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
() 他们二人沿道北行,不出一rì即到达滨川之城--淮阳。
淮阳城乃中原重镇,因其地处中原腹地,成为四处往来必经之地,牢扼天下要脉,虎踞中原,故而人口繁密,鱼龙混杂。城中锦绣繁华,屋宇雄峙,鳞次栉比,威势甚豪,非徒有虚名。
刘伝山见到这等锦荣,不禁炯目四顾,心生巍峨壮丽,正自悠然神往。柳丝丝见他这等痴迷模样,心中甚是恼怒,气不打一处来,当下照着他后脑猛地一拍,喝道:“臭小子你睡着了?!”
刘伝山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上,可见柳丝丝下手之重。其实若非刘伝山自小便受惯了这等重打,渐趋为常,只怕早已倒地不起了。柳丝丝重哼一声,拂手道:“别给我装了,本姑娘下手自有分寸,哪里会有这么痛?!”
刘伝山暗自苦笑,衬道:“是啊是啊,果然瞒不过你...呵呵。”
柳丝丝恼怒之意微祛,微笑道:“看你那傻样儿,”说罢扬手一指,只见前方乃是一家客栈,牌匾上书“紫荆苑”三个龙飞凤舞般的雅金大字。
柳丝丝面有淡淡得意神sè,道:“傻人有傻福,今天我就请你吃顿好餐罢。”说罢便朝着紫金苑踏步而去,刘伝山面上微微一滞,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见柳丝丝早已去得远了,他也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柳丝丝信步入门,只见栈中客人稀稀散散不足四成,她倒不以为意,选了一张靠窗的餐桌坐了下来,似笑非笑的望着对面的刘伝山,忽的嫣嫣一笑,说道:“你怎么了?还怕我把你卖了不成啊?”
这时,店小二肩负长条,一道烟迎了上来,堆起满脸的笑容道:“客官远来本店,小店当真是蓬荜生辉。本店名厨囊括四海,天下各处名菜佳肴,概一应俱全呐!”
只见他油腔滑舌,大有吹嘘之意。柳丝丝嘿嘿一笑,齿如皎月,风姿隽朗,那店小二双眼发直,不禁咽了咽口水,含糊道:“客、客官需要点儿什么?”
柳丝丝单手支颐,颇具雅然,随口说道:“来份清蒸雪莲罢。嗯...一定要选上好的材质。”
那店小二神情一窒,满脸为难之意,嗫嗫嚅嚅说道:“这、这个嘛,这个呢雪莲呢,姑娘你是知道的,只有西北昆仑雪山才有,咱咱们这儿山清水秀的,哪会有雪莲呀。姑娘你、你还是另选一样罢。”
柳丝丝微微点头,一副我理解你的神情,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又道:“那...来份鱄鱼炖熊掌罢。还有啊”话犹未尽,只见刘伝山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捂嘴笑了出来,柳丝丝顿了顿,白了他一眼。
店小二正如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抬手拂去额头的汗滴,支支吾吾道:“客官呐,您还真是见多识广...这鱄鱼生长在极西的无源水域,黑熊呢只有北边儿的蛮巫之山才有出没,但这鱄鱼炖熊掌,我可是听都没听说过呐。要不,要不换个其他的呢,您看如何?”
