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绝地逢生
柳老先生的调笑终于让自己的女儿落荒而逃,他也不禁莞尔,这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柳欣的脸皮还是薄了许多。
棋桌上柳老和他的战局也进入了最后的阶段,柳老凌厉的攻势让若虚节节败退,完全退守到了自己的一方。局势其实已经很明朗了,他没有一个棋子进入到柳老的半边,而自己的外围已经全部沦陷。
柳老左手里熟练地翻滚着刚刚吃掉他的马和车,笑嘻嘻地看着他,说道:“年轻人,不要以为我是老人家就故意让着我哦”。他看着桌上的残局,说道:“那倒不会,是柳老的棋艺jīng湛,我甘拜下风。”
人生如棋,都说年纪越大棋路就越保守,经历的多了,算计自然就都多了。可是不知道是柳老想给他来个下马危,还是他的xìng格使然,从一开始他的攻势就没有断过,而他则一直处于守势。
相比柳老的轻松和随意,若虚从开始就有些异常的不安,那是从来未有过的紧张。柳老的温和并不能掩盖他骨子里的强势和果敢,无形的压力把他给彻底的笼罩了。不过良好的心理素质还是让他很快平静下来了,按部就班的布置着自己的防守。
柳老的突然直插让他的右半边守势化为乌有,眼看就要被将军了,他还是没有任何有效的反击。柳老看着对面的若虚,场面上带来的优势并不能让他获得心理上的轻松,相反的,他却觉得对面的这个年轻人似乎还藏了点什么。
说实话,有很长的时间没有碰棋了,一来是没有这个心情,二来也是因为没有人跟他下,棋艺还是退步了不少。
半壁江山的沦陷让他的防线有些捉襟见肘,而柳老的又一只马已经跨过了楚河汉界,逼近着他的九宫。
按照这样的局势,再有三步,如果他没有算错,他的老将就要缴械投降了。
一步,两步,所有的努力似乎都化成了乌有,只剩下那最后的一步,而他的黑将也将成为那自刎江边的项羽。
柳老端起了茶杯,细细品着上好的普洱,笑吟吟的看着对面的他,似乎在说,小伙子投降吧,你没招了。
而他的手指点上了左边残存的一只车,轻轻的推着它跨越了整个棋盘,穿过有些松散的防线,落在了柳老的底盘上。
“将军”,若虚轻轻的说道。
柳老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他放下了茶杯,看着若虚那只车,又看了看他横在中线的两只炮,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帅已经被将住了。
从一开始,他就在一步步收缩着自己的防线,在外围甚至连最起码的抵抗都没有,却把自己的九宫守的水泻不通。
与其说是在守护中盘,倒不如说是在做茧自缚。
因为熟悉象棋的人都知道,象棋中的再厉害的防守永远都挡不住高明的进攻,而柳老正是这样的高手。
然而也这是他这样保守的走法,让柳老放松了对自己的防守,几乎把全部的进攻兵力都压在了他的半边,就等着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而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步,将军就被困死在自己的九宫里。
可是就在沦陷之前,他那轻轻的一推,中线上固守了几乎整局的双重炮和底线的那只决定整个胜负的车已经把柳老的老帅推上了最后的悬崖。
整局他唯一一只走过中线的棋子,也是整场唯一的一次进攻,颠覆了前面所有的一切。
那只捣乱的车固然可以被柳老轻松的解决掉,可是他中宫的防守就无法抗衡他后续双重炮的攻击,因为那是无解的。
良久之后,柳老把自己的老帅轻轻一翻,很干脆的投降了。
柳老点了点头,“以退为进,暗度陈仓,年轻人好样的”。
他意外的胜利并没有让柳老生气,在他这样的人物前面他如果假装输给他,也不会逃出他的法眼。
更何况,棋盘即战场,打败他才是对他的尊敬。
“侥幸而已”,他朝柳老微微一笑。如果不是柳老自己的大意露出了那唯一的破绽,他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赢了。
“不,是我技不如人”,柳老摆了摆手,对他说道。输了便是输了,敢于承认自己输了,这样的人才会是最后真正的赢家。柳老的坦率让他倍感亲切,看来柳欣从他身上遗传的优良品质还是挺多的。
当若虚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却感觉背上一片的冰凉,原来一身的冷汗已经把衣服都浸湿了。
跟柳老的这盘棋下的他是绞尽脑汁,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虽然仅仅是一盘棋,可是这样的较量却远远胜过了真正的运动,而他背上的冷汗就是最好的证明。
柳老丢下了残局,走到了书桌边上,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报告,打开封面就站在那里看了起来。
柳老突然的动作让他有些奇怪,难道是他们刚刚的棋局让他想到什么吗?良久之后,柳老放下了那份灰sè封面的文件,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站在后面的若虚。他伸手接了过去,扫了一下最上面的标题,“柳氏集团资产明细”。他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柳老给他的这张薄薄的纸张上竟然罗列着柳氏集团包括下属的分公司所有资产的详细情况。
王若虚沉默了,却并没有继续往下看下去,柳老交给他的不仅是一份文件,而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这应该算是集团公司的最高机密了,即使是公开的财务报表上也没有这么的详尽。
