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山据此三千里之遥，云墨早早就打定主意一路全力飞行，不眠不休，只是考虑到小小嘴馋，只怕半路会吵闹着要吃东西，他下山之初便在河阳城内找了家酒楼，买了许多饭菜打包带走，趁周围没人之时尽数装在自己的储物空间中带走。
全力飞行数天，所过山川大河奇观胜景云墨竟是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一直埋头赶路之际，只是偶尔才会停下看看，以免自己走错了路。

这天，云墨正向前飞行着，身畔的景物城池飞一般向后飞掠而过，虽然有些疲累，云墨却很是享受这自由自在翱翔于天际的急速感受。正飞行间，却见几道剑光远远飞了过来，云墨压下速度凝神望去，却见打头的是天音寺法相法善二人，身后跟着齐昊曾书书李洵，焚香谷的女弟子燕虹则扶着面色苍白如纸，身影都有些摇晃的陆雪琪。

独独不见张小凡的踪迹。

云墨顿时意识到自己已然是来迟了，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刚才由于全速飞行而产生的轻松惬意早已消散。他凌空而立，心里乱糟糟的，不知该做些什么，却带着心底的一丝侥幸，等着他们几人过来。

齐昊等人均沉闷着脸，陆雪琪紧咬着嘴唇，一副不甘的神情，几人看到云墨当空而立似乎在等着他们，俱是放缓了速度，纷纷捏起仙诀戒备着。到了跟前看清楚是云墨，才松了一口气，飞纵过来。

“小凡呢？”没等他们站稳，云墨便皱着眉头问道。

几人尴尬对望一眼，最后还是齐昊站出来吭吭哧哧地解释了原委，事情并未发生什么改变，陆雪琪与张小凡掉落死灵渊，与一众魔道中人遭遇，却不料最后黑水玄蛇来袭，张小凡不知所踪，陆雪琪则被后来冒死下来营救的齐昊等人救回。虽然一再强调是因为陆雪琪伤势过重已经无法抵御死灵渊中万千凶灵的侵扰不得不撤出来，只是说到底众人还是把作为同伴的张小凡遗弃在了地下，现在人家师兄问起，众人俱是面色羞赧。

云墨叹了一口气，心情有些沉重。他知道不出意外的话张小凡正是和碧瑶一起陷入滴血洞中，不知道两人之间还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只得希望这小子没有打动父母健全的碧瑶的内心的机会了。云墨脑中胡思乱想，面上沉郁得几乎滴出水来，双拳紧攥，周身气场波动不断。对面几人心中打鼓，只是慑于云墨气势，再加上有愧在心，即使是曾书书与他如此亲密的关系，亦不敢上来说话。

这时陆雪琪开口打断了死一般的沉寂：“云师兄，张师弟是因为救我才致使失踪，与齐师兄等人无关，等我回山之后便上大竹峰想田师叔和苏师叔请罪。”

云墨被打断了思绪，听见陆雪琪的话，想起来她还身受重伤，一个纵身飞了过去：“手伸出来，我看看你的伤势。”

陆雪琪显然已经习惯了云墨的神奇，对于他能够治好自己的伤势也不怀疑，当下抬起白如凝脂的皓腕递上前去，看得一旁的李洵心神迷醉之余，对一只大手覆盖在那抹雪白上的云墨咬牙切齿，羡慕嫉妒恨不断。

云墨真气探去，只感觉陆雪琪经脉受损严重——除了外伤之外，更大一部分是她自己强行压下伤势造成的严重内伤。

“这个要强的女人！”云墨暗自摇头，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来，周围诸人顿觉异香扑鼻，吸入后均是精神一振，仿佛连日来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似的，定睛望去，只见那颗丹药莹白可爱，似乎有生命一般在云墨掌中“滴溜溜”转个不停。诸人均是倒吸一口气，这颗丹药摆明不是凡俗之物，靖宇古书上记载的生死人肉白骨的古之仙丹所差无几。

