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一个故事
我正努力的想,楚颜忽然动了动,侧过脸,我看见他墨绿色的眸子正望着我。
“你醒了?”我微笑,他是什么时候醒的呢?闭上眼睛的时候总觉得有一丝清冷,睁开眼却那么温柔。
“悠悠呢?怎么没睡?”他双手搭在我的大耳朵上。
我摸了摸耳朵,笑笑:“做了一个梦所以醒了。”
“是什么梦?”
“有你,有一片小树林。”
“悠悠。”他的睫毛轻轻一颤,似在观察我。
“我想起来了,我叫一水清悠。”念出这个名字,我有一丝恍惚,仿佛隔了很远很远。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继续说:“我迷了路,所以遇到了你,我们一起弹琴唱歌,我们住的地方,叫翡翠宫。”我不能说我去翡翠宫,是因为君,我还搞不清状况。
楚颜还是没有说话,眼神落在远处,仿佛在回忆什么。
忽然“匡唐”一声。我吓了一跳。朝门口看过去。那个长胡子长老正震惊地看着我。
“长老。”我站起来。看了看楚颜。他眉目无波。
“你说。你是人界地一水姑娘?”长老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又看向楚颜。他站起来。轻拍我地背。微微一笑:是一水清悠。”
身上地剑。可是那柄仙剑?”长老一脸震惊。
我躲在楚颜身后。触了触怀里地剑。我是一水清悠。那么我衣服里地那柄银色地小剑。就是长老说过地。害地我家破人亡地仙剑。
“长老,你说,是有人要窥视这柄剑,所以才会让人族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是吗?”我抬起头来问。
老见我目光灼灼的看住他,终于幽幽一叹,“这是各界的猜测,至于究竟怎样,谁也不知道,因为除了你,人界已全部消失,无从考证。”
除了我?我心底浮现出那个血光弥漫的夜,可是,除了血,和一片废墟般的平地,我什么也没看到,到底是谁?我蹲下身子,头痛欲裂。
一双手轻轻的抱住我,楚颜的声音传过来:“要不要休息一会?”
我转头看到他温柔的笑,一时安静下来,摇摇头:“不用。”
长老忽然冷下脸说:“清悠姑娘,圣界几万年来不问其他四界之事,还是请你走吧。”
我一下愣住了,还没回过神来,只见楚颜挡在我身前:“长老的意思,是要赶我们走?”
他唇边还带着笑,一双墨绿色的眸子却闪动一丝冷意,我眨眨眼,这好像是我从没见过的楚颜,他的眼睛永远都那么温柔如水,可是……
长老似也怔住了,呐呐的说:“咳咳,这本不是老夫的意思,可是万一三界的人因为这柄银剑来这里生事……”
“有我在。”楚颜打断他。
长老怀疑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本来你是王救下的人,老夫不应多说什么,可是事关圣界的安危,我不得不问,你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也是我一直想知道的,虽然我的记忆正在恢复,可是,对于楚颜的身份,我一直很迷糊,我望向楚颜,他唇边忽然绽出一个白莲般的笑容:“长老知道翡翠宫的白虎么?”
“当然知道,当年翡翠仙子座下的两个童子之一,后来成为翡翠宫的使者,以琴技闻名四界……”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忽然僵了僵,白虎?!”
楚颜淡笑不语。
我的心猛地一颤,白虎,白虎,我记起来了,我住在翡翠宫中,楚颜是白虎大人,他是翡翠仙子的童子,总喜欢穿一身白,所以我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小白”,可是那是儿时的记忆,中间究竟生了什么?
“这这这……妖界,人界……”长老面色惨白,“圣界几万年来不问世事,如今怎会多出这些事端,唉!”
“人界已灭,我也不属于妖界,从今后,我们便是圣界的人,长老不必多虑。”楚颜目光闪动,睫毛长长的垂下来,眼窝下有一抹阴影。
“可是……”长老正要说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本王不让你们走,谁敢。”
我吓了一跳,转过身,巴哈醒了,他靠在床边,脸色苍白,那双眸子里却射出精光,映着他银色的,看上去竟有些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老一步跨到他面前,“你可好?”
