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上)世间悲欢终至竟
() 眼见事情有所缓和,气氛已经没有刚才那样紧张,雁荡门众人纷纷坐好,只剩俞天锡,田明镜和那黑衣青年站在当地。眼见天sè已黑,刘子钊赶忙命人点起火把,把大厅外边一大块空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俞天锡和田明镜神sè凝重,两人俱知,虽说此事看来大有转机,但是毕竟师兄弟两人行走江湖多年,有了个小小的名声,现在师傅年纪已高。自己两人眼下就是雁荡门的当家人,一对一不敌还勉强可以说得过去,师兄弟联手如果依旧不是这青年人的对手,传将出去那可当真是颜面扫地了。
三人准备妥当,各自长出了一口气,抱拳施礼,退开一步,只见那黑衣青年站在右首,上身笔直,双腿稍分开,左脚在前,右脚呈丁字放在后面,双手伸出慢慢划成一个球形,众人看得明白,正是普通拳法的起手式,没有稀奇之处,只是双方切磋表示尊敬的意思。俞天锡和田明镜都已年过五十,这青年先出此招意在表示尊重之意。俞天锡心知这青年武功远在自己两人之上,以二敌一,胜负仍旧难卜。眼见这少年招数谦逊,便有踌躇之意,田明镜却是火爆脾气,年纪虽然已经大了,火气内敛,但俗话说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今天之战事关雁荡声誉,自己又是雁荡未来的掌门人,结果着实重要,眼见大哥和那青年均不出手,忍不住对俞天锡说道:“大哥,我们兄弟上次并肩子出手已有十年了吧,小弟一直等着和大哥联手的机会,不想今rì得偿所愿。”说罢,伸出左手,俞天锡心中一阵激荡,伸出右手紧紧握住田明镜的左手,原来,十年前俞天锡和田明镜正值壮年,俞天锡在刚刚来到泉州做一名佐领,一rì田明镜来看他,哥俩正在酒楼叙话,遇到一个无良之徒当众欺负一对外来谋生的老夫妇,两人按捺不住,出手相助,不成想这无良鼠辈是泉州当地海砂帮帮主的儿子,不一时叫来帮中高手围攻俞天锡和田明镜,哥俩背靠背与对方二十余人大战一番,眼看不支,一名帮众一刀砍向田明镜,眼看田明镜躲不开,俞天锡一掌挥出,用右臂挡住了此刀,田明镜安然无恙,俞天锡的右臂却断了两根经脉,哥俩浑身浴血,犹自死战不退,正好俞天锡的随从前来找他回营,见状赶忙上来助拳,对方终于气势不盛,纷纷作鸟兽散,哥俩一身是血,几乎瘫倒在地,事后,尽管俞天锡调理疗伤,百般用药,右臂始终未能恢复如初,田明镜为此事心中一直耿耿于环。现在兄弟两人双手相握,心意相通,不由得豪情大发。俞天锡和田明镜各自长啸一声,突得出手。
眼见情势危急,那黑衣少年也是身手不凡,双臂一振,腾身向后跳出,意yù避实就虚,躲开俞田两人的锋芒,却不料这虎鹤双形十三杀式最后一击最是凶狠无比,俞田两人如影随形,攻击源源而出,青年人又一提气,纵身后退。三人面面相对,一个从上扑击,一个贴地猛扫,一个临空后跃。俞天锡连抓数下,田明镜踢出几脚,尽皆落空。三人之间始终有个距离,虽然俞田两人连续一阵猛攻急攻,黑衣青年看似一味退后,无有还手之力,但是明眼的都已看出,俞田两人轻功上的造诣,却极明显的比那黑衣青年低了许多,俞田两人乃是飞步上前,奋力攻出,对手却是一直勉强倒退后跃,一正一反,一全一缺,其间难易相去实用细说了。俞田两人始终不能迫近对方半步,招数发不出去,脚下早已输得一筹。不过两人这招也确实厉害,令的黑衣青年无暇顾及其他,只能退后以避,否则,他只须趁机转过身来,奔出数步,立即便可脱离险境,将俞田两人遥遥抛落在后了。