“把它吞下去。”云墨将丹药递给陆雪琪，淡淡道。

陆雪琪有些犹疑，她也看出了此颗丹药的珍贵，看了云墨一眼，却发觉他面无表情，似乎只是丝毫没有将这颗仙丹放在眼里，她也不是扭捏的人，迟疑只是一闪而过，接过便将那丹药一口吞入。那仙丹入口即化，只觉一股强沛的药力直冲丹田，陆雪琪顾不得许多，当即沉入心神开始炼化药理修补经脉。只是他却忘了一点，他们此刻身处高空之中，由于伸手让云墨诊治，陆雪琪挣开了燕虹的搀扶，自己御空而立，可是此刻她心神沉入丹田，将庞大药力化入经脉，却是一丝真力也提不起来御空，竟是掉了下去。

众人一声惊呼，一直关注这陆雪琪的李洵反应最是迅速，闪身俯冲而下，就要将她在半空中接住。

可是有人比他更快。

云墨刚才也是满腹心事，没有注意到这一节，见陆雪琪直直掉了下去，那边李洵已然飞射而出，眼看就要将陆雪琪抱住。怎能让你如愿。云墨冷哼一声，伸手一指，只见陆雪琪下降之势骤减，随即缓缓又升了上来，众人这才看清，原来云墨抽调周围空气，瞬间在陆雪琪身下形成厚厚一片云层，将她拖了上来。

本来是英雄救美的行为，可是没了目标之后顿时沦为苍蝇乱窜，李洵很憋屈很窝火，只是不敢发出来。五年前被云墨一招秒杀的一幕时时缠绕在眼前，苦练五年实力大进之后本以为自己可以一雪前耻，谁知云墨刚才那一手让他望尘莫及，这已是超出他一个境界的表现，却让李洵不忿之余，却也被勾起了一丝畏惧——云墨已然成为了他的心理阴影。

少顷，陆雪琪猛地吐出一口淤血，精神看起来好了些，原本煞白的脸上不自主晕起两抹嫣红，应在她的绝世容貌之下，更添几分娇艳。只是她本人并不在意，反而对云墨几人说道：“我已经没事了，咱么还是赶快回头去找找张师弟吧。”说罢不管别人打算，自己当先就掉头向空桑山方向飞去。

云墨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却看见她转过来焦急惊惶的面容，原本就有些烦躁郁闷的内心，又向下沉了几分。

陆雪琪只感觉抓住自己手臂的那只大手的力度渐渐增加，可是手心原本灼热的温度，却在一点一点消散。陆雪琪一愣，抬眼望去，却正撞云墨直直盯着自己的眼神。

那是怎样的眼神，仿佛穿越了时空般的沧桑，饱含着沮丧，失落，不甘，绝望，还有那么隐约的一丝，哀求。

陆雪琪愕然。

陆雪琪挣扎的动作渐渐停止，素来寒若玄冰的面容突然多了一丝生动，不知怎么的，身上有些发烧起来。

有的时候，一个眼神可抵千言万语。

蓦地想起了那个半身染血却混不在意兀自紧抓着天琊的少年，还有傲然长立于雷暴之中如神似魔的高大身影，两个身影在她脑海中重合起来，陆雪琪的眼神渐渐有些迷醉。

突然间，不知从脑中哪个记忆角落蹦出了一个灰溜溜的瘦削身影，大口吐着血，却仍然笨拙地挥舞着黑乎乎的烧火棍挡在自己身前，倔强的一步不退。

如同一盆凉水泼在了身上，陆雪琪猛然一个激灵：那人为了救护自己，还在冰冷的深渊下生死未卜啊。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有些心虚起来，悄然偏过头去，不敢面对那双深邃的饱含期望的眸子。

天堂与地狱，只有一线之隔；从期望到绝望，也不过片刻罢了。就在刚才四目相接的那一瞬，云墨明显能感觉到两颗心有过共鸣，只是最后，她却突然怯懦了，躲闪了，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体一僵。

她对我不是没有感觉，只是，难道真的是与张小凡命中注定，爱恨纠葛？

陆雪琪感觉对方的力量在不断流逝，如火般的热情渐渐退去，她颤抖着，却不敢回头，怕看见那双让她不敢直视的眼睛。除了少年时那一夜家破人亡的惊惶，她从来没有如此无助过，那天有恩师水月从天而降举手将她救出苦海，而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分担她的挣扎。

