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他身穿青袍
() 豪门贵族子弟,不少娇贵小姐,十指不染阳chūn水的那种,看似孱弱,其实心思歹毒,也有很多放荡不羁的少爷,锦衣华服,有些小才,仗着家世便目中无人,很难遇见有几个既有大才又内敛的少年俊彦或秀外慧中地小姐,即便有,也很少见着。
孔力武自然从来都看不惯官场上某些同僚家孩子的骄横跋扈,他出生贫苦,深知老百姓被权贵欺负后的种种无奈与凄凉,所以每当遇见哪家小少爷欺民事件,虽说不大可能将他腿给打折,可若对方要是过分了,他也会放下架子出手教训一番,从不给对方的父母也就是自己的同僚面子,让受压的老百姓们大呼痛快。
在秦都,说起国舅爷孔将军,老百姓可都是滔滔不绝的,赞扬中各种优秀层出不穷。
孔力武脸sè灰暗,此时似乎来挑事的青年,貌似并不是哪家来的少爷。
雨还在下,天上的雨滴连带着将孔力武脸也拉扯下来,些许yīn沉,他努力回忆这名年轻男人的来历,却没有头绪,不知何时得罪于对方。他双眼如尖刀般的锋利,寒声道:“先生莫非当我宁波军拿不下你?”。
男人歪着头,思考片刻道:“宁波城内有诛神弩两百架,拿出五十架我可就头疼了”。
对方示弱,孔力武稍收怒sè,看着他淡淡道:“若是两百架呢?”。
男人并不畏惧,乐呵道:“打不过总能跑的”。
孔力武不曾想对方如此从容,不竟挑起眉头,冷声道:“先生到底为何而来”。
男人笑道:“我说过下山前为你算过一卦”。
孔力武冷笑道:“我孔某人纵横沙场二十余载,还不曾让人指手画脚过”。
男人还是笑眯眯的,道:“可我是为了救你”。
场间一片安静,老道站在一旁仍旧缄默不语,貔貅还是保持着绝对戒备的姿态望着男人,雨水还在淋着,院内起了一阵雾气,如雾似梦,有些应景。
孔力武没有再咄咄逼人,而是深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我叫笛拙”
男人看出了他的顾虑,收起黄油纸伞,径直朝内堂走去,轻声道:“我到这里来,是天意”。
那老道原本自他说出名字之后脸部表情开始变的僵硬,直待听到‘天意’二字,垂在腰见的双手已经轻微的绷紧起来,仿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而忌惮到如此地步。
孔力武将老人的情绪尽收眼底,微蹙眉头。
“我来自山”
笛拙走进中堂,坐在镂空雕琢jīng益的金丝楠木椅上,望向不曾回过头的孔力武,淡淡道:“那座山叫昆仑,别名仙福胜地,有一处回天池,三处洞天,四处福地,七十二个山头”
“有掌教一名,八名副神官,十一名羽化得道者”
男人轻轻拨弄油纸伞柄,轻声道:“无论从人杰、地貌来说,都是唯一能与虚无缥缈的红灿山一较高下的大山”
孔力武了然,不过却未曾畏惧,宁波悍卒二十万,何曾怕过哪个?即使十一名神仙又如何,所以他仍旧不客气的皱眉道:“先生即便是高人,就更不该插手俗世间的事物”。
“我虽没有山里那些前辈一般的大造化,可掐指算天,在整个昆仑,也是小有名气的”
男人恢复笑容,道:“我摆下什么卦,那便是什么卦,我说这事我应该管,那就能够去管”。
不等孔力武发怒,安静中老道轻声道:“贫道今rì算是瞎了眼”。
孔力武一愣,收敛火气。
男人摇摇头,笑道:“我仅是这年昆仑派遣游历人间搜刮典籍的跑腿货,除了会在yīn阳间来回走走,别无它长,老先生无需高抬,倒是孔将军,望还是信了我的言语比较好”。
孔力武既然从老道言行中瞧出一些端倪,他即便如何自持此时都不能太过不给予对方情面,给身旁近侍一个眼神,待院内所有士兵全部撤出之后,回身走向中堂,坐于男人对面,淡淡道:“我先洗耳恭听”。
