”
我说:“为何这些人都不说话,而且全都轻手轻脚的?”
迎儿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家老爷是不想打扰周围乡里,所以才这样,还有邻里都不知道我家有位小姐。”
我“哦”了一声,略感疑惑,便不再说话。
迎儿问:“你这客人好生奇怪,为什么一直戴着这顶斗笠,不肯摘下来呢?”
我说:“我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我的脸。”
迎儿说:“哦我知道了,要么是你长得特别丑不敢见人,要么就是你长得特别英俊,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我说:“对,也不对。”
迎儿撅着嘴巴说:“什么是对也不对,你说话真奇怪,不愿意让别人听懂。”然后扭过头去,不愿意再看我。
迎儿带我走进后院一间略微僻静的厢房里,点上灯,便开始仔细地铺床,我站在一边,冷眼注视着这一切。
“好了,你今晚就睡在这里,有什么需要,招呼我就好,我不会离这太远。”说罢,迎儿欲离去。
我叫住她:“请先等一等。”
迎儿愣了愣:“还有什么需要吗?”
我微微咳嗽了两声道:“庄上大概有多少人?”
迎儿说:“大小八十多口人。”很明显,她并没有怀疑。
我心中暗暗吃惊,“好家伙,让老爷我灭八十多口人。”这令我有些踌躇不安,我不禁开始陷入苦苦思索当中。
“还有什么事吗?”迎儿皱起眉头问。
“你有吃晚饭吗?”
“还没有,老爷说要等忙完了再吃。”
“你回去吧!暂时没有了。”
“嗯。”她转身离开了厢房。
我打开厢房的窗,假装欣赏夜景,此时,绵绵细雨早已化为了乌有,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皎洁的明月,“这天说晴就晴,好像小孩子的脸色一般。”我内心嘀咕,不过不管是什么天气,都无法影响我的行动,这么多年来,我未曾失过一次手,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是善是恶,多么可怜兮兮或者非常嚣张,都不会引起我内心的任何波动,手起刀落,从不眨眼。
我伸长脖子朝庄前望了一眼,那里依旧灯火通明,这些蠢人,他们哪里会知道,死神早已接近了他们,而我正是这让他们早日结束人间痛苦唯一的人,我从腰间,缓缓解下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的匕,满脸充满了杀气,远处的树林中,传来马驹嘶哑的长鸣,我清楚,时机已到。
我只轻轻一跃,便跨过窗户跳到院里,悄无声息。立刻就开始寻找我的第一个目标,我要不动声色地一刀一刀杀了这些人,这样才能显示出我的手段,不枉费这么多年在江湖上的美誉,当然是毫无意义的美誉。
院子中的一棵古槐树下,传来嘤嘤地哭泣声,哭者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不想让别人听见,却无法掩盖哭泣中透出的凄凉,想必此人特别地伤心,我轻手轻脚走到古槐下,举起匕,在他毫不知觉的情况下,只随手在他脖子上一抹,他便再也不出任何声音了。
我没有理会,眼睛紧盯着四周,开始寻找第二个目标。
“你怎么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回头一看,现是迎儿,她手里端着一把酒壶,惊愕地不出声来,一双大眼睛紧盯着我手中不断滴血的匕。
“迎儿”我轻轻叫了一声,手一划,她就在惊恐中,血流遍地,最终没能出任何的声音。
我的心里闪过了一丝丝冰凉,这种感觉让我有些力不从心,我无法明白为什么内心会产生如此异样的感觉,这在我从前的生命中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想不明白,真不明白。看着眼前倒在血泊中的姑娘,原本坚定冷酷的内心,却也产生了一丝丝的波动。
我依稀记得,从我童年开始,不论是每一天还是每一夜我都在不间断地练习着绝世武功,就是如何用最快的度,闪电般的方式去结果一个人的性命,夜以继日,没有其他孩子那些天真烂漫的笑话,也没有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式的爱情,或者是其他的友情、亲情什么的,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从不知道温暖是什么感觉,好像天生就是这般冷酷无情,渐渐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早已习惯。
我并没有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而是转身走到了前院,在路上顺便杀了马厩里给马喂草料的马夫两人,厨房里的厨娘等九人,茶房里的伙计、仓库保管员等等总共已有三十余人死在我的匕下,我杀红了眼。
但当我拎着血淋淋的匕出现在前院时,原本忙忙碌碌好像是疲于奔命的人群,突然间全都安静了下来,每一只眼睛都刺在我的身上,让我浑身感觉不太自然,这也是我从前从没有遇到过的情况,周围一片死寂,他们虽然看不清我的脸,我却能够在足够多的火光下,看清楚那一张张表情相同的脸,上面无所谓畏惧,却也看不出任何的勇气,他们只是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不之客。
“好汉,我自知不能够苟全性命,膝下只有一位女儿,烦您为我康家留下这一脉。”康老太公在几个仆人的簇拥下,走到我面前。
我一动不动。
仆人们纷纷跪倒在地。
“庄内不能够留下一个活口。”我轻轻地说。
康老太公叹息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不在答话。
我握紧匕,开始助跑,一口气跑过所有人群,所到之处,无一性命能够苟全,顿时,庄内血流成河,庄外依旧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我数了数尸体,一共八十一具,这才舒了一口气,从一具死尸上撕下一片布,站在院子中间开始擦拭匕上的血迹。
我十五岁那一年的某一天,师父赠给我这把寒气逼人的匕,告诫我应该要像自己的女人一样去珍惜爱护它,把它当做自己的生命,甚至是高于自己的生命,虽然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女人是何物,但从他的这句话中,我认为这把匕和我的女人一样比我的命更有价值,所以一直以来,每当杀完人后,我都会将它擦拭干净,这也成了我的习惯之一。
我最后一次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尸,便转身走向大门,将一朵红花插到了大门上的门环里,走入树林,解开白马驹,翻身上马,准备离开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