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酷吏 shang
第九章酷吏(shang)
林海似笑非笑地看着底下的人群。//
“本官是从吏员升上来的,对于这类营私舞弊的手段一清二楚。此案之当事人都自己走出来!若是不出来……”林海恶狠狠地指着那些挨了板子的人说道:“本官就劝说他们卖掉田产补充欠税!别指望有什么侥幸。他们若是不肯配合,本官就让他们站笼子,补齐欠税之前不放出来。本官就不信,这些人宁愿站死在笼子里也不肯接受这场富贵!”
拖欠赋税的粮长们被林海的手段吓坏了,只得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验明正身后,林海冲着典史以及其他几名吏员冷笑数声,接下来的话骇得他们肝胆俱裂。
“之前本官说过,应该先补齐基本田赋后再收取浮动田赋,你们阻止本官,说基本田赋和浮动田赋两不相干,不应混为一谈;本官说县衙内没必要设立那么多吏卒,你们却一个劲地说服本官该设立。你们这些人长期营私舞弊,罪当死。将某某、某某拖下去,杖毙!某某、某某贪虐庸懦,斥退!”
场下静默片刻,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林青天!林青天!林青天!……”
其实这几名吏员倒不至于惹下太大的民怨。围观百姓之所以欢呼,是因为这些吏员并不为他们所喜,而且马上又有节目可看了。
在这欢呼声中,无论是被宣布杖毙还是斥退的吏员全都脸色发白。当然,被宣布杖毙地吏员脸色白得更厉害些。
其中一人厉声喊道:“青天白日之下,尔敢枉法杀人?!”
林海笑嘻嘻地看着此人。
“近千人目睹尔等营私舞弊的行为,你想否认?”
那人虽脸色惨白,却硬着头皮强辩道:“我为什么要否认?你想诱导我否认,不就是好让你以此为由用刑,借此将我刑毙吗?这营私舞弊罪我认了。认了供,即便是死罪。按大明律也要先申报到省,再到部,再奏万岁爷勾决。”
“看来你对大明律挺熟悉嘛……不过你不要忘了,本官也是从吏员升上来的,对于大明律同样熟悉。本官并不需要判你死刑。既然你已认了‘营私舞弊’之罪,本官自然有权当场宣判。”
“尔等小吏所犯的营私舞弊之罪,多半也判不了死罪。”林海嘿嘿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本官不仅不判死罪,连流刑、坐牢都不判,只判个杖刑……根据《大明律》规定,知县对应处以笞杖刑罚的案件,拥有审理和判决的全权管辖权。”
说到这里,林海却变了脸,厉声喝道:“将他拖下去,狠狠地打!”
等林海话音一落。自然有衙役过来将那几名吏员按倒在地。这时领头的衙役发问:“大人,打多少下?”
林海将那衙役头目盯了半天,冷笑一声。“看来你和那几人关系还不错?哪那么多废话,打就是了!”
衙役头目被林海瞧得胆颤心惊,听到林海这句话,再也不敢多嘴。连忙跑过去主持施刑。
一开始那几名吏员还扯着嗓子嚎叫,可林海却不紧不慢地踱过去,不丁不八地站在那里。其中一个正在挨打地吏员看见旁边那双脚,急怒攻心立时晕死过去。
林海那不丁不八的站立姿势是有讲究地。衙门里经常用杖刑,有时候需要打轻一点,有时候则需要打重一点,甚至必要的时候,还有可能借杖刑之机将受刑人杖毙。林海那站立的姿势,便是衙役头目往常收到不菲的贿赂后,满足特殊要求而将行贿者的仇人杖毙的暗号。
结果打到三十来下时。那几名吏员已是伏在毡上一动不动。鲜血渗透一大片,下半身几乎被打成一滩肉酱。整个人生死不明。一名行刑的衙役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这时硬着头皮嗫嚅说道:“大人,他们几个已经晕死过去了。”
林海嘿嘿冷笑几声,并不说话,转身回到原先地位置上。
待林海走开了,衙役头目看昏死的吏员中已有悠悠醒来的,叹了口气,悄声说道:“不是兄弟手下不留情,实在是林知县打定主意要你的命,现在又没人能来救你。念在你我多年交情,我叫兄弟们下手利索一点,让你少受点活罪。”
那吏员惨然一笑。“多谢。”
衙役头目一挥手,施刑的衙役已举着红黑水火棍照着脑后狠狠一棒。此人一声怪叫,吐出一口鲜血,腿蹬了几蹬,便呜呼哀哉了。接着,施刑衙役又照此办理,将另外两名吏员了帐。
见解决了此事,林海的脸上浮现出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般澄静的微笑。
听到不远处地惨叫先是变成呻吟,然后再无声息,跪在地上的粮长们象是打摆子一样不停地簌簌发抖。接下来,林海却并没有马上处理拖欠赋税之事,而是对腰身有常人两倍的刘应武说道:“因为你的欺骗行为,杨大富空欢喜一场不说,而派遣家人来回奔波取钱。这个损失,你是不是应该补偿?”
