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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说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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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座灵州城从古就以出产花猫闻名故此得了一个俗称唤作“猫子城”虽是个繁华锦绣的富贵之地却为国家正值用兵之际连年不断的战乱和灾荒一边是官府催征盘剥另一边又是贼寇四处洗劫附近的十里八乡多已被搜刮得民尽财穷。
那些个指靠着捕渔猎雁为主的“雁户”大多没有养家餬口的活路纷纷落草为寇但一打起仗来就是赤地千里荒效野地中除了成群结队出逃的难民哪有什麽走货的客商富户经过再也无处去杀富济贫。雁户们无非只剩下两条出路一是按照从古传下的旧例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在全伙被收编为团勇之后为国出力随着官府征剿贼寇;再者就是加入太平军揭竿造反。总之投到哪裡都躲不开冲锋陷阵要怪只怪自家没赶上好时候身为社会最底层的雁民又是生逢乱世不是刀下死就是枪前亡。

仔细权衡起来毕竟这第一条路有粮有饷又是名正言顺而第二条路则是诛灭九族的不赦之罪另外太平军是拜上帝的与灵州拜猫仙的风俗水火不同炉普通民众根本接受不了这个观念结果雁户们经过商议青壮之辈就随着领“老雁头”一同投了官府在战阵之中拿命换些钱粮装养族中的老弱妇孺。

老雁头死后雁营裡群龙无缺粮短饷这伙人本是黄天荡裡的响马子出身又不免时时恐惧官府猜疑正打算譁变了反出城去却在此时马大人派张小辫来做营官。

张小辫使出手段结之以财纳之以心雁营裡的草莽之辈果然感激不已都愿意追随效命众人按照绿林规矩设香结盟虽然只是插野草做香酌清泉为酒但这古礼是先贤所留传到后世万古馨香不朽念罢了“插香令”后各道生辰八字序过长幼皇天后土猫仙爷爷在上一个头磕在地上歃血为誓结成了生死兄弟。

那些开帮立会的绿林响马向来是以湖南洞庭湖贼巢中的“盗魁”为尊在入伙插香时都要念颂一篇“常胜赞赋”为证当时就连绿营官军中的兵将都暗暗效仿此例更别说是团练这种地方武装了所以才说官匪本是一家何以见得?且听结义颂子:

“雁字营裡传号令有缘兄弟听分明;今逢吉日开黄道我等结义来荒郊;探得名山修金楼地势巍峨气象高;南北英雄齐聚会到来都是大英豪;正副营官先请到十二哨头把名标;命人巡山去望风有无奸细听蹊跷;

再把盟坛塔筑好以凭结义认同胞;香焚头把纪周期羊左当年订此交;

留下千秋香一把后人结义胜同胞;香焚二把敬桃园万古义气尚凛然;

歃血盟咒何以似乌牛白马祭苍天;香焚三把为梁山兄弟论交把命换;

吾辈今朝来结义同心心德效古人。”

这是说结义要学古人一样做到金石不换、生死不移的才好古代人交结友最重的是个然诺不像当世的人们只知道口头结交起先有酒有肉时如胶似漆到后来遇到困难就反目无情。

同营之人按照古例拜成了把子自是欢喜无限虽然按年纪来论张小辫排不到众人头裡但他身为雁营营官众人都是尊他即便是比他岁数大的也称他为三哥张小辫也就稀里糊涂地认了与大伙称兄道弟摆开酒肉来拚了一醉。

原来自打张小辫从塔王古井中起出风雨钟灵州上空的塔云翻滚真是云生四野雾涌八方使得连日裡暴雨如注那雨下得就好似“悬河倒海”一般河道皆满淹没了不知多少低洼沟壑灵州城地势较高才未被水淹而正在城外围困的太平军粮草不足本是加以挖掘壕沟困城实际上仍是准备穴开地道炸城而入大雨一连下了几日火药多是受潮无法使用眼看军中粮草也已耗尽再也无力拔城只好聚拢部队准备撤围而去。

巡抚马天锡在城头上看出粤寇动向明知贼寇接连折了几阵加上没有粮草退得必定慌乱要是能有大队官兵在週边拦截灵州城裡的团勇趁机出城相攻来个内外夹击必定能杀他个片甲不回奈河江南数省都已陷落周围根本没有别的官军可以调动。

马大人也清楚正是因为灵州城孤掌难呜粤寇是想来就来所以退兵时必定疏于防范于是就盘算都要派数营精锐绕出去在路上伏击但提督老图海却是死活不肯同意灵州兵勇有限仅够固守坚城绝不能轻易出动一兵一卒与粤寇大军野战否则城防必然不稳如果贪功丢了灵州朝廷责怪下来可是万万吃罪不起。

但图海提督随后又说:“抚标和旗兵不能轻动但长毛髮逆的气焰恁般嚣张官兵任其从容彻走岂不是助长贼势?依本提督之见咱们灵州的雁营骁勇善战咱们不妨就调遣此营出去截杀长毛。”

马天锡心知图海不仅心胸狭窄更是贪赃枉法唯利是图常常以各种名目到处搜刮财帛中饱私囊实是肥得流油他以有曾派人把几大车财物运回北京半路上却都教雁户中的响马子给劫去了所以他对这伙人怀恨在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早就有心除之而后快。自古道:“卵不击石蛇不斗龙”以这区区一营兵勇如何对付数万之众的大股粤寇?马天锡本待不允但转念一想:“现在不能得罪图海这老匹夫而且如何能做到出其不意胜败之数还未可知。”当下筹划一番命雁营多携火器今天放假一天好酒好肉饱餐一顿到得晚间让他们在夜裡藉着雨雾从水门出城然后绕到黄天荡裡潜伏藏纳等粤寇经过之时趁乱截杀。

