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初战》
() 秦小五握紧了手中的砍刀,紧张的看着前方队列整齐的县兵方阵,对方人数并不多,仅有1000余人,说实话秦小五很佩服对面领兵县尉的勇气。韩六叔说,对面的县尉脑袋让驴踢了,放着好好的城墙不守,非要野战,这倒给大伙省事了,能少死不少人。
整个黄巾军排成了三个不规则的方阵,饵兵人数最多,排在最前面,形成一个dú lì的方阵。辅兵处于中部人数比饵兵少,同样也是一个方阵,监督前方的饵兵。排在最后的是由正兵及亲兵组成的方阵,人数最少,却是全军的jīng锐部队,他们其实还起到了全军督战队的作用。整个方阵看起来就像是一柄巨锤,饵兵为锤头,辅兵和正兵则是锤柄,只是这个锤头看起来并不坚固,若不是身后的辅兵督战,恐怕当即就会溃散。以辅兵监督饵兵,以正兵监督辅兵,以亲兵监督正兵,这就是黄巾军保持阵形不乱的方法。
对面的县尉是个年约弱冠的少年,看到这个阵形不由得讥笑一声,贼就是贼,一群乌合之众,恐怕刚一开战就会被击溃。今年初,自己的本家白马将军公孙瓒以三千骑击溃了反贼张纯和辽西乌桓首领丘力居的数万联军,因功被封为骑都尉、都亭侯兼领属国长史,后又被擢拔为奋武将军、蓟侯,打得乌桓人远逃塞外,不敢越境。一个月前,其手下的悍将严纲更是创下了以八百‘白马义从’击溃数万流寇的战绩。自己这1200余人,虽然只有300老兵,其余的都是些稍加cāo练未上过战场的乡勇,比不得久经沙场的‘白马义从’,可击溃对面的流民还是有把握的。对面的贼首是个白痴,将悍卒全都放在自己身边,派一些衣衫褴褛连武器都握不稳的流民在最前面,自己只要击溃这伙流民便可以驱狼吞虎。虽然这些流民只能算是羊,可对面的贼人连狼都算不上。
年轻的县尉想着,让亲兵传令下去整个方阵缓缓向前,在拒敌三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方阵前列的长矛手向两边退让,露出了处于中间的二百余名弓箭手。由于只是一个小县城,军备缺乏,所以不少弓箭手手中拿着的是自制的shè程不到百步、杀伤力有限的猎弓,这种武器对于身穿皮甲的士卒来说,毫无用处,可面对同样装备简陋,几乎**的流民来说,还是有一定威力的。
秦小五看着前方不断迫近的县兵,紧握刀柄的手不觉生出汗来。
“咋那?怕了。你也忒怂了点吧?想当年老子第一次上战场,就···”
“就吓得尿了裤子。”韩瘸子打断了猴jīng的吹嘘,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秦小五也感到放松了下来。
“六叔,不带你这样的。”猴jīng抱怨道。
“好点了?”
“嗯,谢谢叔。”
“没事,谁第一次上战场,不都是这样。如果害怕,待会就跟着大伙喊出来,习惯了就好。”
正说着,三当家就下令了。辅兵们押着流民不断向前,到了拒敌200步的地方,身后的战鼓响起,流民们呐喊着,一股脑的全冲了出去。秦小五和王狗蛋、李二楞这三人也冲了出去,被韩瘸子和本什的人拦了下来。
“瞎跑啥,三当家还没下令呢!这要是冲乱了阵形,当心被督战队砍了脑袋!”韩瘸子呵斥道,秦小五向方阵zhōng yāng望去,发现令旗手只打了一面军旗。
前方的流民刚跑出十几步,对面的官军方阵便shè来了一片稀疏的箭雨,流民们赶紧止住脚步,抱头蹲了下来。200支箭落在了据流民几十步远的地方,流民们楞了一下,接着呐喊着先前冲去。对面的县尉气得扔掉了手中的马鞭,刚刚因为这些乡勇太过紧张,敌人还未接近shè程,便shè出了箭。现在乡勇们,正紧张的搭弓上弦,若不是有老卒在身边安慰着,估计有人会扔下弓箭掉头就跑。县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凝重的表情,却仍然有信心将这伙流民击溃。
流民们又向前冲了数十步,这时乡勇们shè出的箭雨起了作用,流民们实在太密集约有100多人中箭倒在地上,不停地哀嚎。同伴们的惨叫让流民止住了脚步,开始有人向后退却。这让对面的乡勇松了口气,县尉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秦小五听到后方战鼓再次响起,方阵zhōng yāng竖起了第二面军旗。秦小五跟着韩瘸子缓缓先向前,后背全是冷汗,口干舌燥。
“慢点,保持队形。”耳边传来了韩六叔的声音,这让秦小五放松了一些。
后退的流民一下撞上了缓缓前进的辅兵方阵,秦小五看到辅兵方阵前列的黄巾士卒在自己伍长的带领下毫不犹豫的举起了手中的屠刀,砍向了后退的流民。流民们畏惧着再次犹豫着向前,远远的避开身后的辅兵方阵,前方稀疏的箭雨又将他们逼退。流民们夹在辅兵和县兵两个方阵之间,进退不得、缩成一团。
