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什么是信仰?
生活在一个信仰缺失的年代,你很难相信信仰这个概念曾在人们脑中如此突兀。
“哟,大爷,您来了。快快,里边请……”
“今儿个是个好日子,我又怎么能不来捧场呢!阿折啊,你可不能让我们失望啊!”
“那是自然。今儿个,让凤仙伺候您,您可满意?”
“凤仙?嘿,好好好,阿折出手真大方……嘿嘿,不过,今儿个客人不都冲着阿折来的么……”
“只要爷多捧场,还怕阿折扫了大家的兴么。”
“那倒是,就怕阿折的菊花瓣不够啊!”
“爷说笑了,里边请吧。”
这里是西扯国,虽国土面积不大,国库储量却让人眼红而无奈。在西扯国,金钱是每个男人先天的信仰,天下经济脉络大多掌于西扯国人之手。正因如此,帝国东拉国在吞并天下时也未敢动西扯国分毫,直至如今收尽周边小国却独留西扯一国。
要说西扯国男人对金钱如此疯狂的源头,怎么绕也脱不开“花折泪”三字。花折泪,既是天下第一勾栏的招牌,更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名讳。然,被世人唤为“阿折”的天下第一美人却不是深藏闺中的花魁,却是成天倚门揽客的老鸨。
天下第一美人倚栏卖笑,却不是所有人都能一亲芳泽。与名动京城的‘撩春’不同,花折泪茶水不收费,点曲儿、叫舞,有美人出场才需捧银。花折泪中的姑娘个个国色天香,均以花名为艺名,小倌则以草名为艺名。若是依着规矩有名字的美人,便是万两银方能**一度,没有正规楼名的,也要千两一夜。于是客人们大多只是花百两银点个曲,三百两一支舞,再一两一两买着花儿往台上砸着捧场,却也分外有气氛。
若是仅如此,花折泪也不会如此红火。花魁樱源,虽有花名,却是惊艳小倌。也只有他,才能同鸨儿阿折一样,以金计价。传说三年前曾有人花白两黄金求得樱源一舞,那一夜花折泪中所有打杂的,跑堂的,统统被人花百银包夜泻火。而那夜后,城中金子来的愈发迅猛,以致苏州城被外人称作金城。
没有人见过花折泪的舞,也不曾有人听过她的歌喉,更不可能有人上过她的榻。试想,一个连下人都美得令人愿意花百两买夜的地方,镇楼之宝又该是怎样的天价?十年前她开出的价是万两黄金一夜,如今却又升了百倍。
连东拉、西扯国的皇帝,也不可能动用国库来嫖一次妓。有能力和未来有希望出得起这个价钱得人,纵观天下也只有三人:花折泪花魁樱源、位于东拉国的天下第一山庄兰音山庄庄主兰谧,和西扯国逍遥王爷西江月。
苏州城外,一辆马车缓缓而行。檀香袅袅从素兰色纱帐离柔柔旋出,隐约迷蒙了帐中正轻抚幽弦的身影。
“公子,迎面来了一架高轿,轿头雕着一条金龙,我们……”
纱帐中琴音骤停,取而代之的是如甘泉般温润的声音:“金龙?呵,既是贵族人家,就让让道吧。”
轿头雕金龙,众所周知是逍遥王爷出行的标志,气势不输当今圣上出行。只是这逍遥王成日乘轿游玩,纯金的轿头真真苦了轿夫们。
“是。”驾车的少年不再扰帐中人,轻轻动了动手中的缰绳,马儿温顺的停在原地。
须臾不见动静,帐内人问:“平兜,怎么了?”
驾车的少年恭敬地说:“回公子,对面的轿子也停了下来,想是让我们先走。”
“那便走吧。”
车轮开始转动,却又是马上停了下来。平兜只觉自己做错事了一般,委屈地说:“公子,我们一走,他们也走了。”
帐内公子也不恼,笑着安慰道:“你且与他们说,让他们先行就是。”
“是。”平兜领命,转而对着对面朗声道:“逍遥王爷轿子先行吧,我家公子不喜与人争。”
对面的紫锦轿帘颤了颤,一只带有纯金扳指的手掀开轿帘,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眉目间含着包纳天下的豪情,线条紧致俊美,揉缩不显粗犷的阳刚野性,高贵俊朗。
原来是条岔路,也难怪会与人遇上,西江月心想。今天就是阿折献舞的日子,一路而来都是顺路的。他看向对面,方才朗声中透出精纯内力的人竟是一位略显青涩的驱车少年,暗自惊异地将目光移到正随风飘摇的素兰纱帐上,看到一角一朵静谧绽放的幽兰,心下了然:“想必公子便是兰音山庄兰谧公子了,公子可是也要去苏州赴花折泪的‘云袖弄影’之会?公子若不嫌,本王欲邀公子同行如何?”
纱帐中,兰谧眸色微闪,低声问:“平兜,还有多久到苏州城内?”
“回公子,不远了,再有半个多时辰就到了。”
于是兰谧温温然向对面道:“逍遥王爷盛情,谧焉能推却?”
两驾车并驾而行,轿中说:“没想到一向行踪不定的兰谧公子竟也对这青楼歌舞感兴趣。本王常听人说起江湖第一公子风采,虚度二十载此番才得以初见。”
帐中温然道:“谧亦久仰王爷大名,谧与王爷同列四公子,何来第一之说?谧愧不敢当。不过,这天下第一美人难得一舞,若是不来看看,实是平生之憾。”
“本王亦是觉得。方才听兰谧公子在帐中所奏之曲,竟似从未听过,却比一般佳品更胜一筹。恕本王冒昧,可否请公子再奏一曲,以充耳闻?”
