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八方来客
听鸡仔磨叨了一阵,祁风放下电话。林海没被人装麻袋仍臭水沟里,总算不用半夜出去了,不过鸡仔莫名其妙地知道林海的消息,又让祁风奇怪。
平素在家里的孝子贤孙,在公司怂头rì脑的林海,不可能认识鸡仔这样的黑道中人!而鸡仔,也不可能对林海这种扔进榨汁机里也榨不出几钱油水的人产生哪怕一丁点儿的兴趣。
那么结论只有一个:林海招惹了什么人,而这个人,一定有着洗不干净的黑道背景。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林海露了一面。祁风是在顶楼的铁栅栏处碰到他的,十二点左右,林海正坐在台阶上抽烟。
“你跑哪去了?”祁风还没走上楼梯,便沉声问道。
林海抬头看了一眼祁风,眼皮耷拉着,脸sè黑灰,嘴唇动了动,大口吸烟。
“怎么了?”祁风读了读林海的心事,走到他身边,陪着他坐下。
天有点yīn,跟林海一样反常。
林海猛嘬几口,浓白的烟雾从鼻子和嘴同时冒出来,在台阶上捻灭,双臂抱膝,依旧死气沉沉。
“说说,说不定我能帮忙。”
“没什么!”林海眼睛里闪过一汪混浊而又晶亮的东西,随即沉默。
祁风也不再问,两个人并肩坐着。
……
“老祁…我请工龄假了。”良久,林海抬起头,声音有气无力,“这两天我有点事,正等着经理批呢。”
“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病了?”祁风知道他在等消息,可是那团揪紧的疙瘩,却很难看清,似乎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很沉重,淤积了整个心房。
“你就别问了!”
“哦。”祁风点燃一根烟。抽烟是有害健康的,可有些时候,不抽烟却会让人对健康不感兴趣。
“我得去趟医院…别的我就不说了…”林海的语气很颓丧,忽然扬起头道:“老祁…这件事…别和别人说。”
“行。”祁风点头,“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
消息来了,林海和祁风道了别,转身走下楼梯。
这是一段落满尘土的楼道,下一层便可以搭乘电梯,整个顶楼空间不足三平米,有两个带有闪电符号的配电柜,是修补楼顶的必经之路。
祁风自顾自抽烟,盘算着晚上的饭局。
鸡仔的电话来得很诡异,说想要知道林海的事得去蓝皮街一趟。那鸡仔不就暴露了?混黑道的,是不太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以前的事的,有必要的话,还会采取过激的手段封住别人的口,这点祁风再清楚不过。可是鸡仔非要约自己到蓝皮街才告诉林海的事,不怕露出当过瘪三的底,显然是别有用心。
说不定,是要替人出面儿铲什么事。难道和他也有关系?
要是没有林海,祁风打死也不会去,现在却必须要去,这件事让祁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蓝皮街。
据说清朝末期这里叫“赖皮街”,聚集着一群市井无赖,每天游手好闲,自清早沿街摆起龙门阵,喝茶、扯皮,出没于庸脂俗粉的烟花柳巷,一直到rì头落西才打道回府,生活来源不详,但可想而知非偷即抢。时至今rì,这里仍没有多大改观,不过是泼皮改名叫痞子,jì女改名为按摩小姐,长袍马褂变成了时尚新装。
只是名字改为了蓝皮街,不知情的人猜不出其中的含义。
蓝皮街上发廊林立,天近黄昏,早早便亮起招牌的灯箱,名字大都很正经,有的甚至很有些意境,但无外乎挂着理发按摩的羊头,卖着钱sè交易的狗肉。
街上很乱,摆地摊的,卖菜的车水马龙,三三两两浓妆艳抹的女孩抽着烟,站在发廊门口,抠弄着不知道谁给买的彩屏手机,或冷漠地看着街上的行人,偶尔和同伴骂些粗口,见到客人摇臀甩胸。
祁风西服革履的出现在街口,也没有引起丝毫sāo动。这里的人认钱,你就算穿上阿玛尼的外套,系着万八千一条的爱马仕领带,只要你不把钱掏出来数给这些人,也不能得到他们哪怕是虚情假意的一丝冷笑。祁风这样的人来的太多,在闹市里寻欢,很容易碰到熟人,在这里消遣,能放开手脚。
祁风慢步走在街上,迎面躲闪着汽车和行人,喇叭轰响,车铃声阵阵,叫卖声此起彼伏,忽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舒适。闹市虽好,却缺乏真实。
祁风知道这些市井小民生活在**裸的物yù诱惑中,却并非旁人所嗤之以鼻的井底之蛙。仗义每多屠狗辈,古来英雄多出于此,刚子和少志便是祁风赴汤蹈火的生死至交。至于鸡仔,祁风不感兴趣,来这里是为了林海。
鸡仔十分热情地想开车去接祁风,被祁风拒绝,道不同不相与谋,除了父母、刚子和少志,这里让他留恋的人不多。而迟早有一天,祁风也会在凌云市望chūn湖畔,给自己的老爸老妈买一套两居室的房子颐养天年,目前还没有付诸行动的能力,但理想不容动摇。
“八方来客”饭店。
饭店的名字颇为响亮,外观装潢却是猥琐不堪,再加上藏身于五花八门的交易场所之中,门前卫生条件可想而知,店面也显得不伦不类。
鸡仔约的是大西北包间,七点。
祁风避开服务员死了亲人似的冰冷目光,打开包间门,微微一怔。
包间里坐了满满一桌人。靠上首位的地方留着一个空位,烟雾缭绕,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悠闲地捏着翠绿莹润的玉制过滤嘴吞云吐雾,笑容温和,却显出一种说不出的霸气。
祁风看得出来,这些人黑白两道都有,而且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面sè一沉,就要转身离开。
鸡仔正和一桌人聊得火热,慌忙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勾住祁风的肩膀道:“呦!老大来了?这下齐了!”
