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下山
汗淋漓,已将衣服湿透了,呼吸却仍然平稳有序,手上也如铜浇铁铸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他心中默数,手上一剑一剑地刺出,从头到尾都是抬腕、刺剑、收回这三个动作,难得他始终如一,没有半点懈怠。他也不仅仅是刺剑而已,真息随着刺出的长剑此去彼来,在体直到成行之rì,苏牧才知道,天权不愿意去什么云梦山,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颓丧或者懒惰。因为苏牧发现,原来跟随天权去的,并不仅是他一个。所以,带队去的不是天权,而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天玑,他也曾问过天玑:“师叔,你为什么没去两界山凑热闹?”天玑的回答却十分的让苏牧意外:“你师傅去了,我就不去了。”
随行的二代弟子中,有不入嫡系的清玄道人、清澜两位师叔,三代弟子中,则包括苏牧在内的十五人。尤其令他意外的是,那位给苏牧留下较深印象的顾瑾师姐竟也随行。
原来这一行人,并不仅仅是去那什么云梦山,在此前后还要在世间修行磨练,积累外功。也就是说,作为这一行人的主事者,天权不但是东华剑宗在云梦山上的全权代表,而且还是这一行十八人的保母、保镖、导师之类……
怪不得天权是好大的不情愿!
苏牧转头看了天玑一眼,为何师叔愿意接下这个麻烦事情?莫非她闲的慌?显然不是的,天玑这种xìng格的人,每一天的生活都很充实。不过,佳人陪伴总比对着师傅那一张颓丧无力的脸比较好,但为何师叔方才说起天权道人的时候,脸sè有些古怪?这便不得而知了,天权难得下山一次,竟然主动选择了去两界山那个麻烦多事的地方,这叫天权一向给人的印象十分不符啊。
此时,距与云梦山那位活佛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半月,时间极是充裕。
这一行人中,还是以苏牧年龄最小,其它人修行时间最短的,也有七八十年,功力自然比苏牧要强得多了。不过在三代弟子中,只有顾瑾和苏牧两人,才是嫡系子弟,其余人等都是旁系所出,东华剑宗嫡系、旁系之别,并不是太过明显。
一般来说,像顾瑾这样,按部就班修行过来,又在三清殿蒙瑶光道人青睐成为嫡系子弟的,算是最典型的情况。嫡系之人一般都是根骨上佳,心xìng正派,能传宗门道统之人。胜在有明师专门指点,jīng微处便要比旁系的师兄弟高上一些,此外,便是嫡系子弟才有继承宗主之位的机会。而旁系子弟,则是在三清殿没有被上代嫡系仙师选中的,他们有的拜非嫡系的仙师,有的则留在三清殿中,听山上的仙师每rì来讲解问题,自修自炼。
无论是旁系还是嫡系,其修行的法诀都没有什么差别,其差距也还没有到不可弥补的地步。
虽然他们不能成为宗主,但修道之人本也不在乎那点浮名,正因为如此,嫡系旁系弟子之间,并没有什么化不开的矛盾,也一直维持着宗门内的稳定。苏牧对宗门内的这些事情,也算是颇为上心,知道自己的言行关系到他在各师长、师兄弟之间的地位,所以极是小心。
出来这几天,他都摆出一副小弟弟的样子,只做少年无机心之状,和一行十几人都混了个脸熟,举止得当,嘴巴又甜,倒没有人对他生出恶感。
这里面,能了解他一些机心的,怕也只有天玑一人了。
可是天玑没有弟子,苏牧虽然是大师兄的弟子,可是两人私底下关系还是不错的,平rì里虽然冷淡,但只见她能够把承影剑送给苏牧,便知她对苏牧还是有感情的,所以,对少年的举动,只要没有什么害人的机心,她也是不痛不痒地提点几句,就由他去了。
不过下了山来,rìrì相处,天玑对苏牧的要求却是更加严格。
天权道人在苏牧下峰之前,交给了天玑一套剑诀,便是顾瑾也在修行的云烟竹影剑,别人不知道天权的心思,可是当年和天权道人一起随着东岳剑仙修炼过的天玑哪里会不懂,要知道二代弟子中天玑是除去天权之外,唯一一位修炼神霄御雷诀的人,虽然苏牧不是自己的弟子,可是对于苏牧,天玑还是比较照顾。
从那时起,苏牧每rì要抽三个时辰修炼外功。
苏牧的身体强度还未达到这个年龄所能臻至的巅峰,接下来的重点,就是如何才能将这副身体的强度臻至巅峰,然后运用自如,使身意合一,无有不至。云烟竹影剑诀中由浅入深,由内而外的功夫,实在了得。苦修一月,虽然看不到什么大成就,可是却觉得对体内真息的cāo控,已上了一个新的层次。尤其是在运动之中,真息转折随意,如臂使指,种种细微之处,做得比以前要好得太多。
愈是这样,他修炼便愈是尽心。
“三百……三百零一……三百零二……”苏牧身上大内冲刷,远比肌肉的运作要劳累十倍。苏牧刺出五百剑后,无论是体力或是真息,都已到了极限,再提剑时,手腕已忍不住发抖,再也握不住剑了。
“牧师弟,歇一下吧!”顾瑾站在一边看了好一会,见他不要命地在这里练功,心下怜惜,便说了一句。
苏牧停下手,见是顾瑾,微愕后便是一笑:“顾师姐!”
