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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池底传来的，断续而幽隐的声音更加清晰了，其中似乎多了?许欢畅的味道——由于生前强烈的怨念，恋栈着人间未及步入黄泉，而只能??世中游荡的?魂，他们?人间徘徊了无数个年头，最终陷入万阴鬼池，日日夜夜永受煎熬。

这?永不得超脱，执迷于怨憎的亡魂，?于生人有着强烈的渴望。活人温热的、脉动的血液里散发的生之气息，即使?们已毫无?力可言，然而只凭着那一股最本源的执着，只想离着这气息更靠近、更靠近一?。

燕长歌眼中蕴满厌恶，他的性情虽然算不得是洁癖，然而却也绝不?许肮脏的东西靠近。暗中三次纳气发力，这样的力?即使是千钧巨石也能震得粉碎，可是只看他的表情便知道，结果并不理想。他现?伸?一下手指，都要使出绝?的力量。万阴鬼池，束缚炼化了千万的冤魂。故老相传，若是生人?入池中，则永无脱?的可能。

玄朗仔细看着燕长歌的面?，想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他想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也有恐惧。

可惜他并不能如愿，除了厌恶外，燕长歌神情里只有冷冷的不?——?鬼池的不?，和?于他的不?。

“燕长歌，天下间?没有能难倒你的事情吗？”

他心里忽然起了恶作剧似的念头，只想要刺激一下这个永远高高?上的男人：“可是?——，你?是有天?的本事，当年不是也留不住晴?的命？”

“住口！我亡妻的名?，凭你也配叫出口？”那两个??佛刺痛了某处要?，他的脸一瞬间苍白如纸。

“晴?，晴?，晴?……”玄朗的眼睛忽然迷离，似乎陷进了?忆里，继而瞳?散而复聚，盯紧了?方的眼睛，他一?一顿的说道：“不配叫这名?的是你！燕长歌，当年你上天入?也找不到的那个人，?是我！你挽留不住的又何止是她的命，还有她的心！”

燕长歌眼中的闪光锋利的似乎可以割断一切，“是你！？”

一道白色的闪光?两人之间横过，是倾国剑连着鞘直刺玄朗咽喉，却?三?之外生生顿住，剑?震颤不已，显示着主人心中的暴怒与不甘。“噗”，玄朗喉间枯硬的皮肤猛然断裂，爆出一朵枯败的血花，隔空的剑气毕竟是伤了他。

“是我，?是我，我藏了十六年终于能说出口了！你一?想要杀我想的疯了吧，可是你不知道，其?我更想杀你！因为若不是你，她不会一心求死！”

玄朗喘息着吐出几口气，反而渐渐平静下来，用一种说他人故事的口吻说道：“是的，我更想杀你，仇恨?我心中被滋养到了可怕的?步。这十六年，十六年里我号称闭关修行，看着自己的皮肤一天天枯萎，最后干硬如树皮，作为人的特征一点点消失，即使怎样看来都没有希望，可一直让我?持下去的只是杀死你这唯一的执念。”

“恶贼！是你毁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你还敢妄言杀我？”燕长歌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额头上的青筋也根根突起。他找了十六年的恶魔?站?自己眼前，可他举世无双的仙剑竟不能刺入仇人的喉咙。

“其?你也不过是一个生活?自己的想象里的可怜人！”玄朗望着?颜绝世、性情更不可一世的燕长歌，眼神近乎于怜悯，“我来告诉你真相，一个你永远都无法接受的真相！”

…………

我是普陀??千阁?方丈慧)禅师的首?弟?玄堪，三?便已出?为僧，拜?师?门下。师?常说：“诸弟?中，唯汝最具佛性，来日传我衣钵者，必无他人矣。”

这亦是我多年梦想。成为?千阁?的方丈，便意味着同时成为佛门á?道?共同的住持和朝廷敕?的?国师之一，可以统帅天下所有的僧?。佛门虽朔败于道门，濒于衰落，可谁知道不会是我让佛门再次广?呢？这样的荣耀即使是六根清净的得道高僧恐怕也不能?拒，何况我六根未必清净。

然而?遇到她之后，我才发现，这一长串的名号其?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晴?并不是那种让人一见惊艳的女?，或许是因为连那样的男人都倾心于她，才让她如此引人注目，?佛加了一道光环。

是的，她的丈夫是九霄狂?燕长歌，天下名剑谱排名第二‘倾国剑’的主人。这个术法绝世的男人，同时拥有连女?也?妒的绝世?颜。同门师弟常笑我相貌英俊，却不幸做了和?，然而和燕?士一比，我这一?皮囊便太也不堪了。这样的天之/?肯为了她而甘心隐?林泉，单只这一点，?为她增添了许多魅力。可是不久后我已知道，她的魅力与生俱来，从无需假求外力。

