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茶杯与博奕(2)
柳梦原仍不说话,他默默地跟在莫伸克后面,来到一个小亭子里面,坐下。
“喝茶!”莫伸克表情神秘,刚刚坐下,就朝杯里斟了满了茶,此刻正手举茶杯递了过来。
柳梦原满腹疑惑,他并不看他,只是随意伸手去接。
哪知他的手伸至半途,莫伸克又缩了回去。
柳梦原见状,又把手伸到莫伸克那端。
但此时,莫伸克的茶杯已经递到了柳梦原这端。
如此反复,柳梦原的手伸出缩回、来来往往好几次,始终都没有接住茶杯。
莫伸克轻叹一声,略带遗憾地对柳梦原说,“看到了没有?”
柳梦原道:“看到了什么?茶杯?”
莫伸克点了点头,道:“对,这就是一个茶杯,但它不仅仅是一个茶杯。”
柳梦原心生疑意,他说:“哦?”
莫伸克吐出一口气,道:“这样理解吧……我们姑且先把它当作一个茶杯,就在此刻,就在这里,我递杯,你接杯……”
柳梦原道:“可是我老是接不住茶杯……”
莫伸克沉吟半响,道:“你接不住茶杯,是因为你把我刚才的行为仅仅看作递茶动作,而不是博奕行为……”
柳梦原腹中疑意更盛,他道:“接杯也是一种博奕?”
莫伸克点了点头,道:“对,接杯也是一种博奕,你看,我递出茶杯,你在接茶杯,如果不观察我的动作方向与过程,你根本连一只小小的茶杯也接不住……”
柳梦原似有所悟,他道:“政治上也是如此?”
莫伸克定定地看着他,道:“政治上确实也是如此,比如上次晋国解体,总理要趁此机会攻击我在外交系统和相关部门的人马,这情势似乎对我不利,局面上我吃亏也不小……”
柳梦原道:“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莫伸克又点了点头,道:“当然不是这样。我完全可以因势利导,反守为攻,用他们的手来清除我自己派系的腐巧力量……”
柳梦原道:“正所谓老树有枯枝,物必自腐而后虫生,不清除它们不足以正风气,不足以展望未来……”
莫伸克抚着柳梦原的头道:“对,这个时侯就需要我们观察总理的动作,他的动作确实是指向我的体系,指向我们的人,但只要我们对他的动作稍作歪曲,略加利用,那么他所有的动作就非但无害,反而有益……嗯,其实,这就是一种博奕!”
柳梦原心里一动,道:“外交上也需要这种博奕?”
莫伸克道:“对,外交上也非常需要。比如我们刚才聊到,对于潜伏者,杀戮是最好的处置手段,只有屠灭一切ynmw3病毒感染者,西楚国民才能获得真正意义的和平与幸福……”
柳梦原道:“那么星际舆论这方面呢?”
莫伸克又抚了抚柳梦原,道:“星际舆论,齐国的外交,这些都是一种博奕……其实这一切都并非完全是坏事,在合适的时机,在合适的场合,我们完全可以把舆论和外交导向在国内与我们相异的一方……”
柳梦原道:“比如总理这一方?”
莫伸克道:“对,就象总理利用齐国外交来打击我们一样,我们也可以利用外交和舆论来打击总理。但这一切之中最关键的一点是什么你知道吗?”
柳梦原托腮沉思,良久之后方道:“最关键的一点……最关键的是什么?”
莫伸克转移视线,看了看亭子外面的樱花,道:“你回忆一下刚才的喝茶的情形……”
柳梦原心中一动,道:“最关键的可是对方的动作?”
莫伸克回过头来,俯首称赞道:“对,最关键就是对方的动作,只有在充分观察对方动作的基础上,我们才有可能选择自己的施政方向、对策……”
柳梦原仍在托着腮,他沉吟着道:“对方的动作,这就复杂了……”
莫伸克道:“观察对方的动作,不外乎这几个方面,即动作的意图、方向、辐度,只要冷静分析这几个方面,对方的一切就会了然于心。”
柳梦原道:“问题就在于这几个方面很难分析。”
“真的很难分析吗?”莫伸克哈哈大笑,他伸手拉了一袖子,表情突然变得非常愉悦,他道:“来,来,来,跟我去见几个人,看看我是怎样去观察与分析的……”
说完他便向外面使了一个手势,不一会儿,任嘉轩便走了出来。
只见他伏在莫伸克身后低声耳语,相互商量着什么。良久之后,才传过几缕断断续续的细语,“那么先见谁?”
