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零零碎碎的回忆
乌塞尔低着头,不敢与妮娜那美丽的,充满莫名魅惑力的淡蓝色眼瞳相接触。
“还有我留给你的那些武器…也不是拿来让你与军火商做交易的吧?”妮娜的右手缓慢的,轻柔的搭在乌塞尔裸露的肩背上,“你用我给你的钱,我给你的人,倒是为自己弄了个看起来无比坚固的城市堡垒,是吧?”
乌塞尔依旧沉默着,事实上他现在根本无法,也不敢开口。因为只要一开口,必然是因为肩膀上传来的剧痛而发出的惨叫声。而他知道,只要自己发出一声痛呼,那么等待自己的恐怕是更可怕的噩梦。
妮娜右手的五根手指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嵌入乌塞尔肩背的肌肉中,而后透过他表层的肌肉,侵入到他的骨头里。
五个细小的血孔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出现在乌塞尔的肩膀上,鲜血顺着他的手臂不停往下流落。那种仿若被五根钢钉打入骨头中的痛楚几乎令乌塞尔晕厥过去。
他的额头密布汗水,嘴唇已经被自己的牙齿咬破,他低垂着眼帘,身子轻轻颤抖着。
乌塞尔身后的手下没有一个想着要去救自己的老大。他们只是作壁上观。他们已经被妮娜吓得肝胆俱裂了。
“不要怕,你的血那么难喝,我还不至于没有品位到这种地步。”妮娜从乌塞尔的肩背上移开自己的右手,看着自己五指上沾染的少许鲜血,竟然是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我给你三天。三天内,把你手下,所谓的所有知道关于当年病毒事情的人全部清理了。而后将你手头的权利,关于这座城市的权利,全部移交给我。这样的话,或许我可以考虑免你一死。”
妮娜有些不耐的甩了甩自己的右手,似乎想将上面沾染的鲜血尽数从自己的手上甩脱,“你知道我这个人,最是受不得别人威胁的。你指望用一些小手段就可以威胁到我,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并且你还应该知道一件事。从你违背我的意愿私自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你就该知道的一件事情。”妮娜说到这里,那极具女人味儿的声音忽而冷了下来,“那就是,当我因为你的愚蠢找到你的时候,你将无所遁形!”她沾染着鲜血的右手忽而伸出,以雷霆之势扼住乌塞尔的咽喉,硬生生的将他健壮的身子提了起来,“你的手中所谓的筹码,对于我来说,根本一文不值!”
“是这样吗…”乌塞尔由于咽喉被妮娜扼住,说话都有些艰难,“别人不清楚,我很清楚…妮娜小姐…你是多么的渴望同类,你对于同类的渴望,超乎世界上的所有事情…而那病毒,正是你能否拥有更多同类的关键,不是吗?你不会拿这件事情来冒险的,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在你眼中,恐怕连蝼蚁都比不上…”
“你不会拿我这样连蝼蚁都比不上的生命去赌你倾注了几乎所有心血的计划的…你很清楚,如果这座城市的市民与政府知道了当年的病毒究竟是怎样一种东西之后,会对你的计划造成多大的干扰…也许在他们知道了你是怎样的一种生物后,就会如我一样,制造大量能够对付你的武器…紫外线武器,硝酸银武器…谁说的准呢?我知道,对于你的计划,哪怕是一分一毫的差池,你也不会允许出现的…”
“实际上,现在,你对我来说,就是那一分一毫的差池。”妮娜松开了乌塞尔的咽喉,如果再扼下去,他恐怕会活生生的被自己扼断了脖子,“既然你知道我这么在乎同类的话,我想你是不会介意我将这个小帅哥带走的吧?”妮娜的目光瞥了眼还躺在地上,似乎因为所承受的痛楚超过了身体极限而晕厥过去的周天明。
“你…咳咳…请便…”乌塞尔从不间断的咳嗽声中挤出这么几个字来。
妮娜耸了耸肩,她转过身去,抓住周天明的后领,就像托着旅行包一样托着周天明的身子缓慢的朝大厅外走去。
“顺便说一句…”当乌塞尔见到妮娜的身影消失在过道拐角,正欲松一口气的时候,妮娜忽而从拐角处露出半个头来,她对着乌塞尔露出一个对男性来说极具杀伤力的好看笑容,“你的项链不错!”