如果玩过街霸的人都不陌生,里面有一名瘦小枯干,长着猴爪子的选手,便是鸡仔的真实写照。鸡仔勾祁风肩膀的动作很牵强,却给旁人一个信号,暗示他身份和地位的不平凡,如果只是勾着祁风的胳膊,别人恐怕会误认为他是祁风的儿子。
“请请请!”
鸡仔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一年前还是街头巷尾坐在石墩上抽两块五毛钱都宝的落魄小仔儿,如今却是瑞士金表、全套阿迪休闲,脖子上挂着一片血浸和田玉观音,头发齐整地背在脑后,打了发蜡,举手投足间颇有股一派宗师的风范。
痞子之道,道亦有道。是不是大哥,不是看谁张狂,而是看气质。呲牙咧嘴,上蹿下跳的多半是小弟,处变不惊、不怒自威的才可能是大哥。这份淡定,是不断的“切磋”中得来的,硬要装只能是东施效颦,祁风混过,大概也猜出鸡仔这一年都干了些什么。
“各位,隆重介绍,我老大,祁风。”鸡仔两只老鼠眼挤成豆粒状,使劲扳着祁风的肩膀,祁风忽然间有了留下的兴趣。
自己是为林海来的,逢场作戏一下也不是什么高难的事,况且,就算是个鸿门宴,也未必就放在眼里!
包间里的人囊括老中青三代,都很给鸡仔面子,尽管有几个面目狰狞的小子嘴角处露出**的鄙夷,也都微微欠身,算是迎接。
包间很大。一侧摆放着超大平面直角电视,卡拉OK设备一应俱全,两排rǔ白sè网纹皮质沙发,雕栏古朴的扶手,古sè古香的茶几,加上金碧辉煌的琉璃吊灯,使得整个包间颇上档次,从寒酸的门面很难想到里面还有这样的所在。
祁风冷冷地点了下头,径直走到座位上端坐,面无表情。
黑道要面儿。祁风的冷漠招致一个五大三粗的秃头不满,啪的点着一根烟,斜楞起浓眉,把打火机抛在了桌面上。
“犊子!”秃头心里啐了口吐沫。
祁风对秃头shè来的犀利目光视而不见,不卑不亢地坐着,鸡仔异常活跃,引见道:“各位!这就是我经常跟你们提的,当年一跺脚,蓝皮街乱颤的祁风,祁老大!”
“这位!”鸡仔指着一个一身白sè中山装的中年男子道:“马六甲,马哥!”姓马的中年男子转向祁风,yīn柔的一笑。“这位!蓝皮街派出所的赵jǐng官,专管咱们这片儿,仗义!”一个满脸麻坑的胖子眼睛里jīng光一闪,朝祁风点了下头。
鸡仔一一介绍下去,到了那个秃头,还没说话,秃头却猛地站起身,“俺叫虎子”,声如雷鸣,牛逼烘烘的朝祁风走来,伸出一只熊掌般的大手,“久仰大名!”
祁风本不想和这帮人有太多瓜葛,林海的事太蹊跷,让他不得不留下,这个叫虎子的却来架势,肚子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激怒了祁风。
“怎么的,祁老大,不给俺面子?”
叫虎子的彪形大汉很有股训练有素的感觉,走、立刚猛、干练,像是个退伍军人,见祁风纹丝没动,颧骨旁的肌肉扭曲起来,腮帮子绷出一排牙印。
四周一片安静。
祁风沉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握住了那只熊掌。
“嘿嘿!”虎子一声yīn笑,手掌上青筋爆出,用了十分的力,想听见祁风的惨叫声。
祁风感觉一股巨大的握力从秃头的掌心传来,踏稳脚跟,力由腰发,劲走大臂,汇于五指,和虎子抗衡。
“呵——?”
虎子没想到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祁风,却有这么大的硬劲,憋红了脸想把祁风的力压过去,却像是握在了一只坚硬的铁具上,怎么也不能找到以往对手筋缩骨裂的感觉,脸上不禁变sè。;