笛拙勾起嘴角,好象老早便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轻笑道:“夬履是为武断果决又小心翼翼地行走,贞厉乃预兆凶险之言,将军可否明白?”。
孔力武翻阅过易经,犹豫一下点点头。
笛拙笑道:“那现在我再问将军,还不清楚我在说什么吗?”。
孔力武安静的看着他似有似无的笑意,怔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孔某人不曾心里有鬼,又何来小心翼翼一说?”。
笛拙指指天指指地,轻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孔力武皱起眉头,脸sèyīn晴不定。
气氛骤然紧张。
老道瞥一眼孔力武,终归还是站了出来,朝男人做一辑,接下话来,“将军偏居一偶,手握重权,为免争议,言行谨慎一些不是错,这也是老道的注意”。
男人起身走向院落,屋檐下举头望天,叹道:“否极泰来啊”。
老道神sè一变,思考片刻,瞥一眼孔力武,轻声道:“先生可否与我借一步说话?”。
笛拙转过身瞥一眼中堂内正坐在那里的魁梧男人,微笑道:“孔将军没有意见?”。
老道笑道:“贫道这些薄面还是有的”。
笛拙道:“那好,同道中人,些许话更好懂些”。
老道点点头,佝偻着背走进中堂,在孔力武耳旁悄悄说了几句,对方只是淡淡的瞥一眼笛拙,便轻轻点头应了下来,显然对老道先前的表态完全不予计较,更能看的出来他对老人的信任。
迟暮间,幽幽别院。
孔力武虽是战争中走过来的男人,家中园落却打点的有声有sè,处处花香鸟语,有蝴蝶翩翩起舞,颇具雅意。
笛拙一路悠哉欣赏,轻微的勾起嘴角,心叹一趟过来总算不全是遭罪,光是这处景致,每rì逛上一逛,心情都要好许多,总比那山上的成片青铜木要来的多姿多彩。
两人穿越一条长廊,直到一处四溢香火味的别园老道驻步,推开一扇红木镂花门,伸出干枯地手轻声道:“先生请”。
笛拙微微一笑,没有客气,抬步而入。
关上门,老道突然走到他对面,双手拱起,弯腰至胸口处,道:“先生能够让我宁波军免陷勾心斗角之中?”。
笛拙没去拦他,只是摆摆手道:“老先生还是太过抬举我了”。
老道皱起眉头,抬起头望着他。
笛拙别过头,拾起桌上一杯紫纱茶杯,解释道:“孔将军受诸多魑魅背后诟病,若他再继续这样隐忍下去,不让芒见光,京城那位定是要疑心的”。
老道皱眉道:“可是这与昆仑有何瓜葛?”。
笛拙摇摇头,苦笑道:“其实我也是被师傅他老人家逼下山来地”。
老道疑惑道:“昆仑故而小隐于野,世人不知为何物,可是对于我天门来说,想要探究你们的存在,其实并不困难”。
笛拙笑看着他,知道对方还有话说。
“先生大名老朽十年前便已如雷贯耳,可谓是与我天门剑圣是一样超然的人物”
老道似笑非笑,像似戳破他的谎言,“即便昆仑人才辈出,天下游历之事,也不该由你亲自下山才是”。
笛拙思考片刻,望着他诚恳道:“我真不知为何要让我下山,其实我是诸多师兄弟里边最懒的,也是最不想下山的,只是家师之命难以抗拒,便下来了”。
似乎是要将为何来到这里解释清楚,他接着道:“下山之前我并不知道我要来到这里,而是下山之后才知道自己要来到这里”。
见老道还有些迷糊,他索xìng道:“我是一个做事情挑最简单做的懒人,所以来到了这里”。
老道点点头,算是有些明白,方外人士,像天门,总会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去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昆仑讲究一个天道,追求大道为长生之术,与天齐寿,历年来传说中的昆仑高人哪个做事不是疯癫就是剑走偏锋?
