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吴峰引争执
吴峰和彦玲出去以后,丁炯懒洋洋地靠在少发里吞云吐雾。任梓涓一手捧书,一手来回晃动葵扇。电视节目没什么吸引人的,任柯文把它关了。当吴峰在时,任柯文一声不吭,而今却是他的天下。
“姑母,阿玲什么时候交上这个人?”
“好象是……五月间。”梓涓答道,望侄儿一眼,觉得他话出有因。
任柯文把烟蒂轻轻掸了掸,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去巴结兵佬……”他望姑父的眼睛,“那边都说,这边奉行苛政,依出身划阵营。据我想,这件事总有点欠妥,不知……”
“柯文!”丁炯不满柯文吞吞吐吐。
“有话尽管说,柯文。”梓涓和颜悦sè地说。
任柯文说:这边的制度我一无所知,但老话说‘量体裁衣,看菜吃饭’,这话极是有理。马克思讲究阶级,以阶级划分人群,我观这里的社会,的确如是。所以,我们这样的人家,交往应该十分谨慎。”
“柯文的话也是,”梓涓望丈夫,目光中含有不安sè彩。她一向胆小怕事,但她的话却能左右丈夫。“亭之,你说呢,这事怎么办好?”
丁炯出乎意外地不作声。他的沉默常表示反对和持不同看法。柯文看在眼里,知道自己难说服他,必须借姑母的口才能把自己的思想移植。丁炯默默地吸烟,面sè古板。柯文面向姑母,说:
“这位吴军官,他的社会背景和我们截然相反。在这种阶级对垒、剑拔弩张的地方,我总觉得跟他攀亲——”他顿了顿,“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反正是,到头来不会有好结果的。”
梓涓留心听,又不时注视丈夫。丁炯的烟静静地捏在手上,那烟已烧有寸许长。
“世上许多事败就败在一时的冲动,”柯文继续说,“人能时时都冷静就好了。”
“这话什么意思?”梓涓不解地问他。
“大凡一个人想要达到某种目的,他是不会敲锣打鼓摇旗呐喊的。成功者,多是那不事声张的人。你见随处吹嘘的人有多少能成事?所以我想,兵营里不乏漂亮女郎,吴上校为何偏要来结交我们阿玲?”
“你以为他何以偏要来结交阿玲?”梓涓问。
柯文一时语塞,因为有些事不能明说。
“你平时的话或者对,柯文,只有这回明显错了。我不偏袒谁,但我知道吴峰是真情实意。”丁炯冷不妨说了这句,但声音温和。
“我也并非说他不是,我是指整个社会根基。”柯文撺掇地说,“在这个世道上我多灾多难,有家不能居。从那边投奔姑父,秉承错爱,视我若亲生。我亦当有话直谏,以表寸心。就算吴峰实心实意,他的同事呢?他的上司呢?他的阶级呢?今后的生活呢?所以我以为凡事还是多一个心眼好。”
梓涓望丈夫:“你的看法,亭之?”
丁炯面容冷漠。柯文见状,明知直谏不能,便望姑母道:“有一个故事,莫不令人深省。”
丁炯对柯文的故事已腻烦,即熄灭烟站起来。“我有事。”说罢进了里面。他此举正中柯文下怀。梓涓却不然,她关心女儿的前程,急于要听侄儿的故事,好从中得些启迪。
柯文用娓娓动听的声音讲了一个上流社会有钱大亨的千金与人私奔的故事。世上私奔有千千万,不足为奇,但柯文故事的主人翁跟阿玲极为相似,也是一位情窦初绽的女xìng,勾引小姐的竟是个不值一提的三流人物,这其中就包含许多哲理。这个故事的结局是,这位千金后来不仅没有获得幸福,还把父母的老命搭了进去。
梓涓听完故事,皱眉问道:“你这故事待要说明什么?”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恕我直言,姑母。”
梓涓面sè骤变:“阿玲的事不用你管!吴峰不是那种人!今后你少来讲含沙shè影的故事!”说罢愤然起身,进入卧室。
时钟敲过十点,吴峰送彦玲回来。梓涓急切问女儿到了哪里。彦玲说只看了一场电影。梓涓将信将疑,吞吞吐吐把刚才的故事复叙一遍,彦玲听罢格格笑起来,搂紧妈妈说:
“妈,那不过是一个神话。”
“你心里怎么想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妈。”女儿泛泛一笑,神情自如,倒过一杯水,一饮而尽。
“告诉妈,他这人怎样?”
“我看你是让表哥的故事吓懵啦!”
“可你也从未告诉妈你自己的事!”
彦玲沉吟片刻,然后蜷伏在妈妈的双膝上。梓涓轻揉地梳弄女儿的头发,充满了爱抚。她知道女儿的心。女儿今年实足二十四岁了,一般来说到这个年龄尚未考虑个人问题的已经不多。做母亲的岂有不急?可她谙知个中原委,每当念及此处,她唯有暗暗垂泪……一会,彦玲轻轻阖上眼睛,梦呓似的说:“妈,女儿跟你说罢,他,是戴军帽的。如果能够成,将来也有个依靠……”渐渐地女儿酣睡了过去。梓涓想到了许多许多,又似有某种预感,似有一块沉甸甸的铅搁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