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凌飞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似乎只有用钳子才能掰开。一串又一串烟雾连绵不断地从他的嘴里袅袅升起，化成一朵又一朵微型蘑菇云，缓缓地飘向体育馆的天花板。在他呈外八字状分开的双脚下，毫无规则地堆放着七八个烟头，它们都像是被铡刀铡成两半的犯人一样，只剩下了上半身或下半身，只有还没燃尽的烟屁股还在无助地呻吟。
“胡哥，”左边的一个黑胖子把头转向胡凌飞，“为什么我们非得来看那个莫……莫什么来着？”

“莫宇杰。”胡凌飞有些不耐烦，连眼皮子都没动，继续吞云吐雾。

“对，对，就是莫宇杰，什么破名字，记都记不住……胡哥，我们为什么要看他的比赛啊？”黑胖子发了个牢sāo后继续问。

“不看他的比赛，我们怎么能了解他和他的球队的真实实力？”胡凌飞仍然头不抬眼不睁。

“胡哥，他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一个傻大个吗？我们跟他拼速度不就行了？”右边的一个刀条脸也开始发问了。

“我拜托你们二位，能不能动动脑子？”胡凌飞把抽完的烟扔到地上，“这是正规篮球比赛，是由五个人组成的有组织有战术的团队之间的比赛，不是街球里的一对一或者二对二，更不是打群架！光有速度有什么用？你光有速度你还不如去练短跑呢！”

“就是，胡哥说的对，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最左面的一只“暗狐”随声附和。

“还有，我说过他可怕吗？我连我当年的队长都不怕，我还能怕他吗？”胡凌飞用左脚踩住刚被扔到地上的烟头上，用力碾，一直碾到那个烟头完全支离破碎为止。

“那我们也不用舍弃训练的时间来看他们吧？这值得吗？”最右面的一只“暗狐”问。

“你们不要以为拿冠军是一件很轻松的事，”胡凌飞睁大双眼，——当然，眼神不好或者观察不仔细的人看不出他睁眼和不睁眼的区别，“根据我所得到的情报，我认识的整个清河的打野球的高手几乎都来这里了，这对我们来说是挑战，也是机会。”

“机会？为什么是机会呢？”黑胖子又不明白了。

“能跟各路高手过招，了解各种战术，还不是机会？”胡凌飞反问。

“哦，是这么回事啊。对了，胡哥，你和那个莫宇杰谁更厉害？”刀条脸再次发问。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我和他打的不是同一个位置，也不是同一个类型，在场上的作用也不一样，很难说谁比谁厉害。”胡凌飞翘起二郎腿。

“你们不是并肩作战过吗？你还能不了解他？”刀条脸迷惑不解。

“他这个人我当然了解，就连他的女人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但那是以前，现在不了解了。自从‘那件事’以后，我和他就天各一方，一直都没怎么见面，更何况他也不愿意再见到我，我和他就失去了联系。现在我的记忆里只有三年前的他，在这三年里，他的球技究竟有了多大的进步，我也不知道。”胡凌飞解释。

“所以你必须重新去认识他？”黑胖子茅塞顿开。

胡凌飞拍了拍黑胖子的头：“恭喜你，终于有脑子了。”

“谢谢胡哥。哎，不对啊，敢情我以前都没脑子啊？！”黑胖子满脸被耍后的yù哭无泪的表情。

“哈哈哈……”除了黑胖子以外的六只“暗狐”都哈哈大笑起来。

“不只是我要重新认识他而已，他也必须重新认识我，”胡凌飞收起笑容，“我敢跟你们打赌，他也一定会来看我们的比赛的。”

“胡哥，你不是不了解他了吗？”刀条脸继续发问。

“我说过了，那是球技方面，他的xìng格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对于我，他也应该记得清清楚楚才对。”胡凌飞回答道。

“是球技还是xìng格？”刀条脸问。

“都是，但都不是真的，至少不全是他所看到和听到的。”胡凌飞答。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刀条脸继续问。

“我和他有误会，但由于某些原因我没法跟他解释。就是这么回事。”胡凌飞摆摆手。

“那还叫清清楚楚？”刀条脸再次迷惑不解。

“清楚不等于真实，迷茫不等于虚假。这个世界上，亲眼看到和听到的东西也有可能是假的。”胡凌飞再度把眼眯起来。

“那这世界上还有什么玩意是真的啊？”黑胖子刚才还觉得自己已经有脑子了，现在又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脑子又没了。

“你说呢？”胡凌飞反问。

“我说不出来。”黑胖子泄气了。

“那就不用说了，没必要给自己找那么多麻烦。有很多事没有统一的评判标准，你说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你说它是假的，它就是假的，你说它对它就对，你说它错它就错。你以后就知道了。”胡凌飞捋头发。

“滴——”裁判吹响了第一节比赛结束的哨声。

胡凌飞把头转向了记分牌。冷冰冰的电子记分牌上显示着“逐梦：白帆29:24”。

“看样子，他们不会让我们失望。”胡凌飞冷笑。

“胡哥，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很明白……”刀条脸还在迷惑不解。

“你到底是多少个为什么啊？十万的十万次方个啊？你怎么什么都不明白？”胡凌飞本来想发火，但又忍住了，“算了，我问你一个你肯定明白的事吧。你说，第二节一开始双方都会干什么？”

“会先上替补。”刀条脸总算换掉了他那几乎是半成都不变的迷惑不解的表情。

胡凌飞拍了拍刀条脸的头：“恭喜你，你终于不傻了。”

“照你这意思，我以前一直都很傻啊？！”刀条脸比黑胖子还yù哭无泪。

“至少你比他聪明，你能马上明白我什么意思。”胡凌飞指着黑胖子对刀条脸说。

“胡哥，我在球场上可聪明了，我上小学的时候全校没有一个抢篮板能抢得过我的！中学也是！”黑胖子不服气。

“那你现在能保证限制住莫宇杰吗？”胡凌飞问。

“这……恐怕很难……”黑胖子又泄气了。

“那就不用保证了，你正常发挥就行了。”胡凌飞长呼一口气。

“为什么？”黑胖子问。

“因为——莫宇杰最大的弱点，正是他自己。”胡凌飞把目光投向了逐梦队的替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