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夙敌（4）
“倒也不是不容易。”熊无疾向来认为自己是老实人，所以就老实答道：“是根本就守不住。”

“皇军的战略优势，远比台湾能打仗的几个将领的战术优势要大，是吗？”

“不错。台湾地势狭窄，没有可供成建制大部队迂回的战略xìng空间。没有战略活动的空间，能发挥出的战术也就不多，只能在正面战场上死耗，等各种战略资源耗完了以后，结果就是被歼灭。而后被打散了建制的小规模部队也只能躲在山区进行游击战，这就无法对rì本的统治构成根本上的致命威胁。台湾全境沦陷，不过是早晚的事。哈哈，俄罗斯军中有句谚语说得好啊：铁棒横扫，无招可挡。若要抵挡，铁棒加粗。”

“既然熊中校明白有时在战略优势面前，战术优势就不成为什么优势，那为何还要死战到底呢？”

熊无疾哈哈大笑，“我不打，难道还摇尾乞怜不成？既然阁下知道我的身份，那么也应知道大地皇朝历史上一百五十五个大地英雄，包括熊姓的皇室宗亲里，有任何一个人投降过敌人么？我占了两样。”

“的确没有，不过我也记得，大地皇朝也没有被别的国家打得这么难堪过。”

熊无疾饶有兴趣的欣赏满几茶具，拿起个茶碗把玩，“想告诉我历史上的大地英雄，都是在有退路的条件才死战不退，而我已是绝路？哈哈，如果阁下邀我前来就是特地提醒这一点，不怕激得我困兽之斗？”

鬼冢廉介微笑着摇摇头，“大地英雄不可以投降，荣誉比生命更重要。这个我明白，所以我不会提出请你投降的这个侮辱xìng建议。我是想提醒你：没听说过大地军在战事不利时，不可以……战略xìng撤退。”

战略xìng撤退？台湾一处死地，往哪儿退？熊无疾惊疑道：“我……不明白。”

鬼冢廉介也不多话，从和服内襟里拿出封书信放于烟盒旁，“台湾方面派遣军司令官赤名美津阁下接受了我的提议，如果熊中校愿意回去大陆，他可以安排船只放你过海。”

这是生路！困在这座山上我多少战术施展不开，琳、老虎、老叶、老卢，小蒙离……还有全团弟兄，打下去早晚是死光，而回去大陆，再怎么打也有迂回空间，不用死顶，说不定再打多少年，我们这些弟兄还是一个个好胳膊好腿的，照样打得鬼子哭都没力气……都能好胳膊好腿的活下去……熊无疾的脸sè渐渐变得有点迷惘。

鬼冢廉介满意的微笑：达到效果了。

水壶口冒出热气，鬼冢廉介将小块小块茶饼放入碗中，用小杵一一将其压散后也不注水，也不出声，就那么微笑的等着。

“我以为……”熊无疾也不去拿那封书信，展眉一笑，笑得很是苦涩，“阁下应该恨我入骨。”

“我的确恨熊中校入骨。”鬼冢廉介笑得很是轻松，“不止我自己，克难关前被炸死的三个大队中，还有两个人是我看着长大的亲侄子。”

“处于现在相坐闲谈的环境，我说句遗憾。”

“谢谢。尽管熊中校现在知道后其实非常高兴。”

“相信阁下也知道，在更大战场我能发挥更大战斗力，在这里我没有多大作为，那为什么还要放虎归山？”

“因为在这里打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结果就是我用大量士兵的生命换取一个没有太大价值的水库。”

“石门水库不是没有价值，阁下进攻石门山的目的不就是炸毁山体，放水冲毁杨园和台北战区么。”

“熊中校可以这么理解，不止是石门山战事，就算是整个台湾，只要皇军投入更大兵力，早晚解决，对吗。”

“那就要死更多的rì本人。”

“所以我提议礼送熊中校离境，没有必要在这个死地上让你我无谓消耗，换个战场再继续交手又有何妨。”

“我的部下呢。”

“如果愿意，全部礼送离开台湾。”

“哈哈哈哈……”熊无疾摇头大笑，“阁下怎么放得下对我的恨意。”

