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泼墨谷外伤心事
“人类真是高明,一边请暗夜之母打开暗夜之门,放出外来昆虫,一边从各地调来大批鸡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的争战一过,我们便来收拾残局。等他们龙争虎斗,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公鸡营,可就有用武之地啦!”一只公鸡如此说。
“达令,你先别太得意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成语,用法可广泛了。外来昆虫和本土昆虫两败俱伤时出手,是你们鸡鸟的成语。你们吃光了两种昆虫后,人类宰你们,则是他们的成语。你还是小心一点,别雀没做成,倒成了那只螳螂。”一只母鸡如此说。
公鸡甚是气恼:“你这死婆娘,便不会说吉利话。人类宰我们,随时都可以动手,哪用等到吃光昆虫后?你咒我死,是不是想和隔壁的大花鸡私奔?我看你们眉来眼去,早有私情。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非啄死你不可。”他也当真蛮横,不问青红皂白,扑上去对着母鸡便是一顿啄。
母鸡咯咯连天,大叫冤枉:“达令,达令,你要相信我,我只爱你一只鸡,别的鸡在我眼里,只是浮云罢了。我是担心你才这样说的,就算人类不对付你们,万一外来昆虫和本土昆虫罢战言和,你们也要吃亏的。”
公鸡哼了一声:“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那些外来昆虫一口外语,本土昆虫一句也听不懂,怎么言和?除非泼墨谷的松墨先生出山,否则这场生物入侵大战,谁也化解不了。不过你也知道,想让松墨先生出山,比让我们公鸡游泳,还要困难一万倍。”
两只鸡干戈玉帛,又卿卿我我地远去了。大大俟他们走远,才扒开塞住罐口的东西,钻身出来。正要四下查看跳蛛们是否存有活口,天空中一个声音疾喊:“老大,老大,你在哪儿啊?老大,你别吓我们,你要是挂啦,我和阿三以后谁当老大啊?”
另一个声音说:“当然是我当老大,老大挂了,二哥不当老大,难道还让你这个三弟当?呸呸呸,什么老大挂了?老大英明神武,区区几只白蛾……”想着白蛾们的恐怖白光,下面的话终究底气不足:“老大,你要再不出现,我可要把你小时候怕尿床,用蛛丝捆小**的糗事说出来了。”
大大爬到一个破箱子上,大喊道:“死阿三,老子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丧?还敢说我的糗事,你小时候糗事少了么?每逢yīn天下雨,你总是喝一肚子水,问你为什么,你说现在喝饱了,万一掉到水里,就不会再喝水淹死了。世上之傻里吧叽,莫过于此。”
天空中,小五正载着阿三和五六七八到处寻找大大的踪迹,后面跟着城市虫王和吐儿陀,听到喊声,都喜不自禁。还没等降到箱子上,阿三一个蚁跃,跳下来抱住大大,哭着道:“老大,你没事就好,刚刚在天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我……我都想揍死小五了。”
“揍我干嘛?”小五惊道,“阿三你讲不讲道理?老大又不是我打死的。”
“谁叫你这个万蚁之皇这般没用,连几只白蛾都打不过,我不揍你,揍谁?”阿三瞪眼。
小五怒道:“你不也打不过么?我是万蚁之皇,你是万毒蚁王,大家半斤八两,nǎinǎi别骂嬷嬷。”
大大瞧着他们关切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感动,突想起一事,忙问:“跳蛛捕虫队的队员们有没有事?他们刚才为了救我,跳出去和美国白蛾打架,我这条命,全是他们换回来的。”
众蚁脸sè黯淡,小五说:“老大,你别伤心,跳蛛捕虫队只只都是英雄好汉,慷慨赴义,没一只孬种。”言下之意,自是没一只活着了。
大大一呆:“不会的,他们不会全都死了,十三点是最后出去的,他总会活着。”
小五叹道:“我在天上亲眼看见,十三点抱着一只白蛾,同归于尽了。”
大大一把揪住他的脖子,狂怒道:“既然你在天上亲眼看见,为什么不飞下来救他?你……你知不知道老大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想他死!”
小五目中流下泪来:“老大,不是我不救,我当时背着五六七八,又要照顾城市虫王和阿三,实在救不了他啊!若不是吐儿陀带来的蜜蜂战士引走了美国白蛾和巴西龟,我们……我们也逃不掉。”
大大呆站在箱子上,良久不语。阿三劝慰道:“老大,你别沮丧,我们这便回去,召集昆虫大军,杀光那些外来物种,给跳蛛兄弟报仇。”
大大怒道:“报个鸟仇?人家都等着做黄雀,吃我们这群螳螂,你召集大军,不是正中人家的意吗?”把刚刚听到的公母两鸡对话,和众虫说了一遍。
众虫听毕,无不惊惧,都说人类狡诈。阿三道:“老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你快发令,把我们的命运,从螳螂变成黄雀。”
大大道:“眼下唯有先让昆虫大军退出城市百里,这块地盘留给美国白蛾和巴西龟,让他们和人类斗。城市虫王,你速去传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踏入城市百里之地。”
城市虫王道:“黑蚂蚁,我的本职工作是在城市里批文件,下达战斗jīng神,传令这种小事,好像有损我的身份吧!”
