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走了三天后，毓平携着额驸臧津回到了京城，原本她要来十三阿哥府拜望嫂子萱宁，可她身子重，萱宁哪里肯让她劳乏身子，自是去额驸的府上去探望，却不想又过了几日，远嫁到科尔沁的毓文也携着多尔济回京，胤祥是想妹子的，自从他们远嫁到异乡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们，虽然皇父对于姊妹俩恩宠厚重，却没有像荣宪公主那样在京城里有自己的宅邸，长兄不在，那么萱宁这个做嫂子的时常要去关照两个妹妹，三个人连同两位额驸一同说话也是常有的。
“我说平儿，你这肚子”说话间，萱宁不时的用眼神嫂子毓平的肚子，“可是够大的，不会是个一卵双生儿吧”

因为有额驸在，毓平红了红脸，“嫂子说话可是不带遮掩的，哪有这么明火执仗的说，再说这孩子没落草，我也不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是只狸猫呢？”说着眼神飞了飞，却看见臧津略显得尴尬不由得住了嘴。

“就是，嫂子是怎么断定的？”这次回来，毓文感觉有些病恹恹的，却还是带着一些精气神。

“傻丫头，我若不知道，这娘就白做了”萱宁笑了笑，眼神又放在毓文两口子身上逡巡着，“我说，你们成亲也有一年了，有喜事了没？”

一句话落地，多尔济脸上神色尴尬，而毓文则是有些不自在，甚至还有些羞愤，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言声，臧津顿了顿似有些了悟的拍了拍连襟的肩膀。

“这是怎么了？若是有难处就说”萱宁心疼地看着毓文，只以为是多尔济耐不住其他男人的三妻四妾，而毓平看到萱宁的神情后使了个眼神让臧津将多尔济带出去，只留下三个女人一处说话。

“嫂子，这话，我没法说……”毓文转过脸，“觉得臊得慌”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有什么话不能当嫂子和姐姐的面说，还是觉得有外人在不好开口。”萱宁轻声言道，看了眼身边站着的嬷嬷、丫头，只说道，“赖嬷嬷，把她们都带下去吧，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过来，有事情我在叫你们，下去吧！”

“是”赖嬷嬷自从被派给萱宁，便是敬她这位福晋，几乎是维她命而是从，见自家福晋话了，自然领着两个嬷嬷及几个丫头下去。伺候毓文的嬷嬷有些不情愿，萱宁神色一凛，福晋的架子说端就端，赖嬷嬷见自家福晋有些怒便硬拽着那个嬷嬷下去了。

“说吧，有什么难处和委屈，都跟嫂子说。嫂子就算不能耗尽全力去帮衬你们，却也竭力而为”萱宁看出了毓文的为难。“是多尔济那小子行为不端吧”

“这不是额驸的不是，虽然额驸是个蒙古人，待妹子却是极和顺体贴的。见妹子思乡心切，不时的还想法子让妹子忘忧”提起额驸，毓文的小脸亮。

“哦？”萱宁纳罕了，“那这就是为哪遭呢？”

毓文红了红脸，小声趴在萱宁耳边，“是嬷嬷的刁难……”轻声细语带着委屈和无奈，而萱宁则是越听火气直往上窜。萱宁是知道远嫁的公主，宫里面都会指派嬷嬷跟着过去，虽然在宫中她们都是应答的妥帖，但山高皇帝远，离了压制她们的人，胆子越的大了起来，勒索收受贿赂已然成了家常便饭一般，萱宁怎能不气，更何况这两个嬷嬷还是她千挑万选嘱咐了几百遍的人。

听完毓文的话，萱宁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她们好大的胆子，莫不是人家夫妻燕好她们眼红不是，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大清朝断容不得欺压在主子头上作威作福的奴才！”缓了缓气，不禁问道，“额驸被勒索了多少，又送了多少？”

毓文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数字，只知道约莫近千两的银子”说这话又看向了姐姐，“怕是姐夫也免不了吧”

