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神庙里的灵
乌鸦挺身而立,高大的身影像神灵一般威武。
他提刀将刀刃对准男人脖颈,“去是不去?我带了铲子,现在就可以把你埋了。不,应该把你放在祭台上做为祭品献给神庙里的邪灵,说不定能平了它的怒气。”
没有什么比乌鸦的冷笑更可怕,雪白的牙齿像兽类,眼里闪着冷酷的寒光。
那人松驰下来,“行,你带你们去,请你们别伤了他。”
这人真奇怪都说族长死了,又说要我们别伤他,我们伤个死人做什么。
他在前面,我们开车慢慢跟在后面来到村长家门口。
男人不情愿地打开门,乌鸦下车低声警告。“你敢有什么动作,只要有一点可能危及我和两个孩子的安全,别怪我不客气。”
那人打开门,径直走到院子旁边,旁边放着一个盖着盖子的大水缸。他将水缸移开,露出一块木板,揭开木板一个地洞露出来。
“就在下面。”他带头走下去,乌鸦示意我们先等在外面,自己跟了下去。
我还好,小琦抓耳挠腮,急不可耐,不时探头向下看。
“下来。”乌鸦从很深的地方传上来,还带点回音。
我们顺着地道向下走,没想到下面这么深,走不完似的。
终于看到一点亮光,下面空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口超大棺材。
黑色棺材比普通宽长出一大圈,放在屋子正中。
乌鸦用刀敲了敲棺盖,“打开。”
男人脸色在蜡烛下阴森森的,“打开可以。你们不要惊了他。”
“打——开。”乌鸦不耐烦地重复道。男人若再敢说话,恐怕乌鸦要砸棺材了。
那男人掀开棺材盖儿,乌鸦冷静地看着棺材里的东西。
我点起脚尖向棺材看去,小琦拉紧了我的手
乌鸦用刀指着男人,“为什么?”那男人一脸平静,毫无内疚不安的表情,“为了这个村子,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实在不明白是什么支撑这个男人这么义正言辞去做下惨无人道的事。
为了村子?
我逼着自己再次向棺材看去,外面的棺材准确地说是椁,里面的那个才是棺。
是由数层人皮制成的人皮棺。
数层皮由小到大一层包裹着一层,最外面的一层草草缝了几针,好令几层皮肤不至于散开。
最里面竟然睡着那个枯萎的像木乃伊一样的老族长。
“睡”着,因为我能感觉到人皮下微微的起伏。
这具皮棺像个茧子一样将他围起来,他在茧中等待破茧而出,由毛虫变蝴蝶,重新获得新生。
人皮没有腐烂也没有异味儿,它附着个数条灵魂。
这些灵魂确保皮质的新鲜,和人棺的效用。
“到点了,今天晚上我必须把这东西运到神庙去,神灵已经托梦给我。”
我看着乌鸦,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出手。
“我帮你把棺材抬到神庙中去,然后你就离开。”乌鸦举起刀向外面那层木头棺椁砍去,盖子一角应声崩掉。
“不然我就将你像这个木角儿一样崩掉。”乌鸦面无表情吓唬他。
那人点头,“只要你和我一起把棺材抬过去,放进神庙,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不过我劝你,别和神灵做对。”
说到神灵时,他明显地畏惧了。
“这庙存在很久了,非常灵验。只有族长才知道与神灵和睦相处的办法,所以我才要不顾一切地救他,神灵震怒,这个村子会遭到屠杀。”
“我是害死过人,但死几个和死全村你说我应该选择哪条路?”他说着。动手将抬杆绑到棺材上去。
我不明白乌鸦为什么不快点把族长拉出来,毁掉棺材,但他决定了,一定有他的道理。
乌鸦是个粗有有细的人,我跟在他身后,走过长长的通道,向院子里走去。
刚才下来还看到星光,这会儿天幕低垂,零星飘起了雪花儿,洞口旋着的风卷起草屑枯叶,围着人打转。
夜幕下,两个彪形大汉扛着巨大的黑棺向神庙走去,后面跟着两个吓得哆哆嗦嗦的半大小屁孩儿,手电射出仅能照到五米开外的两束微光。
我和小琦一人拿了只强光手电,在寒风中缩着脖子,强光手电在这夜里似乎没了电力,光线都弱了许多。
小琦还背着乌鸦巨大的黑色旅行包。
暗红色的神庙就在眼前,那股奇怪的风一直跟着我们,呼呼的风声像催促的呼喊。
庙门前有三级台阶,刚走到门前,乌鸦正准备落棺,门“吱”一声打开,像有人在里面一直等着。
乌鸦打头抬脚踏入庙内。
等两人将棺材落地,男人一句话不多说,转身就走,乌鸦打开包,拿出一把蜡烛分给我俩,我们在庙里将蜡烛一支支点上,小庙里阴森的气氛减少了一些。
这个小庙长宽各五米,并不很大。但屋子里没有窗户,对门靠墙的木台上放着有尊雕像,不知是什么尊容,整个雕像蒙着厚厚的红布。
这里一切都不对劲,红布不是避邪的吗?怎么用红布盖上雕像上?