雁营上下得了号令皆知来日必然有场恶战但雁户多是悍勇之辈从来无惧生死吃饱喝足以后各自忙着整顿器械只有李四等人兀自陪着张小辫喝酒未散孙大麻子和李四都是豪杰器量拚起酒来接连乾了数碗都是一饮而尽又藉着酒兴谈论起武艺二人各自不服当场伸胳膊递腿比试起来。

张小辫量浅他是“三杯竹叶穿心过两团桃花上脸来”只吃了两三碗酒便已是东倒西歪坐也坐不稳了可身边的雁铃儿和几个哨官还在不住劝酒尤其是雁铃儿千杯不醉的海量举杯推给张小辫道:“三哥今天好兴头不妨再多吃一碗。”

张小辫眼花耳热舌头都短了半截自知再喝下去三爷就要归位了赶紧抬手推开送到面前的酒碗但他喝多了手底下没准竟然一把推到了雁铃儿的胸前一触之下感觉不是太对便随手抓住使劲捏了几捏迷迷糊糊地奇道:“看贤弟的身量也….也不……也不肥胖为何…为何长了如此一对好奶?”

那雁铃儿又惊又羞臊得满脸通红赶紧把张小辫的手从身上推开当即柳眉倒竖“唰”地拔出腰刀这正是:“蛾眉变作蝉娟刃要杀席上轻薄人。”一旁的两名哨官见势头不对立刻站起身把她拦下雁排李四也知道自已这妹子杀人如麻伸手五枝令捲手就要命她是瞪眼就宰活人急忙和孙大麻子停下手来大叫道:“我的小姑奶奶今天是咱们雁营结义的大日子怎能动刀动枪妳竟敢对三哥无礼是不是不把我这个当兄长的放在眼中了?快给我把刀收起来了!”

张小辫原本的十分酒意早被眼前这口亮晃晃的利刃吓得醒了一半多再定睛仔细一看雁铃儿方才赫然省悟暗道一声惭愧竟没分辨出这少年是个女扮男装的美貌小娘子绿林中最忌“戏嫂欺妹”这是三刀六眼的罪过真被人家当场剁翻在地也没什麽好埋怨的饶是他张三爷刚刚还自夸英雄了得此刻也被吓得气也不敢出屁也不敢放了。

雁排李四见这场面不尴不尬的岂是了局连忙打个圆场他说:“早就风闻在灵州城裡有个希奇古怪的说书先生能讲诸般“袍带公案”类的大书凡是经由他口中说来果是好听更能卜算吉凶祸福的兴衰运数咱们雁营今天晚上就要出城杀敌兵凶战危生死难料看现在天色尚早既然喝过了酒我等不如去街上閒耍一回听那说书先生讲几段故事再问问他雁营此去征战钝利究竟如何。”

张小辫求之不得赶紧说正合心意当下随着众人一同前往这正是“要知古往今来事须问高明远见人。”

此时粤寇围城城中家家关门闭户茶馆裡早已经没人去了只好到说书人的家裡去寻他一行人转街过巷最后来到一座精洁雅致的小院跟前上前叩开了门便有一个童子出来询问来意张小辫等人说明要找说书的先生讲古付过了茶资就被引到堂中众人分职位高低在两边客位依次落坐。

不多时那说书人出来相见只见这位先生不过四十来岁颔下留着短鬚是个白淨面皮体态削瘦他自称以说书讲古为生偶尔给人算命也一向都是阴阳有准但从来不用四柱五行更不须推演卜算只须察言观色就能知道来都的进退生死别人问他从哪学来的这等本事他却只推说是博古方可通今讲古讲得多了自然能够明白世间造物的兴废之理。

雁营潜出城外伏击粤寇是军机密事自不能轻易洩露另外张小辫自恃有林中老鬼指点怎会信一个说书人说些有的没的只是既然来了閒耍也不能不讨个彩头所以就直接问那说书人倘若我雁营临阵作战兵甲钝利如何?也就是问问他胜败徵兆。

谁知那说书人一见张小辫竟然吃了一惊当堂怔了半晌脸上更是变了颜色道声:“失礼了在下万不敢在列位官长老爷面前卖弄见识。”说罢就要端茶送客。

雁排李四是响马子的脾气点火就着哪受得住一介市井说书之人的如此怠慢闻言勃然大怒“啪”地拍案而起拽出刀来骂道:“恁般不识抬举?你这厮虽不长进却也是有两个耳朵的人九#九书*网收集整理难道就没听说过咱们营官-灵州张牌头的赫赫大名?且看爷爷割了你这两隻没用的耳朵!”

那说书先生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也是个极倔的性子神色傲然“嘿”的一声冷笑只道:“自家从来不肯说虚妄之语但张营官的事情非同一般说不得不敢说说了必死眼下倘若用强相逼那麽是杀是剐悉听尊便死得倒还俐落些。”

正是:“只因算尽人间事惹得杀身祸一场。”毕竟不知这位“说书人”窥破了哪些端倪其中又有多大的祸端才让他抵死不肯明言且听“贼猫”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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