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部池掏出手枪。
还有三发子弹，已经足够。

他抬起了手。

房门打开了，双眼充满血丝的夏明园站在门口。

他看见已经半死不活徐葭瑜和杨潞威。关键是，站在病房中间的男人毫发未伤。

夏明园暗自思忖，杨潞威的“光能转换”要比自己强不少，徐葭瑜的“变态金属”也不必自己弱，这二人都无法伤此人分毫，可见其强悍。

医院的窗外已经响起jǐng笛声，夏明园在回来的路上就曾分别打过杨潞威和徐葭瑜的电话，接不通之后就直接报jǐng了，而且告诉jǐng方是能力者犯罪，请求直接派出ATSSP。

ATSSP是白羽特有的jǐng察组织，即“反超能力特别jǐng察部队”的简称。这些jǐng察的装备和战斗力都与一般jǐng察不同，其素质甚至高于特种部队，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可能是世界上最jīng锐的部队，当jǐng笛响起的时候，说明ATSSP距离已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现场且最近的小队距离事发地点只有不到30米的距离。

张部池现在依旧可以轻易杀掉徐葭瑜，但这个目标没有意义，杨潞威则离的有点远，夏明园的能力虽然不值一提，但其若全力施为，在这个距离上干扰他杀掉杨潞威倒也不是办不到。

张部池轻轻地摇了下头，看来还是失策了。

当初让那个“细胞分解”配合自己真是错误。搞得自己居然失手了。

夏明园攥紧了拳头，准备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

“走了。”张部池挥了挥手，潇洒地走向窗边边，跳了下去，外面的枪声随即响起，看来是已到达的ATSSP在对空shè击。

他刚跳出去，ATSSP就冲进了病房。

夏明园没空到窗前看热闹，想也知道那样的人即便自己不会飞，也会有能力者配合，追击他的人应该是ATSSP而非自己，相比之下，他更关心杨潞威和徐葭瑜的伤势。

徐葭瑜的伤势比较严重，ATSSP的人已经通知他父母，好在他并没有疼的昏迷，依然强强撑着和夏明园对词，如果让父母知道他是答应了夏明园的请求才受了这么重的伤，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谢谢。”

“没什么，兄弟嘛。”

这就是兄弟。即便是张部池的脸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时，徐葭瑜也是这样想的。

但新的问题又产生了，谁来看护杨潞威？夏明园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了，他分别打电话给妹妹和郭宇轩，让他们放学后到新的病房暂时看护下杨潞威。

夏明园本想dú lì解决这件事，但牵扯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一定要快，每一秒钟的拖延都会造成更大的牺牲。

夏明园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忘记初衷了，他觉得自己像个发动机，点燃了整个关于胡千远事件的斗争，但是真相仍然没有浮出水面，但是，真正发动这一切的人又是谁？

夏明园已经没有能力再思考真相，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护身边的人，然后沿着陈醉歌这条线索调查一切。

晚上八点二十五。

李笛罄站在28号楼下。

这里只是僻静而已，没有什么其他对夏明园不利的东西。

没有人质，没有炸药，没有陷阱。只有一座废弃大楼和满地的建筑垃圾。

陈醉歌是白羽最强的男人。

作为他的女人，李笛罄虽然不够强，但对付一个夏明园却已足够。

足够她不用任何卑劣或者不公平的手段也能战胜对方。

晚上总是很少有出租车肯到莱齐区。

在他们眼里，这个地方意味着黑暗、犯罪、甚至是凶杀。

夏明园没有开自己的车，并不是心疼车子，而是他的黄sè跑车实在太拉风，停在原地或许反而能干扰敌对势力的视线。

不过好在夏明园肯付双倍车费，最终还是赶在八点半到达了28号楼下。

“不错，很准时，一分钟都没差。”一个来自黑暗中的声音赞叹道。

月光撒到她脸上，映衬出别样的美，即使是运动装这种毫无女人味的穿着也无法将其掩盖。

但现在不是赞叹对手美貌的时候。

夏明园虽然没有战斗经验，但是大战将至的紧张感也让他临时学会了快速观察场地，他现在虽然站在28号楼下的“广场”上，但实际的开阔空地并不多，四周堆放的建筑垃圾已经连成了片，凹凸不平的地面和形状不规则的零散空地让双方都很难快速接近对方，看来无法以近战制敌。

虽然对手是文科班的老师，一般情况下不会具有超能力，但从她说话的语气看，似乎是志在必得。而且夏明园目前是面朝月光的，背朝月光的李笛罄完全躲在月光之中，夏明园无法看清她持有何种武器，也不知该如何防御。

“不过，结束了。”女人淡淡地说出这句，打断了夏明园的思绪。

他的身体开始紧张起来，准备迎接或躲避对方的正面攻击。

突然，夏明园感到身体前后被巨大的力量挤压着。

四肢都被强大力量挤压着，而且力量越来越大，他甚至感到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但对方明明没有动！

难道是——超能力者？

李笛罄动起来了，她优雅地走向夏明园。

但她每前进一步，夏明园就感到更大的压力，从躯干蔓延到四肢的压力，正慢慢改变他身体的形状。

是气压！夏明园终于想通了。

但他缺少解决的办法，作为长期将超能力用于和平开发方面的学生，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运用能力与超能力者战斗。

如果按照学校所学习的物理知识判断，他唯一的解决办法似乎就是给周围的空气降温，但那样的话无异于自杀。

这样对手一直给自己周围的空气加压，降温固然能降低气压，但同时等于在夺走自己体内的热量。

在夏明园思考的时候，李笛罄已经走到他面前。

“你为什么要调查陈醉歌？你和他的失踪有什么关系？”李笛罄悦耳的声音再度传入夏明园耳中。

“我再给你五秒钟时间，不说的话就去死哦。”月光下的李笛罄幽幽地说出这句话，显得格外的迷人。

真是优雅的死神！

“五。”