刘应武见识了林海的手段,虽说不情愿,却也毫不犹豫地答应给予杨大富十贯钱作为补偿。
若是平日白白获得十贯钱,那杨大富早就欢喜得嘴都合不拢了。可在此之前杨大富却抱着以五百贯购得三百亩良田的美好期望,于是便对这十贯钱不怎么看得上眼了。
看到杨大富满脸失望,林海摇摇头。
“按照太祖皇帝制定地《大诰》,洒派粮差。诡寄田粮者全家迁发化外,洒派诡寄之田赏给被害之民;揽纳粮物,隐匿入己,虚买实收者,处死,籍没其家;说事过钱者,处死。”
话音未落。一名粮长已经瘫软在地上,下身发出一阵恶臭。
“本官刚刚上任。之前大家所做所为,本官并不清楚。”林海缓缓说道:“况且,上天有好生之德。”
粮长们象是摸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约而同地抬着眼巴巴发望着林海。
“只要诸位补齐历年所欠赋税,并且将洒派诡寄以及揽纳粮物等事抹平,本官就不再追究。”
底下参差不齐地发誓赌咒,表示一定会遵照知县大人地命令。
林海冷笑一声。“拖欠之赋税你们愿意补齐就补齐。不愿意的话,本官也不强迫。反正本官造册之时,会将你们所缴纳的浮动田赋先补齐所欠之基本田赋。”
围观的百姓之中,脑筋转得慢得还没明白,可一些头脑灵活的人却为了显示自己而交头接耳起来。
“父母官大人这招可真是厉害!这样一弄,瞧以后谁还敢拖欠赋税。”
“怎么厉害了,我怎么没听明白?”
“这都不明白?父母官大人说了,先将基本田赋补齐才计算浮动田赋。而浮动田赋却是田主自行缴纳。田主若是小气,尽可以少缴纳浮动田赋……可你缴纳的浮动田赋少了,别人便可以只花极少的钱强制买田——我问你,谁愿意自家地良田被别人以贱价买走?”
……
酒楼的雅间里,朱棣象是刚刚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一般,满脸轻松地命令道:“杨荣拟旨。‘各地征收赋税时,凡基本田赋未缴满者,其缴纳地浮动田赋一律按一个铜板计算!’”
……
县衙前,林海换上了一副和悦地表情,对如同惊弓之鸟的剩下那些吏员们说道:“本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大家。”
“第一,如果今年地赋税收入超过往年的平均纪录,那么本官就会获得朝廷的奖励。若是超过了历史纪录,那么本官更是会获得重奖。既然今天本官已经解决了拖欠赋税之事,那么今年本县的赋税收入会超过历史纪录也说不定。”
“本官今天就当着本县百姓向诸位承诺,这笔奖励。本官一文不取。全部按各位地功劳分给大伙们补贴家用。”
“第二,当今皇上规定。每个地方主官每个任期任满时,可按治下百姓户数一万比一的比例推荐表现优秀的吏员。本县有四万多户,往上算,本官共有五个推荐名额。你们可别小觑了这个推荐。只要连续三次或者积累五次被推荐,那便可以由吏员变为官身!”
