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上)女红针线愁佳人
() 真是好诗。”曾江xìng喜读书,虽是江湖儿女,却也喜欢吟诗作对,一见便知这是白乐天的诗句。赵长河和刘沅君文墨平平,见师兄连声叫好,便要师兄将诗中之意解释了一遍,赵长河倒也罢了,听了低头深思其中意味,反倒是刘沅君越听越觉不是味儿,嘟嘴说道:“这些读书做官的人整rì价只是喝酒赏花,明明就是说太湖好看得很,难道说些大家能听得懂的就不成?”
曾江不禁有些好笑,转身面对刘沅君,说道:“你这小丫头,每天就好骑马shè箭,一点儿女孩子的腼腆都没有,都像你说的那样,满口大白话,能叫诗吗?”
刘沅君生xìng豪爽,心直口快,闻言杏眼就挑了起来,小嘴一撅,反唇相讥道;“我要你管,我就是喜欢骑马,要我天天坐在屋子里看书绣花,闷也闷死我了。”
曾江双手一摊,“你这小姑nǎinǎi,谁敢来管你,不过你好歹也是苏州城里数得上的大小姐了,女红可以不学,倒还罢了,反正咱们也不是小家碧玉出身,不过书还是要读一些的,要不再赶上一回邓夫人做寿,师傅还不让你气死啊。”
赵长河哈得一声笑了出来,刘沅君一下羞红了脸,口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原来,虽说刘子钊是江湖人物,但是他却爱舞文弄墨,这些年生意兴隆,不为衣食奔忙,闲暇时候多是读书养xìng,更是儒雅非凡,偏偏刘沅君从小不喜读书,只好练武骑马。父母说的几次,见她不为所动,也就随她去了。前些rì子,苏州知府邓海林的母亲六十大寿,邓知府为人清正,处事公平,在苏州已做了六年知府,上峰三次升迁他,都被苏州百姓士绅联名留任。六十花甲是个大寿诞,邓海林虽然不想惊动他人,但是他民望太盛,拜寿之人还是早早的络绎不绝,最后邓海林只得出了一份告示,不管何人前来拜寿,寿礼一概不收,也无寿宴款待,只有清茶一杯略表心意。告示一出,苏州百姓无不称赞,纷纷空手前来,拜寿饮茶而去,以全其名。最后正rì子那天,邓海林在府衙备得几桌家宴,一班小戏,只请了几位老士绅和朋友以及衙门人等带着家眷小聚。邓海林平rì里赞赏刘子钊仗义疏财,刘子钊佩服他清正廉明,加之邓海林也喜好书画,一来二去,两人遂成了莫逆之交。
家宴当rì,拜寿的各位亲朋好友,都是携家带口而来,邓海林陪着男客坐在前边,邓老夫人身穿一身大红寿袍,坐在后面大厅里,旁边都是女宾,寿礼便摆在旁边,大家素知邓海林为人,所以寿礼也都简单,无非是寿桃,衣料,如意之类的rì常之物。刘子钊带着刘沅君,曾江和赵长河早早赶来,除去刘沅君在里面陪邓老夫人,刘子钊是寿宴总管,三个人忙的是不亦乐乎,直到晚上正宴将开之时,刘子钊才脱出身来,来到后堂给邓老夫人正式拜寿。照例又先是磕头祝寿,献上贺礼,除去一般礼物,刘子钊还自己做了一幅画,当堂展了开来,却是一副《灵猴献桃图》,盖因邓海林生肖属猴,以此为意,献母仙桃,正是表达邓知府敬慕母亲养育之恩。而“猴”又和“侯“字谐音,仙桃在手,又有遥望邓知府仕途更进一步的意思。一画两意,独树匠心。刘子钊虽说不是什么名家巨匠,但是也习画多年,这幅画也是画的栩栩如生。画中一只母猴蹲坐在怪石之上,左手扶着一棵柏树,右手摸住小猴子的脑袋,而那小猴儿半跪于地,两只瘦小的手臂举着一只硕大的仙桃,正要献给母猴,母猴的慈爱憨厚与小猴的孝母之心活灵活现,甚是传神,上边题诗一首:
“缘来天生即封侯,
不求富贵不须荣;
成败得失全不问,
惟愿享寿与天侔。”
众人看了无不评头论足,拍掌称好,邓老夫人听了大家的言论,自是满脸喜sè,吩咐将画拿近仔细观看,可惜天sè已暗。邓老夫人眼神又不好,即使多点灯烛,也还看不清楚,刘子钊赶忙命刘沅君念给老夫人听。不成想我们这位刘大小姐自己也是个半吊子,看了父亲的画儿,全然不知其中寓意,只觉得是两只猴子要吃桃子,至于那首诗更是全然不明,只照着自己认识的字顺口念了出来。生生的把第一句中的“封”念做了“寸”音,第三句的“问”又看做了“间”,待到最后一句,刘小姐全然没注意到父亲的脸已经板了起来,最后一字不识,凭着感觉竟念做了一个“斯”字音。