柳丝丝瞟了他一眼,颇有深意,轻叹一声道:“那把你这里的什么招牌菜,随随便便上个七八样儿罢。”那店小二大喜过望,还yù相言,但见了柳丝丝这个大煞星,却也不敢再说了,只得附和着道:“客官请稍等。”便立马如释重负,赶紧奔入了后堂。
柳丝丝望着他奔驰若风的身影,不禁哑然失笑。刘伝山苦笑道:“你把人家害得这么惨,怎么还要取笑人家呢。”
柳丝丝白了他一眼,哂道:“你懂甚么,他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偏偏要夸下海口,不知坑害了多少外来人。今rì本姑娘若不出手惩治一下他,难消心头之恨!哼,今天你要是再拖我后腿,我可真的不管你了啊。”
只见刘伝山面sè愁难,有苦难言,柳丝丝玉脸微俏,道:“喏,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今天这顿饭怎么着也有百八十两银子的,至于我的银子么,昨天就用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便不再理会刘伝山,螓首微侧,望向了窗外。
此时正处午后时分,暖rì当头,气氛颇为惬意。只见街道彼侧乃是一方清塘,清风拂过,莲叶若隐若现,惊起道道涟漪。清塘正中,乃是一座白sè雅亭,气度出尘,但是却无经可达。“难道还要从水中游过去么?”柳丝丝暗想道,随即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他二人正自怄气,年少羁狂,这等事三天两头时有发生,因他们耳鬓厮磨,情谊甚笃,其实也就各自不理会对方一会儿而已。刘伝山当下也觉得颇为无聊,便也举目望向了窗外,只见一抹白影映入眼中,原来那白sè雅婷中,一个白sè背影凝立。
气度出众,卓尔不群。缕缕白sè烟雾环绕在那身影一侧,如同凌波飘带一般。
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刘伝山只觉得那凌然如仙的背影,仿佛唤醒了记忆深处的什么事物一般,但到底是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等情景似曾相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忽然,一阵风恍恍惚惚吹过,那背影似乎晃了晃,随即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蓦然回首。
下一刻,二人四目交融,近在咫尺,却又好似天涯海角。
那女子凝视着刘伝山,风姿绝世,动人心魄。面庞上冰雪渐渐消融,只望见她嘴角微微上扬。
这绝世容颜、淡抹一笑,已如烙印一般,被刘伝山铭记于心。
哪怕是沧海桑田,他都不会遗忘这刻骨铭心的一瞬间。
柔和的阳光忽然间变得十分刺眼,刘伝山不禁微闭双目。
好像做了一场梦。
他再次睁开双目,眼前明朗一片,白sè雅婷依旧伫立,哪里还有什么女子身影?刘伝山一颗心沉了下来,一股从心中升起的失望之意,派遣不去。
“喂,你怎么了?”刘伝山心中醍醐灌顶,如大梦方觉,他循声而视,只见柳丝丝目含微波,正殷切地望着自己,眼眉之间,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刘伝山勉强淡淡一笑,道:“没、没什么,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柳丝丝玉脸一扬,嗔道:“傻小子,白rì做梦!饭菜都凉了。”刘伝山愣然回身,只见眼前桌上摆满了形形sèsè、烹香四溢的菜肴,登时令他食yù大振。于是将诸般念头抛之脑后,开怀大吃起来。
半个时辰后,当店小二经过他二人的餐桌之时,发现满满一桌菜肴还余下了七八成,不过这无关大雅,心想他招呼了这样一个大主顾,今rì掌柜的定会好好打赏自己一番的罢。这么一想,他只觉得浑身干劲十足,便赶紧去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
这时,他们二人已出淮阳北门,正自北行。忽然,柳丝丝心念陡然一动,顿足伸手入怀一探,只觉空空如也,钱袋已不翼而飞。柳丝丝不禁恚怒交然,切齿道:“竟敢偷本姑娘的钱,怎能让这小贼逍遥快活!臭小子,回城!看我在这城中掘地三尺,也要把这贼人揪出来。”
柳丝丝的话,刘伝山自不敢忤逆。她思前想后,越想越是恼怒,这倒不是因为钱的缘故,而是因她此番乃第一次被偷东西,而她竟毫无察觉,心中不服之意倍增。
此时已是傍晚之际,红霞漫天,光景秀然。柳丝丝来到一家客栈,拍案道:“来两间上好的客房。”说罢将一锭黄金置于台上。那店掌柜登时眼发金光,连连道:“好的好的,我这就带你去。”柳丝丝撇撇嘴,望了望跟在他身后的刘伝山,不置可否。心中却仍是在想着,如何想办法将那小贼揪出来。
第二rì,柳丝丝再将一个钱袋仿佛怀中,拉了刘伝山换了一身奢华的商人着装后,在城中闲逛了起来。她心中打起了十二分jǐng惕,心想只消那小贼敢露面,定能逮住他。一rì过后,二人毫无斩获,柳丝丝暗想:“莫不是那小贼偷了钱就逃之夭夭了?普天惶惶,我又去哪儿抓他?”回到房中,柳丝丝换上原本衣着,这才发觉,原来钱袋早已不见了!
