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市井
() “飞天蝙蝠”柯镇恶年老体弱,郭靖几次接他到桃花岛颐养天年他都不肯,他宁愿畅快地生活在勾栏酒肆的市井中与人吆五喝六,赌钱斗酒。不料手气不佳,欠了一身的赌债,不得已才老着脸皮逃到了桃花岛躲债,一住数年不肯出来。鬼怪jīng灵的黄蓉早就看出蹊跷,派人到柯镇恶的老家嘉兴了解原委,悄悄送上银两还清了赌债。柯大侠却蒙在鼓里,整天郁郁寡欢。扬言只要出桃花岛,去哪里也不去嘉兴。等到黄蓉笑着告诉他赌债早已还清时,他马上就兴高采烈地说,一定要先回嘉兴看看。
每次看到这里我都忍不住喷儿一笑,这不是老小孩、小小孩么?想当年,“江南七怪”在江湖上也都是响当当的角sè。救孤恤寡、一诺千金,远赴大漠十八年教郭靖武功,去时潇洒七怪,归来风尘六人。居中调停全真七子和黄药师的误会,五怪命丧西毒欧阳峰和杨康之手。说到重信守诺,江湖中谁人不挑大拇指。不料想,为了些许赌债,堂堂“飞天蝙蝠”居然被街头巷尾的泼皮无赖小瘪三逼得星夜潜逃,岂不怪哉。我就纳闷了,你的伏魔杖法呢?你的武林朋友呢?你的徒子徒孙呢?
说到市井,人们总爱用市井小人、市井之徒的成语来形容。其实,市井社会才真正藏龙卧虎,刘邦、韩信出身市井,代表了市井中的王者气和霸气。市井社会也藏污纳垢,鱼龙混杂,韦小宝则展示了市井的无赖和油滑。市井社会也是与世无争、自足自乐的,“江南七怪”则代表了诚信守诺的市民。欠债还钱是市井社会基本的游戏规则,否则,一个泼皮无赖又怎敢向江湖大侠叫板呢?宋朝又是一个盗贼四起、动荡频仍的时代,梁山好汉就不用说了,即便是一般的江湖豪士也可以打着杀富济贫的旗号劫富敛财。为什么名动江湖的“飞天蝙蝠”却不利用自己的江湖势力和朋友资源呢?这就是“江南七怪”的特异之处,用市井方式解决市井问题。
首先,这与他们的市井出身有直接关系。所谓“妙手书生”朱聪其实就是一个肮脏穷酸的神偷,“马王神”韩宝就是街头驯马遛狗的教头,“南山樵子”南希仁就是砍柴卖担的苦力,“闹市侠隐”全金发就是拎着秤杆秤砣倒买倒卖的小商贩,“越女剑”韩小莹就是个渔家姑娘,“笑弥陀”张阿生只不过是个屠牛宰羊的屠夫而已。“飞天蝙蝠”长的面目凶恶,但却不是黑帮老大。他们出于市井归于市井,就像泥鳅在沼泽、猪在泥潭里生活一样地快活,庄子不就是想做一头快乐的猪么?所以他们生活在市井社会游刃有余,一入江湖则险象环生。
但在不经意间,也常常流露出自己的市井本sè,比方教靖练武时仍不忘最后叮嘱一句,“打不过,逃”。他们清醒地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故在去桃花岛调停的拜帖中言明:“晚生等心知实有误端,唯恨人微言轻,不足为两家解憾言和耳。”这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jīng神,这就是“江南七怪”的行为方式,所以,江湖人送一句话:“江南七怪疯疯癫癫,却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从不欺负旁人,也决不让人欺压。”
在庙堂、市井、江湖的三重社会结构中,他们恪守的是不招摇,不跋扈的市井本sè。他们没有郭靖黄蓉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的胸怀,也没有岳武穆的“居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忠诚。既没有“大隐隐于朝”的工于心计,也没有“小隐隐于市”的辛苦。市井社会其实是一个化解神圣的地方,任何大道理、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会让他们忍俊不禁。他们其实就是普普通通的市民,生活在家长里短、茶余饭后,有些时候吆五喝六、坦胸露背,有些时候嬉笑怒骂、乐天知足,有些时候见义勇为、伸张正义。
但是,他们的承诺只对个人不对国家,重诺只对良心不对功利。不像有的人学了一点武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总想出将入相,出人头地,或者结党营私等等,全没有“江南七怪”的本sè自然。那么,有这些所谓的英雄侠士在场,“江南七怪”就不在场,比方:“襄阳会战”时他们不在场,“华山论”"时他们不在场,“武林大会”争盟主时他们也不在场等等。他们只见证市井生活和个体生命经历。既没有高扬“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大旗,也没有到了怯懦怕事,不敢出头的地步。晚年既没有像郭靖黄蓉那样与襄阳城玉石俱粉,也没有像岳飞那样饮恨风波亭。用现代传媒话语来表述就是:
多少年过去了,“曾经名震江湖的‘江南七怪’之首的‘飞天蝙蝠’柯镇恶柯大侠,每天都以一名普通市民的身份生活在市井中,猜拳赌酒,颐养天年,有时兴之所至,还即兴为大家表演一套‘伏魔杖法’,真是雄风不减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