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与子
() 雪花飘飘,天空早已失去鸟儿的踪迹,无尽林海一片银装素裹,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老爹,还要等多久啊。”说话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此刻他正蹲在一片草丛里,稚嫩而清秀的脸上已有一丝倦容,搓了搓快要冻僵的手,嘴巴往双手呼出一口热气,随即轻轻扫了扫身上那一层厚厚的积雪。他身旁那人半趴在草地上,左手把身前的杂草扒开一些缝隙,右手紧拽着一条白sè的绳子,魁梧的身材纹丝不动,仿佛是个雪人,与天地融为一体。
少年见他没吭声,便又说道:“老爹,都两个时辰啦,雪却还在下,我看它今天未必会出来罢。”
“兔崽子,莫再说话了!”壮汉扭头轻斥了一句,只见他脸上的胡渣都结了冰晶,被这雪花染白的发须和脸上的一道道沟壑,此时看去倒像个七旬老翁。少年心中一酸,心道:老爹只有五十多岁,但究竟是老了。
少年名叫韦秦,年纪不大,跟随着自己的老爹韦通捕猎多年,却也是这临仙镇的老猎户了。上个月韦通在镇上听来消息说灵虚宗要收些雪狐皮,又听说只要献上雪狐皮的人家但凡有儿子,灵虚宗将优先录取其为宗门弟子。
能入宗门修行,rì后自然是前途无量。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不叫人蠢蠢yù动?韦通得了消息后便动了心思,带着儿子韦秦在无尽林海边缘蹲守了半个多月,怎奈那雪狐虽只是低阶灵兽,但这小东西狡猾无比,速度奇快,听到点风吹草动便逃之夭夭了。
至今还未抓到过一只雪狐,连雪狐毛都看到过半根,韦秦心里也是郁闷的紧,往韦通身旁挨了挨,口中却说道:“老爹,千万别对自己孩子说兔崽子。”
“老子说儿子还说不得么?”韦通笑骂了一句,半眯着眼睛,紧盯着不远处的雪地。
韦秦嘿嘿笑道:“因为……这个称呼,对家长来说很不利啊。”
“为何?"韦通问道。
韦秦拔了根青草扔嘴里,咬着草做深思状,过了半晌,试探着反问:“如果我是兔崽子,那您不就是……老兔子?"
“娘希皮!”韦通吹胡子瞪眼,压低着声音,怒道:“你这兔……臭小子,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
雪越下越大,离天黑还不到一个时辰了,韦通心里也有些急躁,吊在树上的那半只烧鸡也差不多被冻住了,怕是没了香味引不到那只雪狐,又要空手而归。
韦秦的肚子传来几声轻响,发出了抗议声。从出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两父子什么都没吃,腹中早已空虚。
“饿啦?”韦通眼中露出爱怜之sè。
儿子从小就懂事听话,又聪明,街坊都夸这孩子懂事能干,一些大妈大婶也曾玩笑说要把自己闺女许配给他老韦家,每次提及此事,韦通都笑着推脱说儿子还小,婚姻大事让他自己大些再决定,只是脸上的自豪之sè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毕竟儿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这次捕猎雪狐,儿子执意要跟来,说是多个人好照应,怕那雪狐跑了。其实老韦心里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想到这里,韦通心中一暖,柔声道:“不守了,我们回家。”
“嘘……!老爹,有动静!!”就在此时,韦秦突然激动起来,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脸涨得通红,手指着远处一棵树下:“雪、雪狐!”
一只通体雪白的小东西出现父子俩眼前,它躲在一簇草丛中,只露出半个脑袋,对着那半只鸡的方向探头探脑。
过了一会儿,它钻出草丛,向前走了两步,乌黑的眼珠转了转,蓦地像前扑去!
近了!韦通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大气都不敢出,抓着绳子的手都冒出了热汗,再有三丈远雪狐就到他布下的陷阱了。
两丈……
一丈……
雪狐在他眼里不断放大……
雪狐跃起,像一道白sè的闪电。
“老爹动手!!”韦秦大叫了一声。
韦通下意识地用力拉动手中的绳子,瞬间,一道红sè大网自雪地拔地而起,溅起无数雪花。
呼啦!