不过庭院虽大,总归不能一退再退,几个提纵,黑衣青年已退到了假山之旁,眼看再无后退可能,黑衣青年稳住身形,俞天锡当头抓下,黑衣青年避无可避,深吸一口气,双掌上击,从下向上画了一个圆圈,呼的一响,朝俞天锡手臂上击了过去去。俞天锡心思严谨,见这一老一少来的古怪,武艺高绝,师傅的态度不明,生怕这青年和本门有些什么渊源,何况先前比武的时候中他明明可以重创田明镜,却有意缩手相让,因此看这青年向上迎击,这一招便也留了几分余地,右手变鹤啄为掌,只求将他右手擒住便算。岂知右掌刚和黑衣青年右掌相触,突觉一股柔和而厚重的劲力从他臂上发出,挡住了自己双掌下击。竟似有一种劲力将自己的掌力引向一旁,正是正宗的内家玄功。
俞天锡赶忙加力,把收回的力度重新使出,两人双掌相交,俞天锡自上而下,威力惊人,那青年迫于无奈迎击,只听得臂骨格格作响,一股重压压降下来,就在他胸中一口浊气吐不出来之际,田明镜已然近身,双脚点地,一个铁板桥,身子已经翻转了过来,大喝一声,
一拳打在黑衣青年胸口,劲力凌厉非凡。黑衣青年来不及躲闪,结结实实受了一拳,这下众人都是大惊,俞石极和同来的老者都是面sè大变,刘沅君“啊”的叫了出来,赶忙掩住自己的嘴巴,心里怦怦直跳。
再说田明镜一拳击在对方胸口,饶是已经收力,心中也有些懊悔,料想这拳击出,这黑衣青年必然受伤,把一件可以挽回的事情搞砸,不料拳面和黑衣青年胸口相碰,只觉得对手胸口好似有一股极强的粘力,自己的拳力无从发出,却又一时缩不回来,不由得大惊。黑衣青年生受了这一拳,尽管他武艺高强,也是面sè变得惨白,旋即涨红了起来。俞天锡心知不妙,赶忙收力,轻飘飘的翻身落在一旁,田明镜一样赶忙收力,收的匆忙,自己也被回力弄得气血沸腾。
三人分开,各不言语,黑衣青年双手收回,呼吸变得缓慢,眼见开始调息养身,那同来的老者疾步前来,脸sè凝重,准备助他一臂之力,俞天锡和田明镜也是赶忙上前,刘子钊早接过师傅交给他的药丸,也是近身前来。几个人也不开口,只看着这黑衣青年吐纳归息。
过得一炷香时间,那黑衣青年脸sè由红转白,又慢慢从白恢复到正常颜sè,看起来没有大碍,几人的心才放回嗓子里,那老者伸出右手按在青年背后,运气在经脉中走了一番,方才彻底放在心来。俞天锡和田明镜心中又是喜欢又是骇然,喜欢的是,这青年人没有受伤,任何事还有个回旋的余地,骇然的是,田明镜八成功力一击,这少年胸口中拳,竟然若无其事一般。田明镜最是直率,“老头子这次真服了,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小兄弟当真是好功力。我甘拜下风。”俞天锡也道:“是极是极,小兄弟好俊的功夫,我们这些老头子真是白活了。”
黑衣青年现在全无刚来时的冷漠,赶忙施礼道:“两位师傅过奖了,这虎鹤双形果真是犀利的很。”俞田两人赶忙还礼客套一番。
那老者眼看已经无事,哈哈大笑,扭过身去,冲外边打了个呼哨,然后指指放在旁边座位上的包袱。黑衣青年赶忙走了过去,将包裹重新拿了起来,双手捧着那束枯枝,静静站在一旁。
雁荡门中人看这一老一少的行径,都有点莫名奇妙,不过众人此时均已知晓这一老一少是友非敌,如此行为必有深意,所以一个个都是默不作声,等着看还有什么蹊跷的事情发生。
一时间整个庭院里鸦雀无声,安静了片刻,刘沅君忍不住想咳嗽一声,看看师祖和父亲的表情,又悄悄咽了回去。过了半晌,突然脚步声响起,一个人从外面跑了进来,直接冲到堂前,正是门房老冯,只见老冯急急忙忙,手里拿着一张拜帖,一步紧似一步。众人素知老冯是个慢xìng子,遇事一向不温不火,慢条斯理。眼下这样着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必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于是静静看着老冯奔将过来,等着老冯近来。