她听见云墨突然呵呵笑起来，传到她耳中却是带有无比的自嘲、讽刺，他原本清朗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嘶哑起来，如同金铁摩擦：“陆师妹伤势并未平复，还是先跟着他们回去好了。近日里魔道众人在东海流波山大规模行动，咱们青云门连通天音寺焚香谷联合起来前去伏魔卫道，苍松师伯和我师丈带队，龙首峰朝阳峰大小竹峰集体出动，你们还是各自养好伤势恢复气力，早日与他们会合，东海之上还有连番大仗要打呢！”

陆雪琪闻言，没有坚持同行，默默地回了队伍，也许此刻她亦是慌乱地不知道如何面对云墨。

气氛有些压抑，剩下几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虽然不明白二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可是在场的都是人精，从神态表情上便看出了端倪。诸人面面相觑，法相和法善作为出家人不好说什么，齐昊和曾书书此刻不知道说些什么：难道要鼓励他勇气可嘉，然后再安慰其实与他同病相连的哥们还有很多，他并不孤单？只怕当场就要被云墨暴捶一顿，二人对望一眼，选择了沉默。倒是李洵刚才一直妒火中烧，可是此刻看到云墨一脸死灰，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快意，这股快意来得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可以瞬间忘记了云墨的强大和可怕，出言打散这微妙的气氛：“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

陆雪琪回头看了眼云墨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忍，却仍是咬咬牙将话说了出来：“云师兄，无论如何请将张师弟救出来，拜托了！”

云墨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众人摆摆手。众人起身欲去，云墨却突然想起一事来，出言道：“齐师兄，等一下，借一步说话。”

齐昊半脸疑问飞了过来，不知道云墨为何又突然唤住自己。云墨低声对齐昊说道：“我出来之前的最新消息，你和我小师妹的事情，我师傅师丈已经默许了。”

没等齐昊喜形于色，他马上一盆凉水泼下：“你别高兴的太早，本来二位反对你们在一起，后来是道玄师伯出面说和，我师傅师丈才决定不干涉你们的事情。可是现在，我小师弟失踪了，只怕...”不用说完全，齐昊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头紧紧皱起，想要说什么，却被云墨打断：“回去之后带上他们一起向我师傅师丈请罪，然后告诉他们我已经去找寻小师弟了，当然了，我师丈是一定不会原谅你们的。别着急，听我说，接下来你和灵儿悄悄去找我师傅，女人家到底心软，我师傅又心疼女儿，若她能揭过此事，那么你就不需要太担心了，等我带着小师弟回来之后，你们的事就多半成了。”

齐昊细细听完之后，急急向云墨拱手道谢：“云师弟，大恩不言谢，齐昊必有后报。”

二人客气一番，均有心事也不多说，齐昊告辞离去。云墨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暗自嘀咕着：“齐师兄啊，兄弟的情况如何就看你够不够八卦了。”

你当这厮为何与齐昊多说这一通？固然有买好给齐昊的意思，更多的是有自己的小九九，他自然是感觉陆雪琪对自己并非无意，回想起来更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挣扎，只是此刻他却不能紧紧相逼，只好从旁想些办法。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从小竹峰的师徒们下手，这个时候就需要自家师傅出面了，只是这个话自己却不好意思开口，所以他才叫齐昊专门点出在路上遇见了自己，苏茹必然会追问自己的情况，届时只要齐昊稍稍透出一点口风，自家师傅还不是马上就亲自出动去做水月大师的工作？

女生，说到底是要动用手段去追的。

眼见几人远遁的身影已经渐渐消失在天际，云墨深深呼吸了一口，继续向空桑山万蝠古窟飞去。一路上他不断调整着心情，总算让自己振奋了一点，也渐渐剖析清楚了自己的心迹，对于陆雪琪他不过是猎艳心理，出完全是出于对陆雪琪这个名字的好奇与憧憬，再后来便是对于她绝世美貌的向往。

这是爱吗？不是。他很确定的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作为天外来客对于两大女主陆雪琪和碧瑶的占有欲在作祟罢了。

不错，对于美好的事物，正常人都会产生强烈的占有欲的，更何况云墨一直认为自己早已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所以在发现二女都有可能与张小凡发展出感情纠葛之时，他顿时不淡定了。

想清楚这一切之后，云墨好受多了，虽然心里面还是有些滞郁，可是他已经能够从狂乱的妒火之中冷静下来，做出对策。

就算不是爱，但是至少也有好感，他却是不会轻易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