毓平苦笑的点点头，“可不是，几年下来，也有个三千两了。起初，觉得她们陪着我们来到这种地方，自然是苦的，可没成想她们也学会变本加厉的。”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这孩子也是极不容易的，几千两怎么说也是一个官员一年的俸禄，对于草原上，更是一户人家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收入”

看着莫可奈何的毓平，又看着羞愤的毓文，萱宁抚了抚额际，“这样的奴才是断不能留下去的”

“那能如何呢？嫂子在这边教训过了，等到回去，她们依然如此行事。其实，远嫁联姻是我们的命，受这种刁难也是我们的命！”毓平柔软的说着，眼睛看了看妹妹。话虽如此说，可萱宁依然想教训这帮不知好歹的奴才。

回府后，萱宁只想着今天姊妹俩的话有些恍惚，而这种内务又不能告知于自家爷，即使告诉他也会交给自己去惩办，“福晋，床铺好了，还请您就寝”赖嬷嬷福个身，见萱宁不甚高兴，不由的猜测着“福晋可有什么烦心事？”

萱宁看了看赖嬷嬷，心里思忖着她是否能够守着这个秘密，终究还是放下心“嬷嬷，对于随着公主远嫁的嬷嬷，您可有了解”

“她们……”赖嬷嬷语气带着轻蔑，“不过是一群没眼色的恶奴才，福晋何须为她们忧心。莫不是公主……”萱宁点点头，招招手让她附耳过来，小声言语着今天听到的事情，说完后，赖嬷嬷怒道“那她们可真是胆大了”赖嬷嬷曾经跟随着敏妃，之后又是看着十三爷和两位公主长大，“万岁爷怜惜娘娘走得早，剩下三个孩子孤苦伶仃，千挑万选了几个妥帖的嫔妃照顾他们长大，可断没有这样的奴才行事。”

“我想惩治她们，可又摸不出头绪来”萱宁淡淡的说着。

“福晋何不请九阿哥呢。”赖嬷嬷建议着，萱宁抬头看着她，“温恪公主是在宜妃娘娘那里长大的，后来才到了德妃娘娘那里，九阿哥虽说处处与爷作对，但对这个妹妹可是亲厚的很、疼爱的紧，若是跟九阿哥说，指不定会给那两个没眼色的嬷嬷大大的苦头”

“此话当真？”萱宁眯着眼，此种方式正好，九哥的手段她是见识到的。

“当真，若是知道温恪公主有了委屈，想来九阿哥不会坐视不理的”赖嬷嬷肯定的说道。

“明日，我在府里宴请公主和额驸，到时候，就把这话带给多尔济，让他去说！九哥若是做不好，也玷污了‘妖狐’的名声！”

刚刚躺下，心里惦记着随驾的他会过得如何，拴在老爷子身边，排揎是免不了的，只是不知道会是深还是浅，若是浅还好说，但若是深了，自家爷哪能受得了。“福晋，敦恪公主要生了，额驸那边派过来的马车就在门口等着”听到话，萱宁起床，看来今天晚上是睡不成了。

额驸臧津焦急地站在产房门口来回踱步，萱宁到的时候，只听到多尔济摇着头说，“姐夫，你这样走来走去，头都快被你转晕了”

“他第一次当阿玛，紧张是自然的”萱宁轻声说着，“等到你当阿玛的时候，说不准比他还厉害！”

两个额驸听到萱宁的话同时回头，“给嫂子请安”

“免了”萱宁点点头，又冲着臧津问道，“开始多久了，太医院可否派人过来？”

“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太医院那边霍太医和戴太医在里面”臧津回复着，看了一眼连襟多尔济，“温恪公主也在里面”

萱宁看了两个额驸一眼，没有说话，带着赖嬷嬷进了临时的产房——公主的寝房，女人生孩子是痛苦的，但为了自己所爱的男人，即使多痛苦也愿意去承受，现在还在间歇性的阵痛中，两个太医见到她想要施礼，她摆摆手，“平儿，忍着点，头一胎总会难过的，若是难受就喊出来”

