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将军的小楼
() 这是个很僻静的山林,僻静得找不到一丝尘世的暄嚣,这里已不是凡人的住处,而是传说中神仙的居所。
在这山林之中,有一座小小的木楼,这座木楼就叫小楼。
在小楼的不远处,站着一位白衣老人。老人很静,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遥望着天边。
天边有夕阳,夕阳边有白云。
老人静静的望着天边,不知是在天边的夕阳,还是在看夕阳边的白云。又或者他在看夕阳也在看白云,又或者他什么也没有看。
他很静,一如那近前的山。可他又不静,又如那天边缓缓流动的云。
他似静,却也非静;他似动,却又非动。他就是这样似静非静、似动非动的站在那里,他站了很久,等了很久。
像站了千年,像等了百年。
落rì下,官道中。一人一骑飞驰,扬起阵阵轻尘。
“吁”,马上的白衣人一声轻喝。白马人立而起。白衣人悠然下马,看了看前方,前方是官道,延官道前行二十五里就是金陵。
可他的目标似乎并不是金陵城,因为他的目光正落在前方三丈处的一条林荫小道上。
白衣人静静的走向林荫小道,他一路前行,走得很轻,也走得很慢,似乎怕惊扰了什么。
他的脸很白,一种冰冷的苍白。他的手也很白,不过却很修长、坚定。他的手中还有一把剑,一把普通平凡、却又带着森森寒意的剑。
如果,现在有人看到他手中的那把剑,一定会万分的惊讶,因为那把剑的剑柄上分明刻着一个字,一个森寒的‘寒’字。
一个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也并不重要。但重要的、特别的,则是这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就如同‘死’字一样,‘死’字只是一个字,并不重要、也并不特别,但特别的,重要的、乃至令人恐惧的,则是它所代表的意义。
在江湖上,剑柄上刻着字的并不多,似乎只有三把:一把刻着‘寒’字,一把刻着‘凤’字,还有一把刻着‘云’字。每一字都代表一把剑,每把剑都代表一个人。
‘寒字代表穆寒山,凤字代表秦凤山,云字代表乔云山。这三人是兄弟,他们都是大将军的弟子,他们合称将军座下三剑。
剑痴穆寒山,剑歌秦凤山,剑兵乔云山。
剑痴穆寒山,诚于剑,亦痴于剑。他为剑而生,也愿为剑而死。他是一个剑客,一个将生命与灵魂,都完全奉献给了剑的剑客。
剑歌秦凤山,剑声如歌,歌声如剑。剑出鞘,歌声起,剑回鞘,歌声灭,歌声灭,人已死。他的剑就是他的歌,他的歌就是他的剑。
剑兵乔云山,他以剑道入兵道,再以兵道入剑道。他将兵法融于剑法,亦将剑法汇于剑法。
这三个人,无一不是名动天下,天下闻名的人。
穆寒山,二十七岁。七岁学剑,学剑二十年。十七岁仗剑入江湖,十年间身经大小一百二十七战,不,是一百二十八战,无一败绩。
秦凤山,二十六岁,七岁学剑,学剑十九年,十七入江湖,九年间身经大小九十三战,全胜。
乔云山,二十五岁,七岁学剑,学剑十八年,少入江湖。官封骁勇将军,掌京师八万禁卫军。
这三人都同出一师,都是护国大将军名落尘的弟子。至于大将军,他无疑是个令人尊敬的人,人们尊敬他,并不是因为他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也并不是因为他是天下第一名侠名尘烟的哥哥。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值得令人尊敬的人,与他的权、他的名、他的武功都毫不相关。
穆寒山走得很轻,也走得很慢。他轻轻的走,他慢慢的走。
他走过林荫小道,走过山间小路,一直走到小楼前。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位白衣老人,看见白衣老人的时候,一向冷默的他竟然变了,变得激动,变得兴奋,激动与兴奋中自有一种深深的敬意。
穆寒山本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一如昔年骄傲绝世的剑神:西门吹雪与西门飘雪。
他也是一个剑客,一个拥有剑一般冷酷的剑客。一个骄傲的人,一个冷酷的剑客,是不该有那样的神情,可是,他却偏偏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老人没有回头,依然遥望着天边。良久他才开口道:“寒山,你回来了?”