“惭愧。谧方才只是奏与这天地山川,空灵幽0谷共娱,却不曾想竟被王爷听了去。实不相瞒,谧并不善琴。方才所奏,正是先父所创秘籍《兰音》第一式,初听来沁人心脾,微有清神去劳之功效,可这《兰音》可医人亦可杀人,听多了反而对身体有害,恕谧不敢再奏,唯恐伤了王爷千金之躯。”
……
苏州城门。
“入城道窄,并行扰民,兰谧公子先请吧。”
“王爷之尊自当先行,王爷又何必为难谧?”
西江月摆摆手笑了笑:“非也。兰谧公子少出江湖自然不知,这苏城花折泪有些规矩,若是本王在前怕是会有些不便。”
“哦?”兰谧手拈一株甘兰,握入掌心,“竟有如此有趣的规矩,这天下第一青楼倒也花样颇多。”
平兜会意,向西江月点点头示意便驱车在前。纱帐中兰谧把手放在茶杯上,细细的甘兰粉末便从他手里落入热水中,幽香萦绕。
一方素蓝色纱帐,一架紫金色高轿,一前一后入城,引不少人侧目。苏州城不乏见多识广之人,纷纷议论——
“大哥,你看逍遥王又来花折泪了。”
“嗨,王爷没事就往这边跑,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那兰帐中是何方神圣,竟敢这么堂而皇之走在王爷前面?”
“诶?那帐子上是不是一朵幽兰?莫不是我眼花了?”
“幽兰!真的是幽兰!他***,今天什么运气!要是这里边真是传说中的兰谧公子,这回就是见不到花折泪跳舞,我们也不虚此行了啊。”
“阿折好大的面子,不过一支舞而已,就引得兰谧公子来了,逍遥王也来了,你说那江湖四公子剩下两个会不会也来?”
“上邪教明使不得殿下吩咐怎么敢来凑热闹,至于第四公子素瑾,失踪多少年了谁知道是死是活!”
帐中兰谧轻轻揭开热茶呷了一口,温声道:“别理他们。”平兜点点头。
浓郁的茶香惊动了轿中人,正闭目养神的西江月蓦地坐直身子掀开轿帘:“好香的茶!兰谧公子竟随身带着如此好茶!”
兰谧并不回头,只微微一笑:“甘兰只是庄内随处可见的品种,不足称怪。若王爷喜欢,谧恰巧带着一瓶冰兰精华,滋味绝非甘兰茶所能相提并论。”
平兜闻言浑身一激灵,忙松一只缰反手一旋。一个鸡卵大小的瓷瓶自纱帐而出,经平兜之手又回弹,从纱帐上方划过。西江月在轿中微一探手便稳稳接住了那个瓷瓶,只觉得加于瓷瓶上的力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西江月一拿到手中便打开木塞闻了闻:“好酒!”
兰谧轻笑:“王爷莫嫌量少,这可是用上好女儿红酿制的冰兰精华,其解暑功效可比昆仑颠的冰雪来得好。”
西江月也笑了:“兰谧公子的冰兰当是奇宝,竟不是用来酿酒却是为酒所酿?”
兰谧轻啜甘兰茶,叹:“王爷可知这几株冰兰可是谧亲手养植,怎么到了王爷手里就只闻得到酒香?”
西江月微惊,再闻这“酒酿冰兰”,果真嗅到一缕若有若无的冰凉馥香游移鼻尖,贪婪的深吸一口气,那香便混入鼻息,钻入五脏,瞬间觉得浑身清爽通明。
兰谧又说:“这冰兰精华贵在气味,谧连日赶路,原是想给自己解个馋的。王爷心急,却不是这木塞一开,气味一泄,若不即刻饮用,日后滋味怕是逊了。”
西江月看看手中的瓷瓶,略一犹豫便一饮而尽。直至最后一滴精华滑入腹中,他才在心里发出了感慨:兰花,原来是这个味道。难怪兰谧钟情于兰,也难怪兰谧被称为天下第一公子。
兰谧轻声问平兜:“还有多久才到?”
“公子,前方那大院便是了。”
大院?这青楼当真阔气。兰谧微挑开帐幕,放眼看去,果真有处大院,早已人满为患,院中心有一座楼阁最是人声鼎沸。楼阁上不似寻常青楼满是袒0露肩臂的脂粉们在吆喝,却是风帘翠幕迎风招摇,比俗世女子来的风流清雅,更含其中风光旖旎的蛊惑意味。
已然到了大院正门,身后高轿却传来声音:“今日有缘与兰谧公子同行,本王之幸,无奈只能在此告辞,兰谧公子尽兴。”
“哦?王爷今日来此,不为花折泪之舞?”
“这便是本王方才所言不便之处。本王乃是院中禁客,进去了是要被赶出来的。”
兰谧有些吃惊:“这是什么青楼,竟敢对王爷下禁足令?也罢,谧先行一步了。”
西江月身后的随从已经熟练地搭起了高台,让逍遥王爷有最好的视野。
纱帐在大院门口停下,平兜问:“我去找鸨儿为公子讨个清净的位子?”
兰谧心道大概是讨不到的。平兜见他不语,便小跑着进去了,与门口那个招呼客人的鸨儿谈开。兰谧在帐中细细打量周围,若非有一纱之隔,他此刻目瞪口呆的惊异之色定是被满大街的人看了去。
世上竟有这样的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