想到这里老道心情便开朗起来,朝男子又鞠一躬,自报姓名道:“贫道天门张闲鹤”。
笛拙望着他笑道:“老先生想透彻了?”。
张闲鹤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仍不知先生现今想要做些什么,却不再担忧”。
笛拙呵呵道:“无怕,自然是救孔将军于水火之中”。
张闲鹤抬起头,问道:“目的?”。
笛拙摇头笑道:“不可云”。
张闲鹤沉默片刻,轻声道:“既然先生非有歹意,贫道就没有问题了”。
笛拙理一理有些肮脏的衣襟,道:“那我先出城一趟,麻烦老先生帮我寻件干净的袍子,我回来便换上,如此穿着也的确失礼”。
张闲鹤猛然抬头,眼神闪烁,片刻后归于平静,眯眼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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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乃方外yīn阳家之首,擅yīn阳术,又于儒家理念契合,所以也是道宗强派。其中得大道者可变天换地,杀人无无形”
“昆仑的高人辈出这是实在话,笛先生并非撒谎”
张闲鹤看着眼前的粗犷男人,心底叹息一声,道:“将军还是莫要急噪的好,将他赶走比将他留下可要糟糕的多”。
孔力武紧皱眉头,寒声道:“仙师难道真的认为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救我?”。
张闲鹤道:“必然不是”。
孔力武转过身看着他,问道:“仙师既然知道他必有所图,为何还要劝我将他留下,我宁波军万千兵士,即便是昆仑山,只要陛下一纸令下,我也敢率军碾过去”。
张闲鹤掀开眼帘,似笑非笑道:“将军可知你已经被人暗中监视?甚至还有人想要杀你?”。
孔力武勾起嘴角,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嘲讽道:“大秦虽重权在握的将军不少,王道之术的官人也有许多,可孔某的确想不出来,谁敢?”。
张闲鹤轻声道:“自然有人敢,毕竟将军不是无敌的”
不等再度皱眉的孔力武接下话来,他神秘道:“是留下还是赶走,将军接下来拭目以待罢”。
孔力武叹息一声,望着屋外栏杆红木,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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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观yīn阳消息,而作迂怪之变。
yīn阳家,cāo五行观rì月为道,窃天地受造化,因此,yīn阳便是王道。
笛茁一身破旧青袍伫立那处,衣裳上虽满是污垢,可在对方眼里,这身躯修长的道士硬是有一股超凡气质,以至于给人的感觉他就是那山风,扑面而来满是清爽。
王硕等人是盖灵大将军辽丹的部属,在此之前他们是山野间的修士,师出同门,乃终南山一小小道观观主的徒儿。
那观主倒也算是个高人,年轻时走南闯北,一身功力了得,一次机缘巧合下得陛下赏赐,得《太极》一本,那是五百年前武当灭亡之迹流落下来的孤本,可见何其珍贵。得如此宝贝,观主便再无野心,收心觅得一处世外桃园建了一座观,随意名为终南山道观,毕生攻克《太极》,大道有成之后,仅收寥寥八位徒弟,其中二徒弟天资极为聪慧,如今已是世间上大名鼎鼎的终南观观主。
而其余爱徒,也是老观主可悲之处,八个徒弟,只有老二有逆天的天赋,而其余的,要么就是钻进牛角便爬不出来的倔货,要么就是天资平平,老三王硕倒还过的去,可是在那一年的观主之争中想当然地落败,便早早退出终南山,携手另外两个师弟闯荡江湖,后被盖灵大将军王识得,收为帐下。
这一趟他们窥视宁波城两年之久,便是辽丹的主意。
王硕自认相比二师兄有天壤之别,可要遇上江湖上一般修道中人,对方如若不敬,教训一下也信手拈来,可是貌似今天遇见了扎手点子,是一个一身青袍面容枯燥如老僧却偏偏气质如仙的儒雅男子。
王硕稳一稳心神,故作不悦道:“读书人,有什么事,我兄弟三人在此赏景,你不声不响跑到身后要做什么?”。
那男人也不戳破他的谎言,温文尔雅道:“我不做什么,你们看景,我便也看景”。
王硕六师弟唐冲xìng格火暴,一遇火星就着的货sè,见对方如此不识趣,顿时怒从心中起,嚷道:“书生该回去好好读书,来这山野间看什么景,也不怕被飞禽走兽给叼了”。
男人理一理青袍,洒然道:“这山间没有什么畜生能伤到我”。
唐冲瞥可瞥他单薄身子,冷笑道:“吹牛皮不先打打手稿”。
男人摇头笑了笑,轻声道:“便是打架,你们也是打不过我的”。
王硕眉心一挑,知道对方敢说这样的狂语定然不简单,正yù出手阻止唐冲大言不惭,不料xìng子冲动的六师弟再听到这句极具挑衅意味的话语后,早就按捺不住如豹子一般冲了上去。
唐冲身高七尺,臂膀如腿,身子骨端的魁梧无匹,他向来以庞大又敏捷著称,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为上乘,在军中更是百人敌,这陡然间的一击,真快的让人炫目。
只是,片刻后,他便愣住了。
拳风所向,方才青袍人伫立那处并无半个人影。
“你说我是读书人,那么想必兄台也知道读书人不喜市井那般的斗殴,要不,你陪我下上一棋?”