“是的。”穆寒山的声音很静,却并不冷。
他的话很简单,也很直接,一如他手中的剑。
老人的声音依然平淡,一如天边那淡淡的云:“用了多少剑?”
穆寒山道:“四十九。”
“受伤了?”老人的声音中隐隐有了一丝关切:“你受了剑势反挫之伤。”
穆寒山没有回答,这已用不着回答。
“唉!”老人轻轻叹道:“云山死了。”此时,他的声音中隐隐有了种难以言说的哀伤,有了种不可言语的落寞。
“我知道。”穆寒山的声音显得很平淡,可是,谁都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悲痛。
老人回头凝视着穆寒山,良久,才开口道:“我想你也许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剑中之神!”
“为什么?”穆寒山很疑惑的问。
“因为,”老人的语气有了种奇异的神情,一种不知道是惋惜还是欣慰的神情:“你有情,可神却必须无情。一个人要想成为神,就必须得斩断所有的情,可你斩不断,你也斩不了。”
“难道,”穆寒山凝视着手中的剑静静的说道:“有情就不能成为剑中之神吗?昔年,西门吹雪就有情,他曾娶妻生子;而且,他还有一个很好的朋友——陆小凤。可是,他一样是剑中之神。”
老人淡淡地问道:“昔年,‘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的那一战,你可知道?”
这已成传奇、已成绝响的一战,江湖之中又有谁能不知?
穆寒山是一个剑客。一个为剑而生,也愿为剑而死的剑客。江湖上其他的事他或许不知;但与剑相关的事他一定知道。
穆寒山的眼神中蓦然有了一抹尊敬。就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突然间提到了自己最崇拜的神祗。他用一种很激动、很急切的声音道:“我当然知道,那一战的剑光,足令那夜的明月为之失sè;那一战的剑光,足已照亮江湖永恒。”
一剑西来——西门吹雪;天外飞仙——叶孤城。两个孤高绝世的剑客,两个剑中的传奇;就战在那月圆之夜。
那绝对是惊天动地的一战。那一战所成就的,已不只是剑的传奇;它几成江湖中的永恒。
老人静静地问:“你可知道,那一战谁胜谁负?”
“叶孤城败,西门吹雪胜。”穆寒山很肯定地答道。
老人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你错了,败的应该是西门吹雪。”
穆寒山不敢相信:“不可能,西门吹雪是剑中之神,他怎么会败?而且死的是叶孤城。”
老人静静道:“正因为死的是叶孤城,所以败的就是西门吹雪;正因为他胜了,所以他死了。”
穆寒山不敢相信,他也不愿相信:“我不相信。”
老人淡淡地说道:“在那一战的最后一剑,西门吹雪可以刺穿叶孤城的胸膛,叶孤城的剑也完全可以刺穿西门吹雪的咽喉;可最终,叶孤城却将他的剑移了三寸。”老人看了看穆寒山,然后静静的说道:“这,就是那一战最后的一剑。”
穆寒山依然不信:“不可能,他可是剑中之神——‘剑神’,他怎么可能会败?”
老人淡淡道:“你又错了,那时候,他还不是真正的‘剑神’,因为——他心中有情。在那一战之后,他才是真正的‘剑神’;叶孤城用他的死成就了西门吹雪,同时成就了真正的‘剑神’,现在,你明白了吗?”
穆寒山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道:“那西门吹雪真的就是个无情的人吗?”
老人淡淡地笑道:“不,他依然是个有情的人。只是他握剑在手时——他的心中就已无情。”
穆寒山低头沉思,良久才开口道:“我明白了。”
“云山死了”,老叹了口气,突然道:“他是被人用一把刀杀死的,一把薄薄的刀杀死的,天下间用刀的高手很多,可能杀得了云山的却并不多,而用一把薄薄的刀杀死他的,似乎就只有一个人。”
“卫青衣”,穆寒山冷冷的回答。
老人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杀”。穆寒山只说了一个字,可这个字所拥有的杀气却是异常的骇人,就连那天边的流云,那远山的夕阳都已感觉到了。
“不”,老人断然道:“带他来见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