夏明园必须自救，他虽然能控制一定距离外物体的温度，但那样的控制需要的时间和力气都比控制自己所接触的物体的温度要大得多。如果要提高效率，只能通过周围的介质传递热量。

“四。”

现在恐怕只能通过攻击李笛罄才能使得得救，但如果给空气加温，首先就要通过自身周围的这团空气传递热量，这佯做等于是加速死亡。而且由于热量向四周传递，李笛罄周围空气的加热效果可能并不理想，很难达到烧伤对方皮肤或呼吸道的程度。

“三。”

脚下的建筑垃圾倒是热传导的理想材料，混凝土和水泥作为混合物虽然没有固定的熔点，但只要能使其中的一部分融化，应该也能具有一定的攻击xìng。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三秒钟时间无论如何不可能将建筑垃圾融化。

“二。”

难道他要死了？

很多人在逞英雄之前，并没真正接触过死亡的恐惧。

换而言之，他们或许无法牺牲自己的全部，在他们的潜意识中，英雄就是用一个合适的、可以接受的价格换取的名誉，是一桩抹上道德sè彩的高尚的生意。

虽然夏明园调查胡千远事件的初衷并不是逞英雄，但在这之前，他也没有面对过死亡。

想象着一秒钟之后自己的身体被压扁，再也不能在这充满阳光雨露的世界中生存。

再也不能和同学们吵闹、

再也不能见到妹妹的笑脸。

再也不能为杨潞威做些什么。

还有临终一刻的巨大痛苦，内脏破裂、骨头粉碎。

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永远无法理解此刻夏明园心中的恐惧和颤栗。

他终于明白，大部分自称“英雄”者的勇敢都只是不负责任的自我标榜。

这一刻的他，只想活下去。

“一。”

李笛罄原本就打算如果对方不说就杀掉对方。

老实说，她不相信如果陈醉歌还活着，会这么多年不来找自己。

她是个重情的女人，但并不痴情。

今天，杀掉这个与其失踪有关的人，算是为陈醉歌报仇，也算对得起他的这份情了。

当夏明园问她关于陈醉歌的事情时，李笛罄就知道夏明园并不清楚陈醉歌的下落。不知道陈醉歌下落的人却来询问关于他失踪的事，这样一个人，在李笛罄心中，与“杀死”陈醉歌的凶手无异。

当一个女人，被夺去了爱人，还有人要来故意揭她的伤疤时，那个人必死无疑。

或许连李笛罄自己都没感觉到，即便不再爱他，却始终放不下，连xìng格也在无意中被扭曲。

忽然，一股灼烧感吸入李笛罄鼻腔和咽喉。这滚烫的空气进入肺部，给她带来了难以形容的刺激。这一刺激让她防御的神经松懈了。

她向后摔倒在地上。双手抓着自己的脖子，这一刻她想将手伸进喉咙来缓解这种刺激，但是她做不到，她只能用双手抓着颈脖。

然后她感到一只大手卡住了她的脖子上端。

她面前是充血的双眼，憔悴的面容以及狰狞的微笑。

这是胜利者的微笑，他用着微笑写下报复的序章。

夏明园，或许他自己没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有多么可怕。

他挣脱了气压的束缚！

“告诉我，陈醉歌在哪里，他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夏明园声音依旧平静，

而可怕。

这回感到无法喘息的是李笛罄。

夏明园卡住她脖子的手越来越紧，而且开始发烫。

现在夏明园随时能够将她的身体化为焦炭。

“我不知道，不知道。”李笛罄只能吐出这样几个字。

她确实不知道。

李笛罄自己与夏明园的手基础的皮肤变得更烫了。看来夏明园并不相信。

“他是我的初恋，他已经失踪8年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李笛罄终于带着哭腔喊出了这句话，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生硬声音已经变得沙哑、粗糙、难听，甚至有些模糊和难以辨别。

以往令她“苦恼”地那少女般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沙哑，难听，令人避之不及的噪音。

李笛罄愣住了，她一时想不明白自己的声音怎么会变成这样？

当她再度将目光聚焦到夏明园脸上时，她明白了。

是刚才那些滚烫的空气，烧坏了她的声带，剥夺了她的骄傲。

声音是她对自己的身体最满意的部分，而且，陈醉歌也是这样认为的。

以前和陈醉歌在一起的时候，他最喜欢在晚上静静地听她唱歌。

唱完后，她总会躺在他怀里撒娇，问他，他喜欢的究竟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声音。

陈醉歌的回答总是：“声音”。

他最初喜欢上李笛罄就是因为这晶莹剔透的声音，像玻璃一般，透明而光滑。

没当听到这样的回答，李笛罄也总是咯咯地笑，那银铃般的笑声一传开，陈醉歌总是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

在李笛罄看来，什么回答都无所谓，因为声音也属于她，是她特有的，谁也抢不走。比起会衰老容颜，保持的更持久的声音当然更适合作爱的见证。

当时，她就发誓，等他们老了，还要像现在这样，她要和他一起坐在洒满月光的房间里，为他唱见证了他们爱情的歌谣。

可现在这声音不属于她了！

正因为向忘却陈醉歌，她才开始有点讨厌这声音。但是越想忘却，只会镌刻地越深，然后在此刻，化作无法承受的伤痛。

人消失后，连唯一见证过爱情的声音也不能保留。

“你杀了我吧！”粗糙而含糊不清的嘶吼在莱齐区上空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