我正纳闷着。一阵让人肝胆具裂的声音从棺椁中传出来,像有人在棺材里扑腾。
乌鸦拨出刀,对小琦示意,“打开。”
“我???”小琦诧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除了我,这屋里就你一个男人。不叫你叫鬼,快点别磨蹭,别忘了我是怎么对你妈说的。”
“难道这就是证明我人品的时刻?”小琦喃喃自语,我不知为何在这么恐怖的环境中竟然想发笑。
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小琦推开了棺椁盖儿。那具人皮蛹慢慢坐了起来,将脸转向雕像。
双臂伸展开来,只听几声闷闷的“扑扑”之声,皮肤缝合在一起的线一条条断开了
阴风在小小的屋子里来回穿梭,一股奇异的香从人皮上散发出来。
乌鸦跳起来。长刀一挥将蒙在雕相上的布挑开甩掉在地上。
顿时我们三人都愣在地上,那种感觉就像,走到电影院门口看到电影酷炫的名字——一个女人和七个男人的秘史。
买票进去,电影开场竟然是葫芦娃。
台子上塑着一个坐在沙发上,翘着二朗腿。面孔苍白削瘦的男人,而且他还穿着西装打着领带!
匪夷所思之极,细看之下,总感觉那男人有几份熟悉,越看越入神,整个人糊涂起来。
我还好,毕竟有童子功垫底,还让乌鸦画了符,小琦就不同了,他带着梦魇般的笑容向雕像走去。
乌鸦虚画了个符一把拍在小琦额头上,他一下惊醒了,“呸”吐了口口水,“这是什么神?”他看着雕像突然失声笑起来。
我目瞪口呆看着他,乌鸦平静地说,“没事。有点惊魂,过会儿就好。”
只是看了看雕像就惊了魂,我不敢再看,默念静心咒。
那具人皮棺裂开后就没了动静,我极其好奇。里面的族长是生是死。
只听一声又精又重的吐气声,接着“咚”一声,族长从人皮棺里跌了出来。
乌鸦用刀背拨拉拨拉将族长仰面朝开,他张着眼睛,眼珠子呈半透明的灰色。像剥了皮的葡萄,没有半丝活气儿。
难道我听错了?
人皮棺并没有因为出来一个人而倒下,一样还直立在棺材内。数张皮层层叠叠一个套一个,别说人皮,就算看到衣服一件套一件套上几层竖直放在床上是什么观感?
这一切不过一两分钟内发生的事。等我抬看那座可笑又恐怖的雕像时,他竟然变换了姿态——他俯视着我们。
乌鸦也发现了,他后退几步助跑,到雕像前身体半蹲双腿发力,跳将起来,手中的刀挥出美好的寒光,锋利的刀刃碰触塑像,瞬间将塑像砍为两段。
一阵细密的灰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小琦最先跑了出去,从衣服里拿出一串红通通的东西——他夹带了一挂炮,点燃,用力投到雕像所在的位置。
剧烈的响声、闪光充斥整个房间,我也跳出来,一闪一闪的光影中,我看到一道黑影伫立在雕像位置动也不动。
“快跑。按我们约好的。”我伸手比划。小琦拉着我,如飞毛腿向杨柳坡跑去。脖子上的望远镜随着身体的晃动甩来甩去。
我之所以选择和小琦一起逃走而没有留下来是因为那道阴影和我平时所有的“鬼”大不相同。
那绝对是我平生所见之真正的大灵。
要知道鞭炮对鬼是一种驱赶和威吓,它爆炸时产生的热和光,加之于鬼,相当用冷兵器对人的砍杀。
电光火石的一闪之中,那黑影伫立不动,姿态怡然丝毫没有恐惧之色,它的黑色没有半点透光之处,犹如实体,那是吸收过多少年的阴气而铸成的半实之态。
我虽然是第一次看到,已经感受到它静立不动时的威压,那一瞬间我的本能就是“跑”。
“勇敢”从来就不是用在处理自己力不能及的事情之上。
道家修炼时讲究一个“感”。
就是去找到自己对事物本真的认识。我平时一直不能领会,在这个小山村的血庙里,我突然如醍醐灌顶般的明白了“感。”
离开有时比留下需要更多勇气,这种临阵逃脱并不是因为懦弱而是理智。
果然,鞭炮寥落渐止,整个坡地处于墓地般的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