“个人私怨……”鬼冢廉介神sè郑重，“又怎么能与大和民族的军国大事相提并论。”

熊无疾凝视茶碗良久，语调轻松地说道，“茶不倒水能喝么？”

是有所松动了吗？鬼冢廉介提壶倒水，根根尖短的茶叶水中上下起落，如鬼冢廉介规范的茶道动作一般，都象是在翩翩起舞，茶香亦弥漫在二人鼻尖，“福冈银针，就算是在rì本本土也算得上是上品，可见我待客之诚。”

“既然这么有诚意，我也就应该放心，不会在我21团离开战壕后被诚心诚意的火炮送上天，是么。”

“两国还在激战中，如果我这样做，或者说是赤名美津阁下做，以后大地军还有谁会相信皇军说的话？这是杀鸡取卵。再怎么说……熊中校也只是带了一个团吧，为了一个团而放弃皇军的信义，不值得。说实话，就象我并不跟其他将官一样鼓励、或放纵部下们屠杀平民和战俘，因为这样做只会激起更顽强的抵抗，毕竟rì本的目的是占领生存空间，不是杀人为乐，无谓的屠杀不值得。”

“可惜了，rì本人的天xìng就是这样，用残暴的杀戮证明自己是勇者，象阁下这样的明白人倒是不多。其实，阁下只是不鼓励而已，身处在这种大环境下，也并不反对，是么。”

鬼冢廉介的回答倒是简洁明确，“是。”

熊无疾微笑着轻道：“可是我这个团，还有我这个人，是带兵屠杀了几百个rì裔渔民的刽子手。”

鬼冢廉介呼吸着茶香，不改声sè，“政治宣传上的事情，你我军人又何必计较，不过是刚巧碰上是熊中校的新编7连罢了。”

“嘿！鬼冢阁下倒是真位明白人。”

“真相是怎么回事，绝大多数人都明白，包括绝大部分rì本人，不过是装得不明白而已。”

“但是名义上就是这么回事了。赤名大将能置文武天皇谕旨而不顾，放走我这个杀无赦的刽子手？”

“所以我佩服赤名司令官阁下，能顶着这样巨大压力同意我的提议，比起我暂时放下对熊中校的恨意更难。况且，并不是说就放过了熊中校，谁也没有答应过以后不杀，对吗。”

“为我一个小小团长这样做，哈哈哈哈……”熊无疾愉快地大笑，“不只是我7旅21团吧？”

明白人之间没必要谁糊弄谁，浪费时间，是以鬼冢廉介也就挺直接地答道：“不错。就算是想放熊中校离开台湾，皇军这边是没有问题的，大地朝军方又怎会任熊中校放弃阵地、兼战略要地，即而导致杨园、台北、花莲战区失去侧翼掩护，战局溃败的责任不究？回去大陆也是死罪。所以这封书信也是给第一师师长雷霆，及雷闪、雷化雨三位师长的，如果愿意，台湾全部守军都可以战略xìng撤退。28万军队，对大地皇朝来说意味着什么？大地军方没有理由拒绝你们的撤退。”

“平民呢？”

“……”

“几百万人怎么撤得过海峡，现在让大地朝全国的船只来装也不够，难道留下来任rì本人奴役？”

“熊中校顾得军队就可以了。否则，消灭军队以后，结果仍然是一样。”

“我不过是块试金石，因为我这里的抵抗也一样坚决，如果我的语气有所松动，那么三位雷师长应该也会仔细考虑一下这个交易，是么。”

“不错。”

“rì本军方公开派人去提这个建议，出于面子问题，没准会直接就将来使一枪崩了，那样皇军的面子也就下不来，你杀了我的信使，我还能饶得了你么？继而双方就是不死不休的死局，非打到底不可了。而跟我谈谈，就算我不同意，至少也会向直属长官的雷闪转交这个建议，不管成不成，也就能沟通得上了，而且至少双方不用公开谈判，有什么变故也存在回旋余地，是么。”

“不错。”

“退一万步来说，至少阁下让我21团看见了生存的希望，接着打下去，等打到更困难时指不定就会真的去考虑做这个交易，是么。”

“不错。”

“邀我前来品茶，就是为了这个交易，是么。”

“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