老冯来至堂前,脸上已经是一片cháo红,也不知道是疾跑过来的原因,还是心里激动的缘故,将将站住脚步,就赶忙开口道:“俞老师,三位爷,贵客临门,武当…武当石松真人到了,他来向俞老师拜寿,这是拜帖。”
此言一出,雁荡众人都是大吃一惊,须知当今武林,虽然门派众多,但是少林、武当两派无疑是泰山北斗。武当山自唐代即有门派,供奉“真武大帝”“武当”名字的由来就取自“非真武不足当之”,源远流长,但真正武当崛起还是在与自百年难遇的奇人张三丰身上,张三丰jīng研太极拳法多年,终于领悟了刚柔相济,后发先至的“内家功”真谛,同时,张真人又不同于其他出家人一般清心寡yù,他古道侠肠,时值元末,元朝zhèng fǔ横征暴敛,汉人不堪凌辱,纷纷起义对抗,张三丰投身其中,对于明朝的建立也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尤其六次挡下了蒙古高手对朱元璋的刺杀,明朝建国之后,张三丰退隐武当山,朝廷调集工匠重修武当紫霄宫,御封张三丰为“保国真人”。张真人弟子七人,个个都是聪慧过人,武学jīng湛,尤其四弟子张松溪更是了得,真正得到了张三丰的真传,,张松溪习武成癖,深得太极密义,后来游历江猢,多次上门求教,峨眉光华上人为之所感,又将峨眉武学传给了他,张松溪融会贯通,真正把武当内家功夫发扬光大,武当派从此名声大噪。
现在武当掌门乃是石柏真人,据说内家功夫深不可测,为人方正,这石松真人乃是石柏真人的师弟,现在执掌武当琼台观,在江湖之中也是大大的了不起,现在居然亲身前来给俞石极拜寿,岂不是一件大大的喜事。
俞天锡,田明镜,刘子钊都是又惊又喜,回头看向师傅,请师父示下,只见俞石极已经站起,脸sè发红,双手紧握太师椅的扶手,看起来也是紧张非凡,只轻轻说了一句:“快请。”
俞石极尚未率领弟子列队迎出,只见一名道长率领着四名道人,已经缓步走进了前厅,为首之人年逾花甲,依然是满头黑发,双眉奇长,一双眸子似开似合,仿佛漫不经心,却不时有jīng芒散过,倒有点画像中的吕祖的样子,不问可知,必是古松真人。
进得厅来,这五名道人站住了脚步,古松真人站定,双眸一瞬不瞬,直盯在俞石极脸上。俞石极一样如此,自打古松进来,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片刻。众人不明就里,只好傻呆呆看着。忽得古松疾步直冲上台阶,俞石极同时而动,两人年纪虽然都已不小,这几步却是迅捷之极,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两位老者已然四手相握,四手相交,两人仔细打量对方,然后脸上露出了笑容,随即又有泪水从眼角流出。
两人分开手,石松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开口道;“五十年了。”
“嗯,五十年了,一转眼我和你都是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了。”
“是啊,兄弟也老了,石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