莫伸克转过头去,眯眼向花丛欣赏良久,方说:“先见第十集团军的那个黑小子吧……”
“黑小子?”柳梦原并不多话,心里虽对这个所谓的黑小子充满了疑惑,但也不欲多问什么,只是低下头来,默默地品尝着杯中的茶水。
莫伸克看了一眼柳梦原一眼,微微一笑,道:“怎么样,要不要我介绍一下,你初入西楚政坛,要多认识一些人……”
“认识一下也好……”柳梦原嘟喃了半句,又不再多说,他小心举起茶杯,软软地吹了一下浮水面上的茶叶。
“黑小子名叫牛铁军……”莫伸克也不看他,也是举起茶杯,慢慢啜下半口茶水,然后眯着眼睛品咂良久,方说,“他是我最早的帮会兄弟之一,这二三十年来,跟着我战丧尸、战巴国、战蜀国,参加中原会战,参加北海战役,一路走来,血染沙场、南征北战,我都已经老了,他却还是浑小子一个……”
他的话尚未落下,那个所谓似乎名字叫“牛铁军”的人便已大声嚷嚷起来,他声音爽朗而粗豪,他说:“谁敢对总统不利,我牛铁军第一个饶不了他,晋国解体怎么了,齐国访随怎么了,谁敢拿这个做文章?”
人犹未到,声却先至。柳梦原定晴打量着他,只见他身高起码一米九五以上,浑身黝黑如墨,体壮如牛,声音洪亮如钟!
他飞快地跑到莫伸克身前,先是朝地上猛地一蹬,敬上一个军礼,后又在亭子外面立定,他大声说:“南海军区第十集团军军长牛铁军向总统报到!”
莫伸克眯眼笑着,他端起茶杯,一边张开眼睛打量着牛铁军,一边拍着牛铁军的肩膀,他说:“牛黑子来了呀,嗯嗯,好呀,好呀……自从中原会战之后,你一直驻守在南海,这都有好多年没见面了……”
牛铁军挺立如松,并不回答。柳梦原仔细观察着他,只见他神态肃穆、目光严厉。他虽被莫伸克说成浑小子,但眼下年龄却并不小了。在他那凌厉的双目之上,已经被岁月留下了道道深刻的皱纹,颌下的肌肤也已经松驰。
“唉呀唉……,咱们的牛黑子都已经老了,南海那边天气好吗,敌情严重吗,丧尸多吗?”莫伸克好象聊家常一样,一边絮叨着,一边拍着牛铁军的身体。
牛铁军不语。
莫伸克却不介意,仍在拍打着他的身体,“对了,南海那边妞儿多吗,结婚没有,生了小孩没有,这么多年怎么也没有一个音信,唉……”
牛铁军仍然不语。
莫伸克凑了过去,左看右看,上拍下拍,良久之后方说,“我说你这个牛铁军今天怎么了,我罗嗦了老半天,你就是不说话了,哑巴了吗你?”
牛铁军眼睛一红,向莫伸克又敬了一个礼,喉咙里似有哭音,“总统,他们欺人太甚,需要我调兵入费都吗,只要你一声招呼,水里火里,是生是死我都不皱一下眉头!”
莫伸克瞪着双眼,一拍桌子,大声喝道:“怎么,你想造反,难不成你以为你们南海天高皇帝远,也想来一个旌旗十万斩阎罗?”
牛铁军眼里又是一红,里面满是委屈,他道:“不是我想造反,而是他们欺人太甚!”
莫伸克这时倒冷静了下来,他拍了拍牛铁军的肩部,道:“他们怎么就欺人太甚了,你小子别胡说八道,国家大事,不是你这个鲁莽小子能管的。”
牛铁军大声抗议,他道:“国家大事本来轮不到我来管,但这才多久的时间,我们在外交部、外交委员会的老兄弟,弹劾的被弹劾,免职的被免职……”
接着他还凑到莫伸克身前,小声耳语,“我听说居然还有人敢议论总统,说总统专横跋扈、刚愎自用什么的……”
莫伸克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去去去去,滚蛋吧,不要在费都瞎凑热闹!”
牛铁军双眼变得更红,他一边仄向了随园门口,一边大叫大吼,“我要从南海星域带兵保卫总统!”
莫伸克斜眼瞥着牛铁军,不屑地说:“滚你的吧,费都现在是多事之秋,再不滚,就滚不了了,趁早滚蛋……”
牛铁军听罢,不敢多说,只得含怒离开随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