大网收缩,直接把雪狐罩在里面,说时迟,那时快,在大网要收紧之时,小狐狸竟挣扎着要从网口钻出来!
“拉紧了!”少年大呼一声,从草丛窜出,速度比起雪狐来只快不慢,飞身跃起扑在大网上。
“抓住了,老爹快来!”韦秦死死按住雪狐,这小畜生力气倒是不小。学着韦通口气道:“娘希皮!看你还蹦。”
韦通心中激动,正要站起来,岂知趴了半天,腿都麻了,竟扑通摔在地上,连忙说道:“兔崽子你轻点!别压坏了,这可是灵石啊。”
“哈!我们抓住雪狐了,老爹!”想到老爹期盼了已久的雪狐,少年一扫之前的頽sè,心中喜悦尽写在脸上。
手忙脚乱爬起来,韦通捶了捶麻木的大腿,从身后草丛里提出个小铁笼,这铁笼半个月前就准备好了,直到今天才派上用场,虽然过程艰苦,但也算是苦尽甘来了,韦通心中亦是欢喜。
父子俩小心翼翼地把雪狐抓到铁笼里,雪狐滴溜溜在铁笼里乱转,见逃脱无果,爪子搭拉着铁网,一双狐眼望着韦秦,似在祈求。
“这小畜生竟通人xìng。”韦秦笑道,随手在铁笼上一拍,吓得小狐狸直缩成一团。
韦通把铁笼用黑布蒙上,然后再用大网包住,期间韦秦右手被雪狐的爪子挠出一道一寸多长的伤口,韦秦捕猎多年,这些小伤不放在心上,笑嘻嘻地在雪狐头上敲了一记。反是韦通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臭小子怎么这么不小心云云,韦秦被老爹训斥惯了,也不以为意,只觉得这大雪纷飞的天气都变得暖和起来了。
多年以来,儿子的将来一直是韦通的心病,让他跟着自己捕猎也是无奈之举。就在前年,李员外家的二公子被灵虚宗的几位神仙请到宗门里修行去了,说他是什么灵根,将来一定是做神仙的。
老韦不懂得修行,只知道能御剑飞行的就一定是有大神通的神仙,李家二公子跟灵虚宗的几位神仙走的时候,镇上所有人都羡慕无比,李员外的嘴都咧到耳根了。就在那一刻,韦通从所未有的痛恨着自己,自己儿子难道就比他儿子李青云差么?要怪只能怪自己没用,没能给他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看着身边的儿子,已经差不多有自己肩头那么高了,稚气未脱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两个浅浅的酒窝浮现出来。
将来定是个美男子。韦通心想。
韦秦转过头,见韦通怔怔地望着自己,奇道:“老爹,我脸上也被抓伤了么?”
咳!韦通清了清嗓子,正sè道:“老子在想,再过几年,你也有你老子我年轻时一半的风采了。想当年,镇上刘婶对你爹我那是…………”
韦秦心中暗笑,这种老段子老爹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话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可是老爹这虚荣心啊,唉。
面上装作洗耳恭听之sè,说道:“那必须啊,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儿子。”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老子,以后在女人面前可要学着点。”爷俩互相吹捧,韦通面有得sè。
“回家!今晚咱爷俩好好喝一杯。”提着铁笼,豪气顿升。
“好咧!”韦秦欣然应道。
天渐渐地黑了,父子二人满怀欢喜地往家中归去。
“那只大虫,足有三丈来长,连尾巴都有一丈,起码五六百斤,老爹我当时喝了三碗烈酒,正酒意上涌,没来得及多想,就一棒往它头上打去,哪知被根树枝挡住了。老子我扔掉哨棒,提起拳头就往它头上砸去,那一夜啊,我和那只大虫直打得天昏地暗…………。”
月亮悄悄地爬上了天空,两人的谈笑声越来越远,雪地上,只留下两行长长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