只可惜，并没有多?人看得出，包括她自己。

她?燕?士说，?闺阁时曾向佛祖许愿能求得如意郎君，如今心愿得偿，理应??中礼佛三月，敬谢佛祖。燕长歌欣然答允，却不知她是?说谎。其?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她已经无法面?自己的丈夫，她苦无人诉，只想向佛祖说说自己的心事。

燕长歌为了她抛ó了天下的名声，?她事事依从，然而过了两年的隐?生活后，她却不知该如何面?他。他那绝美的?颜啊！每日清晨揽?自照的时候，总会看到?后另一张更加美丽的脸，她甚至提不起精神梳妆打扮。?为妻?，本是女为悦己者?，然而?色却及不上自己的丈夫，这样的折磨旁人无法想象。他?是?她千依百顺，她?是惊慌失措。

或许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她因此而渐渐愁肠百结。——其?她配得上的，她配得上天下任何人的，可惜只有我和燕长歌懂。

那一夜，我经过佛堂，偶然听到了她的心事。从此后，我时常夜里?佛堂外徘徊，自己也不知道是?等待什么。

说不上是我勾引了她，还是她勾引了我，或者用世俗的说法，我们是两情相悦。

那一天晚上，?佛堂里，高高?上的佛祖，冷眼为我们见证。

从讲经，到倾听，到?慰，再到拥抱，一切?佛是梦幻一般，却又如此顺其自然。我们都觉得，事情本该如此。之后，我经历了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时刻，原来人与人之间可以那样的抵死缠绵、灵肉交*合。那片刻的温?比佛经上说的一切圆满、?乘都更美妙。

这?是佛说的“空色”吗？难怪佛?惧谈‘色’——这让人不肯皈依的诱惑。

佛说色无长形，不过是过眼?劳，故为空，我却说刹那即是永恒。

我知道，我是沉沦了，沉沦?灵欲和肉*欲里，更沉沦??*欲里。按照佛经的说法，我若执迷不悟，从此永不得解脱。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相信?她的?可以超?三千世界，救我出无边苦?。

后来的两个月，我?佛行走?云端上，既?心翼翼又飘飘欲仙。我想，只为了这短短的两个月，拿我几十年的清修去换，也是值得的吧？可是人啊，?是这么贪心，我们多想从此相?到老，一生不离不ó。燕长歌却像一?顶天立?的高?横?眼前，无法翻?。

三个月还愿的时间很快?到了，她说?佛祖的祷告不够虔诚，要把时间延长到明年。燕长歌自然?她言听计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而几乎?同时，她发现自己有了??——我和她的??。

她开始忧心忡忡，肚皮渐渐隆起，眉头也一天比一天皱的更紧。我曾说：“我们逃走吧，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方，两个人和??快乐的生活一辈?，不好么？”

可是她说：“没有用的，燕长歌的追踪之术举世无双，天下再?，也没有我们的??之处。何况，以他激烈的性?，知道了事情始末，?会迁怒旁人，只怕会杀?普陀?的和?。”

原来啊，我们的幸福只是建立?一条悬?高?间的钢索上，钢索的一端?执?她丈夫的手中！?颤巍巍的随风摇摆，而?头处，是看不到底的深渊。难道真的如佛陀所说，世间一切皆为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吗？

她开始ü卧不?，许多个夜里被噩梦惊醒，埋?我的怀里低声哭泣，我不需要问也知道梦是关于什么的。有几次她甚至接近于流产，只是想保住??的强烈愿望才挽救了她。我几个月前?放ó了?佛陀的追随，然而这时又忍不住每天向着佛像祈祷。可即使佛真的听得到我的声音，是否还会把仁慈施与一个背叛者呢？

临产的时候，我秘?把她送到?外，请来附近最好的稳n替她接生。稳n的经验救了她和??，碰上了?有的倒位产，?加上她不稳?的情绪，即使是那个曾经接生过上百位?儿的稳n也狠?了一把汗。但总算是佛陀保佑，母?平?。或者，并不是佛陀?保佑，只是她还有没了的心愿，她不想放ó。

她鲜活的生气旺盛了三天，我当时多傻，以为她因为??而?复了生气，从此会渐渐好转。那三天里，看着她?着怀里的??微笑，听着她的笑声和??的哭声，我的胸中充满了幸福。那一刻，我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即使等着我的再艰难又有什么可怕呢？

然而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光返照。第á天，她忽然憔悴的几乎抱不动??了。可是她只是催着我拿纸笔给她，我怎样劝也不听。她靠?我的肩头颤巍巍的写了两?信，?心??起一?，署上燕长歌的姓名，另一?交到我手里。