“更妙之处在于:每三年吏部都会对各县的治理情况进行排名,排名前三十位的知县所推荐排在第一位的吏员,如果有秀才的身份,便可直接入京参加会试。这种情况下参加会试,若能凭借自身才学而金榜题名固然最好,但即便文采不佳,至不济也可以成为一名同进士!”
“如此一来,诸位若是求利呢,便好好协助我林某人将本县治理好,年底自然会有不菲的分红。诸位若是求名呢,只要表现优异,本官到时候自然会给予推荐,令之由吏员变为官员。总之,无论求名还是求利,诸位只要安分守己地好好干,都可达到目地。本官只希望诸位认真办事,不再勒索百姓,使不使得?”
吏员们纷纷兴奋地点头承诺。
这时,围观百姓们又开始欢呼“林青天”的口号了。
林海双手虚抬,抚琴一般往下一压,待安静后便说道:“官府中营私舞弊的害群之马本官已经进行了处置,”林海又指着那群跪在一旁的粮长以及代替挨打的人,“但刁民尚未处置。”
见底下开始骚动起来,林海说道:“本官决定先处置那些替人挨打的刁民。至于拖欠赋税地粮长,由于还有几个并未到场,所以等剩下的到齐了再一并处置。先把那些替人挨打的刁民关进站笼。”
在百姓们迷惑的议论中,站笼被抬上场,然后衙役们便将那些替人挨打者依次关进笼子里。
围观的百姓紧紧地盯着那笼子,人群之中议论纷纷。
有人卖弄地说道:“嘿,那不就是枷号吗?你们看那木笼上面卡住犯人的脖子的不就是枷吗?”
又有人反驳道:“哪里是枷号那么简单?那些犯人脚下都垫着砖,偏偏所垫的砖又不够高,结果只能踮着脚,身体的重量大都由脖子和手臂承担。这种事时间长了,不就成了酷刑?弄不好还会死人呢!”
“诸位父老乡亲还有没有事?若是没有事,那便散去吧。若是还想看热闹,下午再来吧。那时拖欠赋税的粮长们应该已经到齐了,本官会再继续审理此案。”
只有少数百姓依言散去,更多地百姓却围在县衙门口看着那一排站笼指指点点。这时,一名家仆打扮地锦衣卫走到林海面前,压低声音说道:“我家大人有请。”
“你家大人?”林海见那名锦衣卫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虽说是家仆打扮,但衣物用地却是上好的布料,不象普通的下人。更奇怪的是,此人还隐约带点傲气,因此林海不由迟疑地问道:“请问贵上是……”
“我家大人乃是佥都御史毕公讳夏大人,”
“……请问贵府在何处?”
锦衣卫不耐烦地睃了林海一眼。昨天皇上与那个叫陈小锋的家伙交谈甚欢,后来还打算赏给陈小锋一百贯钱的,只是皇上唯恐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才决定“有缘遇上再说”。结果今天在县衙门前又见到了陈小锋,皇上生怕又忘了赏赐陈小锋的事,便特意叮嘱旁人记住——眼见即将获得皇上赏赐的有福之人,如今却被关进了那特制的站笼之中,瞧这事情闹得!
陈小锋被关进站笼后,虽说面色如常,但旁边的人个个都是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显见站笼这种刑罚非常残酷。这名锦衣卫正在猜测这事会怎么解决,接下来便是楼上传下话,说是请林知县进去——这难道会有什么好事?
跟红顶白本就是人之常情,自认为知道内情的锦衣卫自然不会给这位林知县什么好脸色。
“恁多废话,我家大人就在酒楼临街的雅间上,你跟我走就是了!”
林海的眼角跳了跳。佥都御史虽说是四品官,但毕竟只是言官,怎么家人就如此跋扈?
虽然疑惑,但眼见这事又不好推托,所以林海只好依言跟在他的身后向酒楼走过去。
进酒楼时,林海感觉很怪异,因此他隐约觉得酒楼附近三三两两的闲杂人似乎正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自己。进了酒楼后,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了——林海以前也不是没上过酒楼,但从来没有进酒楼后,酒楼里很多客人都偷偷摸摸盯着自己瞧的情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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