阿三推了他一把,骂道:“红华娘,老大现在是三军司令,他的话就是军令,你敢违抗军令,是想和我亲嘴吗?”
此言一出,城市虫王吓得脸都绿了,赶紧拍着翅膀起飞,连声道:“我去传令,我去传令,妈的,把这茬给忘了。”
大大又道:“小五,你和七八去城市里找阿瓦,让他帮我们办一件事。”
“办什么事?”小五问。
大大把触须搭在三弟的触须上,传达了信息。小五说:“老大,这招行不行啊?”大大道:“行不行你不用cāo心,总之照办就是了。七八能侦听人类的思想,这件事情,你们很容易办的。”
小五“哦”了一声,载着七八振翅而去。
剩下阿三摸着脑门,道:“老大,他们都有任务,我干什么呀?你该不会叫我和五六妹妹去花前月下侦察敌情吧,这个任务,可是很凶险的。”
五六啐道:“你想得倒美,和你去花前月下侦察敌情,我宁可违抗军令。”
阿三大喜:“好妹妹,原来你喜欢违抗军令啊!走走走,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处罚。”惹来五六好一顿白眼。
大大对吐儿陀道:“吐儿陀,你知不知道泼墨谷在什么地方?”
吐儿陀脸上现出不自然的表情,问:“黑蚁兄弟,你问这个干什么?”
大大说:“我想去请松墨先生出山,听公鸡母鸡说,只有松墨先生能阻止外来昆虫与本土昆虫的大战。”
吐儿陀叹道:“原来你知道松墨先生的名字,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既然知道松墨先生的大名,你还去请他出山做什么?”
“怎么?”大大愣了一下,“不能请他出山么?”
吐儿陀说:“请他出山,等于再打开一扇暗夜之门,而且因为居留此地已久,这扇暗夜之门,恐怕比放出美国白蛾和巴西龟的还要可怕。”
大大奇道:“为什么?”
“知道松墨先生是谁么?”吐儿陀轻声说,“他就是曾经毁过千里树林,让本土昆虫闻风丧胆的松树线虫的宿主,松墨天牛。”
……
枫林如海。
漫山遍野的小枫树,在chūn意的滋润下,怒放着燃烧般的新绿。这种超越火焰的张狂,让大大在很远的地方,就感到一股无处躲遁的清新扑面而来。
新芽,新树,就连山峰,也是新的。
在大大的一再坚持下,吐儿陀终于答应带他们来泼墨谷,似乎想起了以前一些不愉快的事,蜜蜂一路来脸sè都很差。望见这一山的小枫,他愈加黯然,摇着头长长一叹。
大大和阿三五六骑在他背上,问道:“吐儿陀,这里就是泼墨谷吗?”
吐儿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叹息着说:“这座山上,原本生长着无数的百年松木。”
大大问:“那那些百年松木呢,怎么一棵也没见到?”
“烧了。”吐儿陀淡淡道,“松墨天牛带来的松材线虫把这当作他们的乐园,拼命繁殖后代,一山松木,在数月间便焦黄枯萎了。人类害怕虫害扩大,将松树尽数砍伐,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他轻轻叹息:“这片松林里,原本住着一大群与世无争的蜜蜂,他们采野花,酿甘蜜,rì子过得平淡而快乐。然而大火突来,千里之地尽成焦土,他们……他们连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就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了。”
大大惊道:“一大群蜜蜂,难道一只也没逃出来吗?”
吐儿陀脸上的表情沉痛而淡漠,矛盾得让人心碎:“只有一只,他因为和爸爸妈妈吵嘴,飞到松林外面赌气,躲过了这一劫。大火过后,他在焦土上面哭了三天三夜,最后去城市找他的远房姑姑了。”
大大眼睛瞪得滚圆:“吐儿陀,你……你……”
“是我,”吐儿陀拼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伤痛,却还是颤抖着逃了出来,“那只劫后余生的蜜蜂,就是我。泼墨谷上苍松劲,傲云曾落蜂雨时,这一片山川,曾经,是我的家。”
三蚁喟叹,都深切地感觉到吐儿陀心中浓浓的思乡之情。新绿的枫林间,一阵刺骨寒风迎面扑来,似乎也在悲恸着曾经的过往。
“寒风?现在怎么会有寒风?”大大的心绪刚动,一只sè彩斑斓的蜻蜓,忽傲立在山峰之巅,曼声道:“松墨先生,冰蜻栖息地大公子应约前来,先生久不出迎,又岂是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