顾瑾在山上是出了名的温柔和与世无争,对这样的女修,苏牧懒得动什么心思。所以和她相处时,最是轻松自在。这一行人中,只有顾瑾和另一个叫齐静的两位女修,因此在行程中,她们是受人追捧的对象,只是顾瑾虽是秀美如玉,温婉可人,但早已名花有主,其道侣清冥可说是三代弟子第二人,还真没哪个人敢在她身上打主意。
如此一来,娇小可爱的齐静便成了男弟子们的第一目标。
因此,顾瑾一方面受到众人的照顾,一方面,又不用费心打发那些男弟子的追求,这些人里倒数她最为清闲。其实,除了天玑等三位仙师以外,这一行人中,仍是以顾瑾的修为最高,去年已开始进修元婴篇,在修道界也是能站得上台面的高手了,宗门派她下山,怕是也有帮助照顾师弟师妹的用意。
顾瑾表示关心,倒是尽职尽责。
苏牧也听话,收了“承影”,向顾瑾行了一礼:“多谢师姐关心!”
顾瑾微笑着还了一礼,看他满身汗迹,又关切地道:“师弟你汗出得多了,去后面洗浴一下,大概没多久便要进食,这样子在尊长面前,总不为美。”苏牧略一点头,正想前去,又听到顾瑾问了一句:“师弟,你刚刚使的剑诀,莫不就是云烟竹影剑诀?”
苏牧闻言也有些得意,脸上当然不会显露出来,当初还是前途迷茫之时,看你使用碧落剑诀和云烟竹影剑诀,心里可是羡慕的很,此刻自然会有些小得意,回应道:“正是,师傅在我下山之前传我的,要师叔教我,师叔可督促的紧啊!又怎敢不尽力修炼?”
顾瑾闻言浅浅一笑:“说到这个,我倒是想了起来。当时练成碧落剑诀,还是托了师弟的福,还未谢过你呢。”
苏牧连忙罢手,道那只是凑巧云云,与我无关。
顾瑾也是修习过这剑诀,此刻瞧他练剑,却是认定了他的卓越天资,也挑出一些在剑诀上的心得,与其交流印证。顾瑾的心得与疑难,往往都是在极典型的关口之处,也是剑诀的奥妙所在。几个问题提下来,苏牧已是yù罢不能,干脆便盘坐于地仔细思虑,又和顾瑾互换心得,早把去洗浴的事情忘在了九霄云外。直到又有人来催他们进食,两人才恍然醒悟,互视一眼,都觉得好笑,而此时苏牧的汗早就干了。
修道之士便是如此,一旦入迷,往往不知身外何物,闭关潜修,眨眼就是几十年,在这一点上,苏牧此时倒颇有修道高人的风范。
顾瑾有些不好意思:“我却忘了让师弟先去洗浴一番……”
“哪有的事?这几rì闷头学剑,憋得心头难受,师姐这可是救了我呢!”苏牧话中有话,指的是rì前一行人在某大河边上,铲除恶蛟之时,自己被天玑拉着没法动手的事。
“我想,大师伯让你下山,总是要让你历练。那恶蛟道行已成,太过危险,但如果路途上碰到一些其它的妖物或者邪门子弟,与你修为相称的,想来天玑师叔也不会阻你斩妖除魔,积累外业。”
她却不知,她随口道出的一句“斩妖除魔”,让苏牧暗中打了一个寒颤。苏牧心中明白,他与顾瑾这般一心向道的修士毕竟不同,就他现今所做的事情,就算不能称得上什么“劣迹斑斑”,但违逆门规、欺师灭祖的事情,却是已然做过,或是正在进行之中,想着这次下山之时,他揣在怀里的神霄御雷诀,还有那个无处不在的罗刹鬼婆,还有已经开始修习的冥府十二策,再加上一个从来没有真正忠诚过宗门的心思,放在哪个门派他都得不到好下场。
想想自己以前被yīn煞折磨得吞噬血肉的情景,说不定再过些时候,在人们眼中,自己也就是该被斩被除的妖魔了!
眼下顾瑾还是温柔的与他说笑,可是数年之后,谁知道她会不会拿昨rì斩杀恶蛟的手段来对付自己?想到这里,他再也无心说话,找了个借口赶紧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