“柳老,您这是?”事关重大,他还是郑重的问了一下,想搞清楚柳老的真正意图。柳承志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是小君介绍过来的,她信任你,欣欣信任你,而我也想信任你。”
他这才明白今天柳欣带他来见她父亲的目的,柳老先生想摸摸他的底。刚刚的一番在棋局上的较量已经让他至少在心理上接受了他的存在,而此刻,他想用柳氏的最高机密来试探他的反应。
这是一场较量,一场博弈,更像是一场赌博。他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可是他却搞不清楚柳老真正的意图。
如果说他的方案无法让他接受,那也倒无所谓,即使是柳氏这么大企业,那么大的损失也是难以承受之痛。
“你看看现在的情况,如果用你的方案来做,那柳氏至少会损失多少?”柳老看着他说道,脸上凝重的神sè让他也不由的严肃了起来。
若虚抬起手,摒住呼吸,从头开始看了下来。那一个个数字,一个个百分比,和最后能让任何人都为之疯狂的总额,却像一颗颗钉子一样钉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艰难的看完了这一切,若虚缓缓放下了手,把那张纸递还给了柳老,心中却在飞速的运转着。
“多少?”此时的柳老才流露出了苍老的力不从心,缓缓的坐了下去。
“大概会在15-20%之间”,其实他早就有了预先的范围,只不过看完了整个集团公司的资产评估,他才意识到这个百分比意味着什么,在如此庞大的基数下那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结果。
报出了这个结果之后,连他都似乎有些站不住了,因为到现在为止,他才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迷局。
柳老和王若虚他都没有再说话,书房里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只剩下墙上那古老的摆钟发出的滴答声......
他给柳欣的报告里虽然给出了解决的方案,按照他的计划,损失是必然的,只是在他没有看到柳氏在房地产上完整的资金情况和整个集团公司的底细之前,还没有意识到实施这个计划的可怕后果。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是柳老刚刚给他的计划的评价。其实以柳老的jīng明和这么多年的经营,怎么会不知道他那个计划的后果。他在那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只是沉稳老练的他一直没有泄露自己的担心和想法,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试探他。
可是当互相的试探和较量结束后,可以说他已经在一定程度取得了柳老的认可。
当他们一同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都才发现,原来他们都错了。
柳氏是柳老先生一手创立的,经过近二十多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了上海民营企业中的翘楚。这样的成绩让柳老曾经也是在上海滩独领风sāo,一时无两。可是曾经的荣耀和辉煌在今天也都已经离柳氏开始渐渐远去,先不说刘氏集团和蒋家振国集团在外围的竞争,柳氏自身内部也已经是危机重重。
如此巨大的打击已经让柳老先生倒下过一次了,而他在措词的时候也是尽量的小心,不想再刺激柳老已经很脆弱的神经。可是不可避免的,当他报出了那个范围的时候,还是异常的紧张。
柳老脸sè有些苍白,原本就不壮硕的身体在宽大的椅子上显得更加的瘦削。他拿过茶杯放在他的边上,说道:“柳老,您喝点茶,休息一下”,柳老接过茶杯,可是手却在不自主的微微抖着。
“还有其他办法吗?”他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有些激动的问他道。他不是不知道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只是他还无法完全接受而已。
他的手臂被柳老骨瘦的手抓的生疼,可是他没有拿开,而是缓缓的说道:“沉疴旧疾,当断不断,后祸无穷。”
这十二个字基本上概括了现在柳氏集团内部问题的严重xìng,虽然会有损失,很大的损失,可是为了柳氏的将来,这些学费还是必须要交的,老式的企业家族是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柳承志放下了他的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又老了许多。可是却没有了刚刚的不安,他此时却显得十分的坚毅,毕竟是大风大雨走过来的“柳公”。看的出来,他是在下决定,下一个可以影响柳氏未来的决心。
突然的柳老站了起来,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终于柳氏集团的创始人柳承志接受了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的建议,将柳氏的未来摆到了最高的位置上,接受了那常人根本无法想像的损失,决定要开始对柳氏内部进行大规模的整顿和重组了。
一个对柳氏集团意义重大,甚至对整个上海滩都有着深远影响的决定,就在这间书房内定下了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