唐冲闻声扭头望去,不知道何时跑到那里的青袍人正端坐在一颗树墩上,而他面前,则诡谲的多出了一副棋盘。
青袍男人幽幽闭眼,执白子摩挲,周遭天地仿似有变化,聚散不定。
王硕脸sè剧变。
“平七七,鸟语”不给众人反应过来的时间,男人轻轻落子淡淡道。
天空陡然有鸦声嘶鸣,暴躁不堪,举头望去,一片乌黑,是几十只以腐蚀物为食的秃鹰盘旋于空。
王硕大吼:“持剑”。
唐冲缓过神来,知道遇上同道中人,不敢大意,赶忙抽出腰间别剑,刚好剑出鞘鹰将至,他只得舞一场终南山道观地太极剑,yīn阳调和,虽未成大道,可对付些许畜生,倒也绰绰有余。
待唐冲将那几十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秃鹰斩杀于剑下,男人第二颗棋子已经落下。
青袍男子淡然一笑。
“上四五,虎啸”
山中最惧白额虎,刻有王字,遥遥从远处奔来,啸声如雷。
既然是修行中人,对付几头畜生又有什么难处,即便是猛虎,只要不是那长白山间通了灵的白虎,就无所畏惧,唐冲费了些功夫也照样一一斩杀,中间还抽个空隙嘲讽道:“尽会耍些小儿家的把戏,道爷何曾惧过这等宵小”。
等那最后一头老虎也死,男人摇头笑了笑,仿佛要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争斗,落下一颗白子道:“架小龙啊”。
蛇为五毒之首,尤其致命则为山蛇,即使是修道者,纳天地之气于心怀,遇上类似小青那般的蛇,被咬上一口也是极为麻烦的。
王硕不和唐冲那样的没眼力,知道今天是遇上了不可匹敌的高人,只听他落下这颗白子,叹了声屠小龙,已知大为不妙,连忙走至青袍男人身旁,并无恶意,对方也由着他来,等到了跟前,王硕双手拱起,叹道:“先生高人,小得不知死活,还望恕罪”。
与此同时,山中草叶沙沙声乍起,如大风吹叶,声势骇人!
唐冲满身畜生鲜血,剑挑虎头望着王硕大声道:“师兄,何必于这宵小啰嗦,待我斩了他先”。
王硕转过头,铁青着脸咆哮道:“闭嘴,你这憨货”。
唐冲手一抖,刹时噤若寒蝉,出了终南山,王硕便是他的长辈。
男人望着眼前识趣的人,不竟笑了笑,然后轻声道:“阁下朋友既能舞的太极剑,他又叫你师兄,我等便同属一路人,我并不想杀你们”。
王硕瞥一眼他的道袍,稍稍松了口气,却仍旧满头大汗,缓声道:“先生意yù为何”。
男人拨一拨手中晶莹剔透的棋子,抬起头看着他认真道:“你们既然已经窥得此处两年之久,也不算白来,尔等今rì便离去,我当什么都没看见,孔将军不会难为你们”。
王硕虽说惧他,但为了兄弟们的前程,也担心就这么回去了会给辽丹身旁的人诟病,当初镇北王何等的信任他们,不就是图他们有些斤两能干些正事?一念至此,王硕便有些犹豫起来,思考片刻后,他轻声问道:“先生是孔力武门客?要知道他并非好人。。。”。
“不需要计较这些”
不等他说完男人便打断,道:“我只问你,你们回是不回”。
王硕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他,看着看着有些恍惚,发现他的双眸竟然有些温柔,片刻间震惊回神,再望向男人,眼中恐惧更深一层。
男人凌空拂一把棋盘,棋盘更为吊诡的消失不见,他温柔的笑道:“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