而这时候的毓平虽然虚弱，却也有一些气力，嘴角不由得向上弯了弯，“嫂子，你生忆姗的时候也是如此这般吗？”

“自然是”萱宁回应着，素手握住她的，“别说了，闭目养神，你这才一个时辰，当初忆姗磨了我快七个时辰，你还有的熬呢”毓平还要想说什么，被萱宁止住，“听嫂子的话，养足了精神才能有力气”

“姐，你就安心吧，嫂子和我在这里陪着您，太医也在，收生嬷嬷什么都在这里。您就安心留些气力，一会儿有的苦头要吃”毓文也跟在一边劝，只是萱宁怎么听怎么觉得她声音有些抖，怕是见了姐姐如此，毓文也没了生养后代的胆子。“嫂子，您怎么不说给忆姗生个弟弟或妹妹？”

闻言，萱宁一愣，而身后的赖嬷嬷神色也僵了僵，一瞬间萱宁缓了神色，“太医说我眼*子需调养一段，调养好了再说。倒是你，毓文，什么时候给额驸填一个小阿哥？”

轻巧的把球踢给了毓文，后者一脸的苦相，“嫂子，咱们别说这事了！”

萱宁淡笑着不说话，走过去坐在床边拍拍毓平的手背，“别担心，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大清朝这么多格格、福晋，偏偏我就瞧你有福气的”

“但愿嫂子的话能成真”毓平笑了笑，温柔的*着肚子，这一胎来得着实不易，额驸贿赂了嬷嬷银子不说，还要受着那些嬷嬷们的白眼。

“我去外面看看那些男人们，若是皇父在热河收到这喜讯，说不定得多高兴呢”萱宁朝着赖嬷嬷使了一个眼色，“你们姐妹俩多说说话”回头看了毓文一眼，“陪你姐姐多笑笑”见毓文点头答应方才出了门。

“嫂子，公主还好吧”臧津看见萱宁出了门，忙走至近前。

“里面的公主沉不住气，你这个做夫君不应该如此，否则一下子乱了阵脚怎么办？太医们都在呢，收生的嬷嬷和稳婆也在，放心吧”萱宁满面带笑，女人生产虽然苦，但却是喜事。

“嫂子，我总觉得不安。”臧津依旧担心，萱宁可以理解，思及此，她又不禁想起了自己生忆姗的时候，那时候的胤祥，他也会像臧津一样惴惴不安。

“放心吧”萱宁点点头，想了想又嘱咐道，“我回屋去瞧瞧，眼下公主的主心骨就是你，若是你再这样毛毛躁躁的，让公主如何自处？女人家生孩子算是一场七灾八难，你也要多稳住自己的心神”

回到房里，毓文已经陪坐在姐姐的床边，赖嬷嬷走到萱宁的身边，“福晋，公主现在还好，听太医说，公主这一胎是‘一卵双生儿’”

萱宁扬眉，“当真”，赖嬷嬷点点头，“也难怪平儿会这么辛苦了，告诉太医、收生嬷嬷都细心点，若是公主有个万一，我拿他们试问！”

“是，福晋”赖嬷嬷应道，她们说话的声音小小的，只怕去扰了她们姊妹俩。

过了半个时辰，毓平的阵痛又开始了，一双手紧紧抓住床上的绑带，萱宁跟着着急，擦擦脑门的汗，可疼了一阵又舒缓了过来，弄得萱宁和毓文的心也随着七上八下，见此情况，萱宁摇摇头，眼中闪着一些悲悯，她说不清，就觉得毓平今天是险象环生。自己是当娘的，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不是好兆头，冲着赖嬷嬷招招手让她附耳过来，“我瞧着公主不对，你把小六子留下来等信儿”

赖

嬷嬷看了萱宁一眼，又看了看床上的公主，皱皱眉点点头出门办事去了。

本就精神不济的萱宁和毓文陪毓平耗着，难掩脸上的倦色，连连打着哈欠，直到重重的点头，一下子醒了过来，走到毓平身旁，看她额头渗出大粒大粒的汗珠子，觉得这次是要生了，“毓平，怎么了？是不是像是有东西往下坠？”