“我没事。”巴哈淡淡一笑。
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像脱胎换骨了一番,整个人看上突然成熟了。
“那众魔宝典……”
“已在本王体内。”
“什么?”我和长老同时叫起来。
众魔宝典听上去像是一本书,怎么可能到了他体内?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巴哈跳下床,嘟着嘴,此时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一个别扭的小屁孩。
是先王嘱咐过,若未能练成上等的修为,是不能启动宝典的呀!”长老苦着一张脸。
“本王知道啊,可谁叫你看守不严?”巴哈过去拉了拉他的胡子。
长老的脸色更臭,比黄连还苦:“是是,是老夫失责。”
“所以,只要你不过问颜留下来的事,不阻止我练众魔宝典,本王就可以不追究你的过失。”巴哈笑的很开心。
长老的脸变幻莫测,显然在做最后的挣扎,终于跺跺脚走了出去。
在你可以安心住下来了。”巴哈笑了笑,“那老头是牛脾气,以前叫你瞒着只说是无名的小妖,真是委屈你了。”
楚颜轻轻一笑:“无妨,我的命也是你救的。”
我听来听去,原来巴哈早就知道了楚颜的身份,只是瞒着那位长胡子长老,大概早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们可以留下来了?”我看着楚颜,眼光却瞄了瞄巴哈。
巴哈也正看着我,碰到我的目光,立刻把头转开:“我说猪!你唱的那都是些什么歌?难听死了!”
反应过来他是说在睡着的时候我唱的那些歌,不觉心中有气:“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什么狗?什么心?”巴哈一脸迷茫。
楚颜也看着我,皱了皱眉。
啊,我差点忘了他们是不懂这些的,就说:“吕洞宾是蓬莱传说中的仙人。”于是把那个故事说给他们听。
“悠悠,这是仙界的事?你怎么会知道?”楚颜迷惑的看着我。
“哦哦,好像听谁说过的。”我吐吐舌头,这是我从前的那个世界的传说,这句话,是歇后语,那里几岁的孩子恐怕也知道,无论如何,我是读了许多年书才莫名其妙的穿来这里变成了个婴儿的,当然也知道。
过了半响,巴哈才问:“可是,这和狗有什么关系?”
呃,这是传说中因为“苟杳”和狗咬是一样的音,所以传到后来便变成狗咬了,我没办法解释,只好傻笑着扯开话题:“你说众魔宝典在你身上了,那是本书吗?怎么会到身体里去?”
巴哈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你真笨!众魔宝典不是什么书,是众魔的精魄。”
“精魄?”我诧异。
“是众代魔王的精魄所在,可以用修炼把它吸入体内。”巴哈说。
“那么说,它已经在你体内了?”我吸了口气。
巴哈皱皱眉:“在了,前几天我练颜的心诀时,觉得体内气流横冲直撞,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是我的心诀和你的魔性相抵触。”楚颜说。
在我知道了。可是还是很难控制。”
“你好好休息,关于魔性,我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慢慢消化。”
楚颜回过头来拉拉我的耳朵说:“我们走吧。”
我点点头,转眼便看到巴哈盯着我们,嘟着嘴,想说什么。
“怎么?”我问他。
“你唱的歌真的很难听。”他说。
我正想火,他便又小声说:“可是,不听,我怕我睡不着了。”
我愣在那里,终于反应过来,这家伙是要我唱歌哄他睡觉,看着他小声说话的模样,我心里不禁一软,对楚颜说:“小白,你先回去。”
楚颜看了看我们,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那好,我等你。”
我等你。他的一句话让我耳根一热,心里却无比受用。
楚颜走后,巴哈别过脸躺在床上,好像在生闷气。
我坐在床边看着他,终于忍不住拉了拉他:怎么还不睡?”
“你和颜很早就认识吗?”他忽然转过头来。
“很早。”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虽然我记不起到底有多久,可是那个时候,我和他都还是个小孩子。
“你们很要好吗?”他又问。
“什么叫很要好?”
“就是……”他别扭了一会,用左手的手指对着右手的手指做了个触碰的动作,“是这样的关系吗?”
我立刻脸红,不禁忘了他是这里的王:“小屁孩!你在说什么哪!”
“谁是小屁孩!”他跳起来,“笨猪!”
我忍住想教训他一下的冲动说:“你再说,我就不唱歌了。”
他想了想,果然没再说,嘟着嘴,重新躺回床上,却万分的不满。
“这才乖,你要听什么歌?”
“你天天唱的那。”
在他睡着的时候,我天天唱的那歌,叫不出名字,只觉得很熟悉。
有多少歌,
我一生能为你唱,
有多少人,
会经过你身边……
我慢慢哼着,脑海中忽然又出现那个身影,是楚颜,又不太像,穿着我那个世界的衣服。
迷糊中,我回过头,巴哈竟已睡着了,还紧紧抓着我。
我轻轻掰开他的手走出去,回到那片树林。
这里很安静,白色的帷幔,池中的锦鲤,都仿佛睡着。
我看了看头顶弱水阁几个字,有一丝恍惚,好像置身于翡翠宫中,那里,也有一个弱水阁,和这里的一模一样,那是小白原来睡觉的地方,我终于记起来,我们曾在那里弹琴,唱歌,看天边的云,开始的翡翠宫只有一片树林,后来才慢慢壮大起来,各种小妖们都慕名而来,他把这里弄得很翡翠宫一模一样,是不是也在怀念那段时光?可是中间到底生了什么?他会来到这里,而又把我带来?
