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地里的谷子开始抽穗时，村里的老弱病残也有了挣工分的机会，能动的人都被安排在谷地里，一人拿着个长杆子，来回跑动着赶鸟儿，最多的是麻雀，成群结伙的，从一个地方被赶走，“呼呼”的又落到另外一个地方，要是不看着点，到头来不知要损失多少谷子，平时磨洋工的人，这会儿也都是实打实的卖力，那可都是黄灿灿的小米呀。
吕老太太被分到离村子最近的一块谷地，队长考虑到她还要照顾两个小东西，曼曼又是个特殊的孩子，离村子近也方便一些。老祖宗也被分到这块地，本来老祖宗八十多岁了，不用上工，可她老人家闲不住，你不让她干点啥，她就跟个小孩子一样，不停地闹腾。

被安排在一块儿的还有几个老人家，一来老人们在一块有话说，再来离村子近，也是为了图方便，毕竟年龄都不小了。最年轻的就是张兰，年轻人干活利索，主要目的就是看着这些老头儿老太太，张兰虽胆小，人却实诚，老人们都喜欢她。

“大娘，看谷子呢。”吕老太太正在给篮子里的两个小东西喂水，石老师打地头走过来。

石老师教学很负责任，隔段时间就每个学生家走一趟，和家长交流孩子的情况，学生家有啥她能帮上忙的，也绝不推辞。只是这已经放暑假了，石老师来干啥，还找到地里来了。

“呵呵。”石老师看吕老太太的表情，也觉着好玩，这老太太xìng格直爽，有啥就是啥，想法都写在脸上了，就开口给她解释：“大娘，我是来和你商量曼曼留级的事。”

吕老太太又接着低头给小东西喂水，嘴里说着：“留啥级呀，我就没指望她能念出个啥名堂，跟着混几年，认几个字就行，她这样子，要留级还不得年年留级，那不成了老大班。”

受前些年的影响，村里人没多少愿意自家孩子上学的，就是动员的上了学，他们的目标也只是为了让孩子认些字，不致于当睁眼瞎就行，所以每学年结束，考的不好的学生，老师都要和家长商量是否要孩子留级，再学一年。

村里只有小学，是从大班开始的，然后才是一年级。上学的孩子也就三十多个，就石老师和另外一个郭老师两人，同时教六个年级，是社员们选出的民办教师，没有工资，每天按最高标准记工分，放假时工分也照记。

大队规定，每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都要贴在大街上，这是大多数孩子们最痛恨的时刻了，考的咋样，全村人都知道。考的好的，大队会给发个奖状，家里也会额外给做顿好吃的，考的不好，家长也挺没面子的，那孩子的屁股上就要倒霉。不出所料，曼曼就在那考的不好的队列里，不过吕老太太也没当回事。

石老师也不恼，拾起地上的长杆子，“喔——哧——，喔——哧——”几声挥杆赶走刚落下的麻雀，又劝说吕老太太：“大娘，我这一年好好观察了一下曼曼，其实她不是学不会，就看她对教的东西是不是感兴趣。有一回我教的一个歌，歌词简单，我就顺手把歌词写在黑板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指着教学生唱。下课后，曼曼也拿着棍子，一个字一个字的指着字把歌词念了下来，我觉着好奇，就故意没按顺序，挑着字问她，你猜怎么着，她竟然一个字都没认错，我想着她可能是因为喜欢唱歌，才把歌词里的字记住的。”

吕老太太把针管子放回另一个篮子，皱眉想想，觉着石老师说的好像有点道理。石老师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就又加一把火：“您看了曼曼的卷子没有，她的字写的好看，她的xìng格又是不急不躁的xìng子，练毛笔字的话肯定会是块好料，我以后负责教她，要是一年还没有变化，那我也不啰嗦了。”

村里人都知道，吕老太太认识字，所以石老师才这么说。

“唉，石老师你都这么说了，我再固执，就太不识抬举了，可曼曼也不知对毛笔字是不是感兴趣，要是她不愿意学，那不是浪费了你一片好心。”吕老太太也被说动了。

石老师倒不急：“这个咱们再想办法，看曼曼还对什么感兴趣，最在意什么。”

“哎哟。可累死我了。”

正聊着，老祖宗提溜着小板凳，倒拖着长杆子过来，把小板凳放到地上，一屁股坐下去，用劲太猛，差点摔倒。

石老师伸手扶住：“小心，老祖宗，您老可不能有事，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

这句话逗得老祖宗直乐呵：“瞧你这孩子，嘴就是甜，怪不得大伙都喜欢你。”

老话说，穷人的辈儿大，这话一点儿都没错。过去zhèng fǔ不限制结婚年龄，有钱的人结婚早，生孩子早。穷人家没钱，娶不起媳妇，几十岁了都还是光棍，这样一辈辈轮下来，穷人的辈分可不就越来越高。就比如说队长吧，五十多岁了，他家孩子才和曼曼一般大，也上大班，要不是因为赶上“好”时候，越穷越光荣，恐怕现在还是光棍一条，当队长也轮不到他。

老祖宗是队长的母亲，比吕老太太还大三辈，那些小辈根本不知该咋称呼，干脆就叫她老祖宗，村里人也就都跟着叫老祖宗。

“大根妈，你家这两个小东西起名字了吗？”

缓了口气，老祖宗看看篮子里，问吕老太太。两个小东西经过吕老太太的jīng心照顾，明显都大了一点，只是面貌还是那么狰狞，胆子小的，见了吕老太太提着他们，都离得远远地。

提起这个，吕老太太就发愁：“没起，天天就豁豁嘴，朝天鼻的叫着，也不知他们姓啥。”

石老师似乎想起什么，提议道：“哎，对了，曼曼不是把他们当宝贝疙瘩吗，就让曼曼给他们起名字吧。”

吕老太太倒是眼睛一亮：“我咋把石老师忘了，你有学问，你给起个名字呗。”

“不行。”石老师摆手：“都不知道他们姓啥，我咋好起名字，到时候你家大根找我算账，我可担当不起，就让曼曼起吧，大根对曼曼也没辙，说不定这是曼曼对学习产生兴趣的一个好机会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