她的脸色比纸还苍白，声音里有说不出的疲倦：“我知道我自己是不行了，可是我担心你和??呀。——傻瓜，别说话。你不能也跟我一起走的，??更不能没有人照顾。等我死了以后，你一?按着这信上说的去做，可千万别做傻事呀！”

她见我迟疑，轻轻的笑起来，说：“你这个和?，怎么没有半点慈悲心肠？这可不是单为了你一个人，可还但系着许多条人命呢！……你别想着报仇的事情，你这个人虽然从来?忍，可认?的事情总是至死不改，我只怕你……其?他也没有错啊，是咱们?不起他，他也是个可怜人呢……你今后?把我忘了吧，只当是命里的一个劫，劫过了，你还当你的和?，好不好？……要是有来生，真希望能早点遇见你……你不是和?，我也没有人……”弥留之际她说了许多，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滴到她的脸上，成了我们最后的温?。

她?我怀里闭上双眼，???躺?床边，不哭不闹。

我很奇怪自己可以那么平静的面?燕长歌，甚至可以很配合的为他带走??找?借口。晴?的遗体也是他亲手埋入?下，而不是我。

我和她都低估了燕长歌狂暴的性格，他无边的怒火几乎毁掉了整个普陀?，有着千年历史的半壁佛殿?他的手中被夷为平?，我的师傅惠)禅师亲自住持三百人的莲华阵法围困他，最后却累到脱力，?不久后便圆?涅槃。见了他的出手，我才知道，晴??生前为何那样忧心忡忡，竟至于精枯神竭。

若不是折铁仙师偶然经过，不，不是偶然，这也是晴?授意的结果。她说：“天下间除了三??师，唯有天师道折铁能制住燕长歌了。圆明天师á年前?故，正阳是剑仙里的显贵，??九重之上，而庐?三白?士更是不出庐?一步。折铁仙师却古道热肠，如今唯有想办法找到去?他了。”

我知道以我的资质，穷?一生，也不可能达到折铁和燕长歌的高?。晴?让我从此忘了这一切，仍旧做一个?分?己的和?，是想救我和??的命。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真的试着去做了，试着忘记。

老方丈圆?，我接任了?千阁?的住持，以刚过不惑的年纪而成为天下第一?的住持，可以说是古所未有的。然而?中惨淡的?面，让人?这盛事提不起半点兴趣?扬。我?接任前闭关三月，深研佛法，自认世情堪?，胸中朗照乾?，因此?法号‘玄堪’更为‘玄朗’，心?理得的接任了主持的?位。

可是有一种痛深埋?骨血里——我们一起翻过的佛经、她弥留时n9的泪眼、被燕长歌抱走的女?、茶?顶面东的?冢，许多?象每每让我从禅?中惊醒。原来——自以为忘却，不过是病入膏肓后的蛰?。

我想让仇恨有所适从，因此想到了一种无人问津的禅法，据说这种禅法是天竺的一位苦行僧人，为了折磨自己的心?而创造的。

那是枯木禅法。

正如?的名?，这是以自?血肉为代价，强行拟态植物的枯荣变化的禅?之法。而这样的变革过程中，伴随着极可怕的肉体之苦，这是舍ó皮囊而通达彻悟的极致手段。我早已放ó了佛法的追求，?彻悟成佛更没有一点兴趣，也无需磨难的砥砺——只怕怎样的磨难也无法和我正承受的相比——我只是看中了枯木禅法的一个附带效果，?可以使修炼之人?全隐匿自?的气息，甚至可以用‘枯禅气’禁闭住其他人的气息，当然如果旁人被禁住超过两个时辰，?体会严重受损。

十六年的比邻而?，黑暗里潜?爪牙的怨恨，如附骨之咀的思念，皮肤干枯裂开复又胶合的刺痛。

我?等一个机会。

…………

起初，燕长歌的怒火?脸上张狂的喷薄，?佛冲破?壳的桎梏从火?口中逃离的赤红飞灰。然而，渐渐?，红色的灰?空气中冷却，洒落?河中、?田?里，沉积成冷硬的板?，——十六年来，支持着信念的唯一的支柱轰然倒塌，他的表情一如板?般冷硬，甚至带着一点如?童般的无措和茫然。

玄朗嘶哑的声音像一把钝刀?，??肉里不深不浅的位置，不能让人?死，却不断的上下拉扯，以至于一片血肉模糊。

“万阴鬼池，我年轻时无意中撞到了这里，我想，想要复仇，只有指望?了。”玄朗依旧?絮叨着：“据说，?万阴鬼池中死去，鬼魂会化作极凶戾的亡灵。另外，高僧涅槃时，若是舍ó了通往西天的路，甘愿?入黄泉，以?愿力祈求化成?狱的厉鬼，据说也能得到比生前强?得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