我记得小时候和他在一起时的时光,然后,便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走到屋外我便听见一阵幽幽的琴声,仿佛是谁在低声的吟唱。
我靠在门口向里望,楚颜倚窗而立,只看见一个侧影,抱着琴,十指波动琴弦,哼的是那我在长生节时唱的歌。
他的声音清澈却低沉,融在夜色中,抱着琴的样子,犹如一幅画。
一丝恍惚,我竟不忍心打扰,安静的靠在门边。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下来:“悠悠?”
我笑了笑,走进去:“真好听。”
“这是悠悠的歌,我听过一遍,觉得很好听。”他淡淡一笑。
我走过去抓着他的手:“小白,教我弹琴好不好?”看到他弹琴那么动听,我不觉有些好奇和手痒。
“悠悠要学?”他望住我。
“我以前会吗?”
“会一点点,但你喜欢乱弹一气,还会配上歌。”眸子动了动,他竟露出一抹飘忽的笑,“我还记得其中一。”
“是什么?”
“要听吗?”
在他身边坐下来。
他长袖下的手拂过琴面,响起几个单调的音节,弹了一会,我才觉得这曲子很熟悉,好像和这把琴非常不符,所以琴声很寡,要听很久才听出来。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在楚颜的清唱中,我忍不住笑出来:“这是什么?”
他眼睛弯弯的,一笑竟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有点像个促狭的小孩:“你说,这歌叫老虎之歌。”
“老虎之歌?”我扑哧一声笑了,看着他的脸,看着看着,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小白,你的真身,是虎?”
他眼睛弯弯的看过来:“当时你也这么问过我。”
“你怎么说的?”
“我说,向妖询问真身,是很不礼貌的事。”
“到底是什么?”我抓住他的手耍赖。
圆滚滚的身体掉落一个怀抱,他轻轻一笑:“和你想的一样。”
我张大嘴巴,还来不及说话,便贴上一个微凉的唇,他羽毛一般的轻吻落下来,带着淡淡的花香,我像在云端漂浮。
我坐在他怀里不敢抬头,目光落在大大的肚子上,有些郁闷:“小白,我记起来,我们原来在翡翠宫,可是后来我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模样?”
“那是一些不愉快的回忆,别想太多。”他拉拉我的耳朵。
“我遇到你之前,曾被一个人救了,他说,他叫君,我去那里,也是他让我去的。”我决定告诉他,想到那片血光,我不禁难受,那是我相处了那么多年的亲人,虽然我本来来自另一个世界,可是那几年,和他们像真的亲人一样,爹娘,叔伯,还有调皮的十二弟,他们都早已死了吗?
“我知道。”
“你知道?”我以为我去翡翠宫之前的记忆他是不知道的,因为我总觉得君叫我去翡翠宫,是有些什么目的,而我,是带着那个目的去的,虽然很多片段想不起来了,但我一定不会告诉其他人。
“想不想听个故事?”他忽然说。
我点点头。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界的战神爱上了一位女子,助她修炼,那位女子本来只是天界的丫鬟,修为不高,要位列仙班,必须要完成一千零一件功德,战神帮她一起完成了一千件,有一天,那女子收养了两只天界的灵兽,豢养在身边,很宠爱它们,她便生出了要助它们成仙的想法,这也算功德一件,于是,她下凡以自己之名,收留天地间所有的灵兽修仙。而那两只灵兽在日复一日的修炼中幻化**,本来仙子对它们一般宠爱,可是渐渐的,她爱上了其中一个。当时,仙子要回天界,只有下一届的主事之人才能成仙返回天界,另外的,就只能在凡间修炼多个千年,等待下一次机会。”
“那么,最后谁夺得了那个位置?”我不禁有些好奇。
“你说呢?”
“一定是那位女子爱上的那个人。”爱他,一定会对他特别好,可以成仙的机会,怎么会让给他人?
颜只回答了一个字。
“那么另外一个呢?”
“离开了,永远不会再回去。”他的声音有一丝冷意,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忍不住心底一颤。
“我想找回失去的那些记忆。”
“为什么,悠悠?”楚颜轻轻撩起我的下颚,“即便那是不愉快的?”
“我只是想知道,我身上到底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否则,就算我重新变回原来的模样,心里也会有个疙瘩。
我哀求的看着楚颜,他垂下眼,很久,才说:“你真的想知道?”
“是。”
的眸子被睫毛覆盖,看不出任何表情,“等你幻化**那日,我便用还魂香帮你恢复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