“嫂子，怕是真要生了”毓平一边说，一边还带着shen##yin。

太医和稳婆再次过来伺候，而赖嬷嬷也双手合十祈祷老天爷能保佑毓平能够闯过这一个磨难。

寝殿里是毓平声声惨叫，而门外的额驸显然已经坐不住了，几次欲闯进来，都被拦了下来，萱宁和毓文他们都能听到男人咆哮的声音。

不知晓又过了多少时间，婴孩的啼哭划破了夜空，而紧接着又是一声啼哭，稳婆过来报喜，说是个格格，还是一卵双生的，都见毓平精神尚好，萱宁笑了笑对赖嬷嬷说，“着人去宫里报喜吧，永和宫还等着呢”

“是”赖嬷嬷也是喜上眉梢，“让额驸进来吗？额驸着急着呢”

“自然……”萱宁这边应答着赖嬷嬷，太医那边的惊呼，让她觉得不妙，转过身回到寝殿，太医和稳婆在一边伺候着，襁褓中的小格格由奶娘抱着，毓平*是汩汩的鲜血，已经浸透了被褥，毓文已然吓得六神无主，“这是怎么了？”

“公主……，公主她……，血崩，我们止不住血”太医一边诊治，一边慌慌张张的应答着。

萱宁一时不稳要瘫坐在地上，赖嬷嬷及时扶助，“快，快去到太医院请人来，去四爷府上请四福晋过来，快！”

门外伺候的小厮去请人了，萱宁帮不上忙，只能在一边安抚着毓文，一遍遍告诉她没事，是女人都会经历这一遭，半炷香的功夫，太医院匆匆忙忙来了三四位太医，四福晋也赶了过来，一身朴素的衣衫想来是已经睡下了，她刚一到见此情景，“这是怎么说的，怎么会这样？孩子呢，我听说是小格格？”

“是，奶娘已经抱出去了，毓平，怕是熬不过这一劫了”说话间，萱宁有些哽咽，“若是她有个什么，我可怎么向爷们交待？”

“你别急，我去瞧瞧，说不准事情还有个转机”说着撩开了帘子，迎面而来的血腥气让四福晋阮葶住了脚，稳了稳心神走了进去，没有多大工夫出来了，眼圈闪着泪，对着萱宁摇摇头，“准备料理后事吧，我瞧着熬不过今夜了，一会儿让额驸进来，好歹让他们夫妻见上最后一面，还有小格格也抱进来。”

萱宁跟着点点头，便去吩咐人，毓文摇着她的手臂，“嫂子，大姐是不是大限将至了，若是这样，将来我也不要了……”毓文还在恐慌中，口不择言的话让进来的额驸臧津和多尔济听了去。

臧津看了她们几个女眷一眼，撩开帘子进了去，而多尔济站在毓文的一边，嘀嘀咕咕什么，惹得毓文瞪了他一眼，萱宁摇摇头，里面的声音悲怆，外面听着的人不由得掉泪，而突然的一声“公主”让外面的人更觉得悲切，毓文靠在多尔济怀里，而萱宁瘫坐在地上，“就这么去了，让我如何交待？”

“萱宁，该是你请人的时候了。我去安排其他的”阮葶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公主殁了，要去宫里道恼，也少不得安排丧事。

“福晋，您拿一个话去吩咐，奴才们都在等您的吩咐呢”赖嬷嬷也是极为哀伤，十三爷和两位公主都是她看着长大的，“现在爷随扈在外，咱们要告诉礼部来人治丧”

闻言，萱宁也抹了眼泪，“眼下京城里，哪几位爷没有随扈？”

“三爷、五爷、七爷、十二爷、十四爷都没随扈”赖嬷嬷数了数。

“捎话给几位爷，请他们给皇父上折子吧”淡淡的吩咐，萱宁只感到一阵无力，无力回天，世间所有的女子都要经历这一遭，在这个医疗水平严重匮乏的时代，女人的命运要交给老天爷，当老天爷也无奈的时候，只有死路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