“他们在杀自己人。”秦小五颤抖的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让流民冲散了阵形,整个辅兵营都会崩溃。你知道我们的粮食为什么消耗的这么快吗?就是因为山寨中有太多的流民。山寨没有粮食了就带着这些流民下山征粮,把他们放在最前面是为了消耗敌人。即使没有打下县城,流民死了一大半,山寨的粮食也维持一段时间够了。如果打下县城,有了粮食还怕招不到人吗?用十个流民去换一个饿了好几天的jīng壮汉子,怎么都是划算的。你是不是觉得有些残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当那些流民不知道,可离了山寨没有吃的、又没有田产,早晚得饿死,还不如留在山寨,最少有口吃的。”
说话间,流民中爆发了一声呐喊。被自己人杀死是死,被官军杀死也是死,倒不如死前拉个官军作垫背,至少还有机会活下去。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流民们哭喊着冲向官军方阵,这一刻秦小五被深深的震撼了。
官军阵中,弓箭手向后退去,长矛手向前由老卒带着平举着长矛,列成一排,向前刺去。很多流民直接撞向了刺来的长矛,被串成一串烤肉。官军方阵就像一座巨石,被汹涌而来的流民,慢慢侵蚀、碾压。终于,方阵松动了,渐渐有流民沿着缝隙冲了进去,用自己手中的木棒乱砸一通。缺口越来越大,乡勇们迟疑了,开始后退。这时黄巾军中传来的一阵激昂的鼓声,所有的黄巾军开始奋力冲锋,有经验的流民开始向两侧无人的野地跑去,他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仍然滞留在战场的流民受到了黄巾军和官兵的同时攻击,他们被砍倒在地,随后被无数双脚踩过,碾为肉泥。
县尉知道那个鼓乐,那是官军常用的决战鼓乐之一,《秦乐·破赵》乃是根据当年秦国武安君白起大破四十余万赵军所作,鼓声激昂亢奋,鼓乐响起、士卒一往无前、有死无生。县尉看着自己的方阵不断后退,渐渐的有乡勇溃逃,他大声呐喊,可没人听见。他看到只有百余老卒还在列阵坚守,可是却被冲上来的贼兵和己方的乡勇冲散了队形,被砍倒在地、践踏致死,他的亲兵也开始劝他逃跑。
“别跑,都回来。”他打马向前,拔出了手中的佩剑,想要杀人止溃,找来找去都找不目标,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忍下手。这时,有一个溃卒跑了过来拉他的马缰。“他想干什么?抢我的马?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县尉一狠心,挥剑斩去。那人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玉郎,逃吧!”那人喊了一声,随后掉头逃窜。
那是邻家的张家小二,自己儿时的伙伴。自己出身于辽东豪族公孙氏的旁支一脉,年少聪颖,博览群书,好击剑,与乡间名士策论,答辩如流。后稍年长,生得俊朗不凡,乡人唤为‘玉郎’,那时自己还沾沾自喜。后读史策,yù效班定远投笔从戎,家人便花钱打点,捐了个县尉之职。本想着自己能如霍骠骑一样马上封侯,可没想到竟被一群流寇击溃,一切如梦。
“少爷,我们逃吧。”那是仆从阿福的声音。
“逃?我能去哪?阿福,你走吧,我累了。”说完,便yù挥剑自刎。
“少爷!”县尉耳边传来了阿福的声音,而后后脑便觉一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阿福将少爷拉下马,将自己的衣服与少爷的衣服互换。将晕倒的县尉交给身旁家仆,嘱咐他们带他回去,而后上马,冲向贼军。
“少爷,阿福的这条命是老爷救的,今天就还给你。”阿福策马撞向面前的贼军,不久便淹没在人cháo中,被砍成肉泥。
秦小五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迷茫的跟着队伍前进。官军败了,逃的是那么彻底。流民们踩着官军和自己人的尸体跨过了宽仅丈余的壕沟,在付出了数百人的代价后,成功的翻过了2丈多高的矮墙,打开了城门。城墙上坚守的乡勇在流民们翻上城墙的那一刻,就已溃散了。县长的官是买来的,并不是本地乡民,早在县尉出城野战的时候,便带着一家老小悄悄溜了。
等秦小五进城的那一刻,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到处是尸体,到处是燃烧的房屋,孩子的哭声、女人挣扎的绝望叫声,黄巾军们狰狞的笑声,像极了当rì小雁亭的那一幕。秦小五迷茫的向前走去,看着脚下肚破肠流、鲜血四溢的尸体,“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吐吧,孩子。慢慢你就会习惯了。”韩六叔用手轻轻的拍着秦小五的背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