当妮娜的脑袋彻底消失在拐角处,并且乌塞尔的一个手下战战兢兢的去到门口检查过,确认她已经完全离开后,乌塞尔的身子一下瘫软在地上。
他大口的喘着粗气,顾不及处理自己肩膀上的伤口,裤裆处逐渐有不明液体流出。而不只是他,大厅中的大部男子,都被妮娜妮娜吓得尿了裤子。他们闻着大厅中一种若有若无的尿骚wei,不禁面面相觑,脸上的神情颇为尴尬。
周天明的意识陷入沉沉的沼泽中去。沉沉的,堆满记忆碎片的沼泽。
身体上的痛楚已然感觉不到,那种比死还要难以承受的灼烧感也渐行渐远。之前在大厅中的所有的一切,都仿若已经是上辈子所经历的。都好像已经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剥离开来,就宛若现在自己所处的泥沼中的无数记忆碎片一般,也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记忆碎片黑暗的泥沼中发出微弱的荧光,就像曾经在那个夏夜河边见过的萤火虫发出的那种荧光。
周天明在黑漆漆的泥沼中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一小片散发微光的碎片,好像触碰到了某个脑海深处的片段…
盛夏渐渐过去,空气中慢慢地充斥着一抹初秋的气息。林荫道旁的法国梧桐树枝头上的知了还在低声鸣叫,它们仅剩的生命如同秋风中的残叶一般迅速的凋零着。
周天明走在林荫道上,脚下踩过地面零碎的石子。他的目光低垂着,看着自己正在不断向前迈进的双脚。
他的身前,洛雪穿着简单地白色体恤加牛仔短裤,托着凉拖的白嫩小脚缓慢且坚定的向前不断移动着。他们两人一前一后,一个昂首而行,一个垂目相随。时近黄昏,阳光不像正午时分那般火辣,阳光斜照在二人身上,将二人的影子拖拉的长长的。与街道上的树影想重合,影影绰绰的,勾勒出一种奇妙的图形。
这样一前一后,毫无一言一语交谈的类似于散步的行走,已经足足进行了有两个小时。从南京市的鼓楼走到山西路,又从山西路走到夫子庙,路途自然可以称得上遥远,但洛雪显然没有厌倦的意思,而周天明,也只是由着她而已。
他们走的这条沿着公园的林荫道并不算长,没过一会儿便走到了尽头。
洛雪停下脚步,周天明也极有默契的在与她相距还有三步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可累了?”洛雪回过头来,晶莹澄澈的眸子望了眼周天明,说出了两个小时以来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可累了?”周天明并没有回答她,反而是微笑着反问她。
洛雪摇了摇头,尽管她的额头与白皙的脸庞上都沁出了许多汗水,这许多汗水透过阳光的折射,散发出一种刺眼的光芒。
“那继续走吧。”周天明微微耸肩,他看了眼设在他们所立的这个路口的红绿灯,说道:“下面要去哪里?新街口还是哪儿?只要不过长江大桥,随便你挑!”
“如果我要去长江大桥呢?”洛雪歪着脑袋,脸上微带笑意的看着周天明,“你会陪我去?”
“我…”周天明犹豫了一下,他满是汗水的脸上现出一丝狐疑的神情,“你该不会是说,从这儿走到长江大桥?”
“如果是呢?”
“嗯…”周天明沉吟一声,“那么,我们恐怕得先去买一点儿水,以免走到半路脱水。”他说完,朝洛雪淡淡一笑,似乎真的就要陪她从这儿走到长江大桥似的。
洛雪望着他,忽而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就仿若炎炎夏日中的一丝凉风,周天明感受到的所有炎热、疲惫、都在这一笑之间尽数化去。
“虽然听起来你是在随便糊弄我,但我还是很开心。”洛雪笑着,这样说道。
她的语气婉转动人,像专门学声乐的人极为努力的从嗓子中发出的那种动人的,极具某种莫名感染力的声音。但周天明知道,她并没有多么努力的去发音,她只是,天性如此。
“我可没有糊弄你。”周天明感到自己似乎被冤枉了,“如果你真的要去长江大桥,就在现在的话,我也并没有意见的。”
“你认真的?”
“我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认真的吗?”
洛雪仔细凝视着他的脸庞,而周天明却有些回避似的躲开她的目光。洛雪为此浅浅一笑,“看,心虚了吧!”
周天明的的确确感到心虚,但却并不是因为洛雪认为的那个原因。
“哪里,我只是不太擅长与人对视而已。你知道,怎么着都觉得很尴尬。”
“只是不太擅长与人对视而已…”洛雪仿若广播员一样重复着之前播报的消息,“那样可是不行的。”她摇了摇头,“如果你这么羞涩的话,那么你以后有了喜欢的女孩子该怎么办?”
“不擅长与人对视,不能说是羞涩吧?”周天明说,“况且这与我以后喜欢的女孩子有什么关系吧?”
“因为,大部分女孩子…”洛雪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句话可能有些不太妥当,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大部分,至少从我来说,我是很喜欢或者说比较享受与自己喜欢的人那种四目相对的感觉的。你知道,从他的眼睛中,你能看出许多东西。许多平时看不见的东西,都可以从眼睛中看见。”
“希望以后我的女朋友不会喜欢类似于对视这样的东西…”周天明小声嘀咕了一句。
洛雪微微耸肩,仿佛在说‘但愿如此’,“不过,你应该学着克服这种不习惯。毕竟,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如果你多看一个人的眼睛,哪怕是一个细微的眼神,你也能读出他很多的心理活动。”
“说的跟fbi似的!”周天明摇头失笑。
“可不要觉得不可能。要了解一个人…就要先从与他对视开始。”
“所以这也是你尝试了解我的一种办法?”周天明望了眼洛雪,“所以我说,了解一个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有时候,了解一个人,也是需要另一个人做出一些努力的。”洛雪歪着脑袋,饶有兴趣的看着周天明,“不只是我单纯的想要了解你吧?我想,你或许也想了解我,是这样?”
“我可没有细密的心思去了解一个人…”
“可你陪着我走了两个小时,一言不发,我们俩人,就这么沉默着走了两个小时的路。不觉得不可思议?”
“是有些难以想象…”
“即使是现在,我继续叫你陪着我走下去,即使是真的走到长江大桥,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亦或是一直走到天亮,你也会答应我的吧?”
周天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幸好现在还没有开学。”
“为什么会这样呢?”洛雪说,“你对别人,也是这样迁就?”
“嗯,我这个人一向好说话。但…还不至于好说话到这样的地步。”
“所以说,你是只单独的,对我一个人迁就咯?”
“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