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界时报
香港的《世界时报》刊登的广告数量,居全香港报纸之冠。即使在大多数平面媒体处于不景气的时代,它仍为它的经营者赚进了大把的钞票。高耸的报社大楼,座落在市中心,占据了整段的街区。
《世界时报》的停车场不是那种多层的地下停车场。而是一片广场,四周用铁链相连的栏杆围起,上面还架了铁丝网。
这里便是朱博工作的地方,按理说,他应该感到亲切,但现在感觉却是不同,他有些害怕,不是害怕,而是一种特别的感觉,让他不想回到这里。
没有笑脸迎人的制服jǐng卫,一个沉着脸的年轻人,坐在一顶脏兮兮阳伞下的折叠椅上,耳朵里塞着个耳塞,边听着流行歌曲边注意入口处。他大约十九岁,剃个光头,指甲涂得乌黑,穿着一条宽松的黑sè牛仔裤,膝盖的地方还刻意剪破,一件宽大的黑sè运动衫,胸前写着一排红字“天不怕,地不怕”。
他贼兮兮地注意着每一部进来的车,似乎在评估哪一部车的零件可以拿到拆车厂卖到好价钱。其实他却是在注意车子挡风玻璃上的员工通告证,准备引导来访的客人,到停车地点停放。
朱博开着自己的座驾一驶入车场,“天不怕,地不怕”便眼睛一亮,沉着的脸云开雾散,笑着站了起来,热情的招呼道:“朱哥,朱哥。”
朱博将车停在他身边,从车窗里探出脑袋仔细打量了一番,皱着眉说道:“黑仔,怎么又换装束了,这是最流行的吗?染个黑指甲,你当是黑手党呢?”
“嘿嘿嘿。”叫黑仔的年轻人摸着光头,不好意思的笑着。
“拿着,非洲土人戴的,戴上后生猛无比。”朱博将一串非洲木雕骷髅头递给了黑仔,然后指着黑仔胸前的红字说道:“天不怕,地不怕,连鬼也不怕,就怕你老妈。”
“谢谢朱哥。”黑仔接过来爱不释手的摆弄着。
“嗨!”朱博伸手将黑仔叫到跟前,低声问道:“小姐在报社吗?”
“在。”黑仔很配合的低声回答道,似乎两个人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还向停车场里看了一会儿,是不是找你?”
“找我干什么?嘿嘿,哈哈。”朱博笑得有些勉强,舔了舔嘴唇,摆了摆手,将车开进了停车场。
时报的接待室还是没整修,灰棕sè的油漆,蓝sè塑胶垫的铁椅,仿花岗岩桌面的铁脚咖啡桌。老板有钱,但据说老板娘喜欢这个沧桑的情调,所以员工们的待遇很好,但外面还是保持着这个样子。
墙上挂着几贴用简陋相框框起的黑白照片,那都是获奖的摄影,当然其中也有朱博的杰作。照片大多是动乱的内容,包括一个着火的城市,满街都是趁火打劫的人;地震之后的大道,残垣断瓦;一位妇女从失火的六楼跃下,死在街心;大雨冲刷,山坡地层滑动,一栋美仑美奂的大厦摇摇yù坠。总而言之,没有那一家新闻企业,不论是电子或平面媒体,是靠正面报导而声名大噪的。
坐在接待柜台后面的是印度人辛格,他身兼接待与jǐng卫之职。因为长得高头大马,虎背熊腰,而且自夸有每分钟打八十个字的电脑技术,而被留任至今。
“乔森!”辛格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呼唤着朱博的英文名字,从柜台后伸出他那只大手。
朱博握着他的手说道:“你好吗,辛格?好象又长肉了。”
哈哈,辛格那熊掌似的大手紧了紧,弄得朱博微微皱眉,他滔滔不绝的说道:“维萨和拉玛以最高成绩从加州大学毕业了,现在一个去读法律,另一个去念书。荣莉用奖学金在耶鲁读到二年级了。今年她接掌学生文学杂志编辑的工作,希望能成为像鲍安娜一样的小说家。”辛格的骄傲不是来自本身的成就,而是来自子女。或许,这与很多父母是一样的心情。
“娜莉好吗?”朱博问候着辛格的老婆。
“她很好,还要谢谢你教她的穴位按摩。”辛格感激的说道:“有时间去我那坐坐,娜莉要亲手下厨招待你,她的咖哩饭可是一绝啊!”
“好,好,有空我一定去。”朱博言不由衷的说道。
对中餐情有独钟的他,其实对印度的饭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胃口。人们谈到印度饭,首先想到的十之仈jiǔ是咖喱饭。咖喱饭可以是素食,也可以是荤食;可以是米饭,也可以是面食。印度人对咖喱粉可谓情有独钟,几乎每道菜都用,咖喱鸡、咖喱鱼、咖喱土豆、咖喱菜花、咖喱汤等等,每个经营印度饭菜的餐馆都飘着一股咖喱味。从表面上看,中国菜的特点是“清清白白”,sè香味三者俱全,sè是摆在第一位的,因为好看可以激发食yù;而印度菜的特点则是“糊糊涂涂”,各种主菜都放一大把咖喱粉,看起来都一个颜sè。荤食不亲口尝一尝,很难区分是什么肉类,蔬菜也是捣成糊状,搁些咖喱。在中国人看来,长时间的煮熬使维生素尽失,令人觉得可惜,印度人却乐此不疲。说印度菜把香放在首位恐怕并不过分。不过,印度菜的香并非中国人所习惯闻的那种香味,而是太香了;印度菜的辣味也并非中国人所习惯的咸辣、酸辣或麻辣,而是冲鼻子的辛辣。
朱博推开回旋门走进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上铺的是污渍斑斑的破旧绿sè地毯,墙的油漆剥落,吸音天花板也褪了颜sè。繁华落尽的景象,正是这些年来时报的沧桑写照。即便穷困潦倒,也要正直不阿。
左手边是电梯间,两扇电梯门也是刮痕累累,凹洞遍布。一楼大部分是供作档案室、文书室、分类广告及销售部门之用。
在等候电梯的时候,辛格从接待室匆匆走来,递给他一个白sè封了口的信封,“差点把这给忘了,几天前来了一位小姐找你,我告诉她,你在非洲报道,还要过些rì子回来。下午她又来了,交给我这个,说你回来交给你。她还跟我要你新换的手机号码。当然,报社的规矩,我没有告诉她。”
“谢谢了辛格。”朱博接过信封,走进了电梯,当电梯门正要阖起时,朱博用手挡住了门,开口问道:“辛格,那位小姐有什么特征?个子有多高?”
“长得很正点,岁数不太大,是矮个子。”辛格笑着说道,在香港混了这么多年,他的中文说得很地道。
朱博不禁抬头看了看辛格,你老兄长得象个巨人,看谁都象个小不点。他这样想着,用手在自己身上比量着,“大概到我哪儿,下巴,肩膀……”
辛格的大眼珠子在朱博身上扫了扫,说道:“大概是肩膀,对了,嘴角有颗痣。”
朱博点了点头,招了招手,“谢了,辛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