话一出口,满堂鸦雀无声,刘子钊脸都变绿了,刘沅君这时方才注意到尴尬,一抬头看见父亲,任是她平素娇惯随xìng,也不禁心里敲起了小鼓。好在邓老夫人为人豁达,平rì里也很喜欢刘沅君,把她看做自己的孙女一般。怕刘子钊教训刘沅君,便笑着说小丫头故意念错,来逗老人家开心。老夫人话一出口,邓海林忙着圆场,几位熟人插科打诨,这件事情就稀里糊涂过去了。虽说邓老夫人和邓海林千说万劝刘子钊不能回去责怪刘沅君。可是回到家中,刘子钊还是大大的发了一顿脾气。罚刘沅君一个月不许出门,在房里思过,每天临摹两百字。对于习惯在外边跑来跑去的刘大小姐,这一个月的rì子当真是不堪回首。
曾江和赵长河当rì都在大厅里,念及当时场景,越想越有意思,笑个不停,终于我们的刘大小姐忍无可忍了,伸手一拍桌子,娇喝道:“再笑,我就生气了。”说完小嘴已经撅了起来。
两人倒也真怕小师妹生气,曾江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笑了。看到刘沅君还是一幅气鼓鼓的样子,便给赵长河递个眼sè,这师兄弟从小一起长大,赵长河早已心知肚明,赶忙高声叫道:“小四子,来。”
只听得小四子远远地答应一句,脚步由远而近,转眼已进了房门,手里捧着一个条盘,条盘上一个纱罩,小四子把条盘放在桌上,掀开纱罩,里面是一盘切好的哈密瓜,瓜瓤如同黄金一般,一股nǎi香扑鼻。中间还有一个不大的瓷盆,三只小碗,旁边配了四碟子干果,东北榛子松仁,广东瓜条蜜饯,安徽大粒瓜子和山东吊炉花生.小四子把东西摆好,轻轻的掀开瓷盆的盖子,里面是一盆红枣百合莲子羹,看来冰了许久,靠近盆沿儿都有了粘粘的迹象。
小四子拿过小碗,分别给三人各添了半碗,口里说道:“这是今天早上刚刚熬的,在冰房里镇了一上午了,三位少吃一点,这东西吃下去可是寒心的。别误了一会儿的茶点。”
刘沅君最是喜欢各类点心,看到几样小点已是掩不住的笑意,抢先端起小碗,一口气就喝了半碗红枣百合莲子羹,曾江和赵长河心中暗笑,脸上却不露声sè,陪着喝羹。
三人说些闲话,曾江道:“说些正经事,长河,你这次回山上,师祖,师伯身体如何啊?”
赵长河坐正了身体,说道:“小弟这次未得师祖多加教诲,听林师哥讲,师祖现在大多时间都在后崖面壁,仿佛心中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门里大小事情现在都是二师伯在掌管,即是在山上的师兄弟也很难见到师祖,看样子师祖有意把掌门传给二师伯了。小弟此次回山,只待了三天,正好赶上俞师兄也从泉州赶来,我们只在刚到和告辞的时候去拜见了师祖,据小弟看,师祖身体尚佳,见了我们虽说脸上不见喜sè,不过看得出来心里还是很高兴的,问了师傅几句,听的师傅最近又建了两所学院,也是不住点头,后来我把师傅的意思讲给师祖,师祖便答应了。”
曾江和刘沅君听赵长河讲到师祖,都改了正容,一点刚才嬉笑的意思都没有了,曾江又问道“你这次见到俞师兄了,那大师伯现在如何?”
“俞师兄比我还忙,只待了一天,第二天傍晚便起身回去了,时间紧迫,我没有和俞师兄细谈,不过看得出来,必定是事情不少,他们那边也不安稳,现在东海海盗猖獗,茶饭都没有个准时侯,听那个意思,俞师兄也是多rì没有回过家了,我问及大师伯,他只是说大师伯退了军职之后,修身养xìng,平素只是练功,不过俞师兄可是大变样子了,三十多岁的人,黑黑瘦瘦,满脸都是风吹rì晒之sè,乍看上去都有五十岁的样子了。我们在山上一起沐浴,他身上全是伤疤,我粗粗一看,竟有二十几处。想起我们在这里风花雪月,当真是有愧于心啊。”言辞中都是唏嘘之意。说罢,低下了头。
曾江也不禁黯然,刘沅君却好不为意,脱口而出:“平时爹爹最推崇俞师兄了,我还不甚相信,只觉得他做官之人,平时也一定是像戏文里演的那样威风凛凛,出入前呼后拥的,不想却是这样。这种男人,才是真正的大丈夫啊,下次见着他,我一定好好敬他一杯。”
曾江和赵长河不声不响,顿了半时,曾江方才开口道:“比起俞师兄来,我辈真是差的太远了。”赵长河连连顿首,甚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