柳丝丝重重一顿足,面sèyīn沉,怒容满面,双手互摁,只听得“卡嚓”作响,森然凝重。刘伝山对柳丝丝何其了解,这等时候他自然是离柳丝丝越远越好,以免成了池鱼之殃。她思索半夜,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xìng便当这是自己一时疏忽,这才让那小贼有了可乘之机,于是心想今天先养好神,明rì故技重施,必定要将那贼人揪住!
第三rì,二人又换了一身着装,并行在城中,假意闲逛,柳丝丝早已凝神守一,只等那小贼自投罗网。
约莫到了午后时分,二人却仍旧毫无斩获,正自各露怠意,忽然,柳丝丝只觉得身前一道快风拂面,一闪而过,她本能的探手入怀,钱袋果然不见了。她辨明风向而去,只见身后一个人影正飞速快奔,与他们他们背道相驰,眼看就没出了视野中。
柳丝丝喝道:“追!”便一马当先,飞步追了上去,刘伝山跟在她身后,步步紧凑。
那人影越跑越快,大步流星,几次都险些跟丢了,若不是柳丝丝慧眼有加,仍跟在他身后十几丈处,紧追不舍。不一会儿,三人便前前后后一追一赶出了东城门,只见那人似是慌不择路了一般,大步奔向了道旁丛中,人影随之不见;柳丝丝心中大愕,赶紧跟了过去,却发现茂密的丛中原来还有一条幽然小径,她不及思索,拉着刘伝山赶了上去。
这小径崎岖无比,七扭八拐,早已辨不清方向如何,前方不远处依稀能望见一个人影奔逃,柳丝丝自然穷追而去,浑然不觉他们早已奔入一片山林之中。
又追了小半个时辰,只觉得已濒至山顶。林木渐稀,眼前豁然开朗,果不其然,前方乃是一片断崖,那人影本至崖前,只见已无路可逃,索xìng便坐在地上歇气,等着他们二人追来,泰然自若,毫无惧意。
二人行至那人面前,只见那人身着粗衫,须发尽白,隐然有几分鹤骨仙风模样。
原来竟是个老神偷!
柳丝丝踏前一步,玉指飞扬,怒道:“哼!你个老贼,赶紧将银子还给我!”
那老神偷毫无惧意,反倒抬头望着柳丝丝的怒容,微笑道:“姑娘呐,我看你还是歇歇气罢。动怒伤肝脏,我观你长得倒不错,生起气来,就跟那喇叭花儿一样。”
柳丝丝面sèyīn沉,切齿道:“你!!!...再不还我钱,我可要动手了!”
那神偷赶紧耸手讨饶道:“别别别,姑娘,老夫知道你的厉害了!先让我歇会儿,等咱们气力恢复了,然后再心平气和的说好不好?”
“哼!”柳丝丝又踏前一步,喝道:“难道等你气力恢复了,然后再让我们追吗?!”
那神偷微笑道:“非也,非也。你们既然追上我了,我自是不会再逃的,哎呀我说你们两个小小年纪,追了这么远难道不累嘛?”刘伝山和柳丝丝二人几乎是同时说道:“不---累!”
老神偷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眼,嘿嘿一笑,嘟囔道:“你们是大爷,你们是神仙。你们不累,老头子我可是累了...”于是便摆出一副市井无赖的架势,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柳丝丝听着鼾声大作,更是火冒三丈,正yù搬起一块顽石砸将下去,眼看即时便要血溅五步。刘伝山赶紧拉住她道:“我们在这里等着,这老家伙他肯定跑不掉的。”柳丝丝觉得不无道理,便守在了一旁,谨慎提防,只等那神偷大梦醒来。
不知多了多少时候,只见山风习习,沐阳回暖,一股淡雅的芬芳扑鼻而来,柳丝丝和刘伝山二人只觉得一阵说不出舒适惬意。睡意来袭,眼皮子仿佛有千斤重一般,只觉得就算是天塌了下来,也得先睡一觉再说,恍恍惚惚间,先后扑倒在草地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